第63節
“我知道錯了,不會再這般魯莽了?!彼纳碜硬粏螁问亲詡€兒的,也是她爹的,她娘的,她兄長的。他們從小把她當眼珠子一般疼愛,她實在是不該。 “祝嬤嬤,去將娘子扶起來。雖是燒了炭,可這兒地上到底涼,知道錯了就行了?!?/br> 祝嬤嬤早就想插話讓夫人松口了,這下子夫人自個兒松了口,祝嬤嬤自然欣喜的將謝嘉魚扶了起來。 待她坐下后,祝嬤嬤不知又從哪里尋來一個手爐,遞給她抱著。 “平安和喜樂到底年紀小了些,不知道規勸主子,便罰她們三個月的月銀?!边@個懲罰說來實在是很輕了,謝嘉魚心中也松了口氣。這事兒就怕娘心中有疙瘩,連累了她們便不好了。 說到底也是她一意孤行。 ☆、第93章 九十一暴露一 燕先生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橫隔在謝嘉魚的喉嚨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卻又讓人很是不好過。 這事兒涉及了燕家,便沒辦法蓋過去了。事情鬧到最后,安國公還是知曉了。 沒有多久,關于燕致遠的事兒便承在了安國公的案桌上了。這是個沒有過去的人,說來好笑,一個什么過往都查不出來的人卻穿著一身夜行衣出現在了他女兒的房內。 這其中必定有什么陰謀。 有什么陰謀謝嘉魚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正院都快鬧翻天了。在她閉門反思的這些日子里,當年老太君那幾個貼身丫鬟的去處終于查了個清楚。 謝嘉魚坐在下方,她不知道她娘究竟查到了多少東西,想來是不少。府上多了好些養花草的匠人,也許其余人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可她卻知道,她爹娘這是下了狠心要將這事兒查個一清二楚,這就好,這她才能放下心來。 她知道,甚至去每一個埋尸之地瞧過,無一處不是花草豐茂,在有心人眼中,那異狀其實很明顯。 “將東西拿去給娘子瞧瞧?!卑矅蛉艘矝]有廢話,事實上,她瞧見了那份調查報告,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這世間沒有那么多巧合,當巧合越來越多,便一定有什么問題。 望琴應下,用雙手捧著那幾張薄薄的紙,那小心翼翼的態度仿佛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寶一般。說來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她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才調查出來的,可不是珍貴得很嘛。 謝嘉魚接過那幾張紙,沒有說什么,仔細的看了起來。 老太君當年有四個貼身丫鬟,都是一等一的受寵,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她懷上謝二爺前后,這四個丫鬟先后被嫁了出去。不知情的人以為她這是怕貼身丫鬟爬床,可是謝嘉魚知道遠遠不是這樣的。 果真,據她娘派出去的人查訪回來稟告說,那四個丫鬟早就死了,現在早就化作了白骨一堆了。明面上她們是被主子嫁出去享福去了,也不是沒有人懷疑為何這四個丫鬟嫁出去了便再未有上門過,但也權當是嫁遠了,又不念舊主,便作罷了。 可是事情并不是這樣的,當年來迎娶這四個丫鬟的那些人,背后的主子統統都是老太君。出了門了丫鬟們,最久的一個也不過活了一年。 這事要說不是老太君動的手,說出去三歲的小孩兒都不信。 可是問題就來了,為何老太君要害死她信重的貼身丫鬟?難道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被這幾個丫鬟知道了嗎?可這也說不過去吧。 縱然安國公夫人聰明絕頂,也想不到這世間還有換魂這等離奇的事兒。她想,莫不是那法陣可以求子,老太君便使了她的丫鬟去布陣,隨后又將人滅口了。 那么布陣的尸體又是誰的?不知道為什么,安國公夫人想到了失蹤了的如云。 謝嘉魚和安國公夫人對視一眼,神色沉重。 “娘,這事兒爹知道嗎?”