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幾個婆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自以為心中了然。也是,白日里的事兒鬧得那般大,誰都知道了那么一耳朵。 想來是娘子心緒不好啊,那待會可真是要小心了。雖說她素來脾氣便好,可到底是主子,真要是惱了,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幾個婆子眼觀鼻鼻觀心的,口上紛紛道知曉了。 這幾個婆子到底是機靈的,進門不東張西望也不多言一句,抬了浴桶便悄悄出去了。謝嘉魚心中滿意,給喜樂使了個眼色,喜樂便順勢出去了。 “這是娘子給的賞錢,你們今日的表現娘子滿意極了?!毕矘方凶∵@幾個婆子,隨手打賞了幾個銀裸子。 這幾個婆子高興壞了,面露喜色,口中不住謝恩,覺著再沒有比謝嘉魚更妥帖的主子了。 喜樂見這幾人的確沒有發現什么,也