知道那個披著她祖母身子的人是這樣一個惡心下作的毒婦嗎? 這個鬼靈精,安國公夫人搖搖頭,“還沒有告訴你爹,這事兒,真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彼粋€做人媳婦的,說這些似乎有些太過大逆不道了。雖說這事兒是夫君全權交給自個兒的,可這也得看查出來的是什么事兒啊。 她娘這是當局者迷了,“娘,你盡管將這事兒給爹說,爹絕對不會怪您的。對了,我不是記得當年還有一位姑娘客居在祖母的院子中嗎?說是和祖母情同姐妹的,叫什么來著......”她眉頭微微皺起,一副苦惱的樣子,片刻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叫如云吧,這位如云姑娘又去了哪里?” 安國公夫人嘆了口氣,“她失蹤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查到。娘懷疑......懷疑她也死了......”她瞧著嫵兒一副仔細聆聽的樣子,實在沒有辦法將后面的話吐露出來。 她要怎么對自個兒十三歲的女兒說,你的祖母或許殺了人,然后擺了個大陣求子,那求來的兒子說不得就是你二叔。 事實是,安國公夫人這番猜想已經很接近當年的真相了。 那位苗疆的圣女試了手段和真正的老太君換了魂,成功害死了那個曾讓她羨慕嫉妒的女人,并將自個兒偽裝成老太君的樣子。 可是不是就是不是,那段時間老安國公正是最繁忙的時候,平日不是宿在書房便是過來瞧瞧她和大郎,故而最先察覺她的異樣的反而不是老國公爺,而是如云。 如云和老太君情同姐妹,自然懂她。當一個人連一些小動作都變了的時候,縱然她偽裝得再像,也有人覺得不對了。隨后那四個大丫鬟也覺得主子有點不對了,再到后來老國公也也覺得妻子不太對。 這位圣女也是個狠人,她察覺到了之后,立馬便向如云下手了,隨后她的那四個丫鬟一個也沒有幸免。這還不算,她還設計懷上了謝二爺。 日子一久,老國公再傻也知道不對勁了。那個時候異人還不算徹底的銷聲匿跡,還是能尋到兩三個的,換魂的事兒徹底掩蓋不住了??伤帜茉趺崔k?他知道妻子已經不是他愛的那個妻子了,可世人不知道,他的大兒子也不知道。況且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那個孩子究竟是他和妻子的,還是和這個毒婦的,他也不知道。 老國公也只得親自教養長子,對次子也是淡淡,不納妾卻也從不搭理老太君。死后,他與妻子的衣物飾品合葬了,卻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安國公,這個秘密也被帶進了地下了。 這個決定害苦了安國公。老國公也不知道謝二爺算誰的,可老太君知道啊。在她心中,只有謝二爺才是自個兒的兒子,安國公卻是她最恨的女人生下的兒子,她焉能讓他好過。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報應,她自個兒的兒子人到中年了,卻連個嫡子都沒有。 自此,她看不順眼的人便從大兒媳變成了二兒媳??蛇@不妨礙她對大房下手,安國公的三個嫡子都住在外院,她手沒有那么長,可謝嘉魚卻住在內院。 瞧著大兒子和大兒媳將這么個黃毛丫頭當成寶貝一般,她就心氣兒不順,于是便使人將她推下了水。誰能想到,親祖母會害人,出事之后,誰也沒有往老太君身上查,自然是查不到真相。 這事兒最后是三姨娘背了黑鍋,她雖是沒有動手,卻也見死不救了。她為她的私心付出了代價,老太君也休想跑掉。事隔多年,還是被查了出來,這也是為什么這兩口子對老太君都淡淡的原因。 同樣見死不救的還有謝婉情,她是怎么想得安國公夫人不知道,可知道這一件事足以。知曉過后,她待這侄女兒的心就淡了,也不想為她張羅什么了,也正是因此,她才嫁了那么個人家。 這些事,有的是謝嘉魚知道的,有的是她不知道的。但是有一件事兒她是一定要抖摟出來的,“娘,那日......盒子里的......是不是就是那位如云姑娘?!边@分明應該是疑問的語氣,她卻說得那般肯定。 見閨女兒已經猜到了,安國公夫人也只得點點頭。當年失蹤的,可就只有這位如云姑娘,聽說那時候那姑娘年紀也不大,當真是作孽了。 “娘,其實不論是不是,我們首先應當將尸首收殮了,畢竟......死者為大?!闭f完她頓了頓,又接著補上了一句,“我瞧著祖母有些不對,祖父是何等的人物,他心悅的女子,怎會是這般的?”這句話她說有些越矩了,可這偏生就是句大實話。 這點安國公夫人顯然也想到了,能被爹娶回家的人,哪里就是這般的。她決定問問她娘,早年間她這位婆婆是個什么人物。 興許也得和夫君好生說說。 安國公夫人是個行動派,她說做便做,謝嘉魚走后,她立馬便寫了信使人送去娘家。晚間的時候,又將這些消息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安國公。 “如云......”安國公覺得這名字他很是耳熟,他思索了許久后總算是記起來了,便說,“這人我記得,我幼時娘讓我喚她一聲姨,我便喚她如云姨。她的醫術很好,喜歡給我吃一種白白的,很好吃的糖?!比缭七@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他的耳朵里了,這次若不是夫人提起,又太過重要,他依舊不會努力去回想。 可是這一回想,記憶的□□一旦點燃,回憶便洶涌而出。 那個總是見人三分笑得阿姨......死了呀。 死得還這般凄慘,而兇手卻有可能是他娘,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嗎? 他記得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娘奇奇怪怪的,總告訴他說如云姨勾引他爹,那時候他不懂什么叫勾引。他娘便說,那就是他日后不能喚她姨,要喚她姨娘的意思。她還會給他生小弟弟的,有了小弟弟他爹就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他又哭又鬧,他娘便說,“你不準告狀,娘來處理她?!?/br> 原來這就是處理嗎? 縱然在官海浮沉這么多年,安國公的心還是涼了。 ☆、第94章 九十二暴露二 安國公遠遠比安國公夫人想象中的要了解他娘。 可是一想到那埋在地下的尸體是幼年相識的人,還曾經是他娘的好姐妹,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便從腳慢慢攀爬上來了。 安國公夫人瞧著夫君神色不好看,自覺有門,便竭盡所能的準備好好再告上一狀。夫君或許對他娘還有點情面,可是她真的恨不得她早點死,誰家婆母會害自個兒的親孫女?雖然沒有證據,可她仍舊覺得嫵兒身上的毒說不得就是她下的。 她將這法陣的作用也告訴了安國公,至于謝二爺會有什么下場,誰管他呢? 聽完之后,安國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面若寒冰,他身在官場,對于異人的敏銳和了解遠遠比安國公夫人多得多。 聽完之后,他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有些事情,一直都是自欺欺人,只要過了心中的迷障,大膽的去猜想,其實真相便很明白了。 他幼年的記憶里,娘和爹之間分明相處得很是融洽,也很是恩愛,兩人之間甚至容不得其余人插足。這般的關系,卻突然在他六歲那年破滅了,他也被接出鴻禧院,娘也變了一個樣子,這是他很多年都沒有想明白的事兒。 現在想來,哪里是爹的冷落讓娘變了一個樣子,分明是娘變了一個樣子,爹才疏遠了她。 他握緊了雙手,額頭上青筋暴起。面目猙獰,整個人就像馬上要噴發的火山。 風雨欲來。 屋內的燭火搖搖曳曳,在窗上映透出一個巨大的虛影。屋內明明燒著上好的銀絲炭,明明溫暖極了,他卻只覺得寒冷。 離真相,就只有一步了,可這一步他卻不知道該不該踏出去。 他又記起那些年爹的種種奇怪之處。老國公爺原本是個很有銳勁的人,這才攢下了這么大份家業,要知道原本府上雖有爵位,可也不是一品的國公。這些都是他爹一個人單槍匹馬在戰場上掙回來的。 這樣一個人,分明才不到中年,卻突然活得像進入了暮年一般。身體雖仍健壯,心卻垂垂老矣。 好似他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將大兒撫養成人,終于終于在他能支撐起一個家的時候,去了。 還不懂事的時候,他曾為爹一昧的偏心自己而沾沾自喜。說實話,因為相處時間過短,他和二弟之間其實沒有幾分情誼,他知道這人是他弟弟,可應該怎么對待這個親弟弟,從未有人教導過他。 他爹偏愛他,他娘偏愛他弟弟,這個家其實畸形得很。他從小和爹生活在前院,弟弟和娘生活在后院。爹甚少去后院,連帶著幾乎也是不踏足后院的。同理,娘和弟弟也不常來前院,涇渭如此分明。 其實真相已經很明顯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認罷了。爹為何會這樣對弟弟和娘,為何將自個兒的房間布置的和娘的一樣,為何.....不去看娘。 甚至死后,將娘的東西統統拿去當了陪葬品,又對他說不需要顧忌她。她是誰,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安國公嘆了一口氣,渾身癱軟在了椅上。安國公夫人輕輕喚了一聲,“夫君......”她有些被嚇到了,一貫端莊的人面上浮現出慌亂了來。 “無事.....”他只覺得好累,身上虛軟極了,卻還是露出一個笑來試圖安撫他的妻子。 安國公夫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后悔,她不該告訴他的。 “你使人將剩下的尸體尋出來吧,無論是不是如云姨,我們都好生收殮了,就當是贖罪了?!?/br> “我會想辦法讓那些花匠們盡快找到剩余的尸首的,我想.....應該用不了多久了,這事兒拖得太久了,容易生變?!睍恐?,謝嘉魚的表情很是凝重。 “你說得對,遲恐生變!”鬼醫憐惜的看著如云,嘴里的話可一點不客氣。 如云還是很安靜,就待在一旁,并不說話,她要說的早就說完了。她心里苦,卻不想再將那些苦道出來。她等著,等著她遭報應。 蒼天無眼,讓這等爛了心肝的人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她就算是拼得魂飛魄散,也要將人拖著下十八層地獄。 謝嘉魚放下筆,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來,“這等大事,我娘是肯定會告訴我爹的。我不信,我爹會什么想法都沒有......他一定會懷疑,也一定能想到真相的?!?/br> 連她尚且知道祖父不喜歡二叔一家,她爹會不知道?說不得此時,她爹已經回過味來了。 的確,安國公此時心中想的正是此事。 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叫了那么多年的娘,其實根本不是親娘。 “但愿如此?!边@點,鬼醫不敢保證,他雖然在這府里飄蕩了不少年,卻根本不了解安國公。 這時候如云卻突然插了一句話,“他一定會想到的,從小,他就很聰明?!?/br> 從小就很聰明的安國公此時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謝嘉魚和鬼醫都沒有接話,謝嘉魚靜靜的畫著符,鬼醫就那么看著,如云也不再說話。書房里一下子寂靜無比。 她要畫的是一張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的符紙,名為“顯形符”,顧名思義,這就是專門讓一些鬼魂顯形的。這符紙其實沒有什么大用,因為它只能讓常人瞧見鬼魂,卻又不能讓鬼魂實體化,故而對很多修道者來說都宛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以往,倒是很有些裝神弄鬼的人為了騙錢,給富戶捉鬼之時用這符,然后好生比劃一番,待符紙時間已過,便裝作已經驅散了鬼魂,狠狠撈一筆。 可是謝嘉魚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讓這個符紙不再雞肋。這符紙很有些意思,別的符紙都是有著固定的靈力多少的,唯獨它不是,你往里面輸入多少的靈力,它就能讓對應魂力的鬼魂顯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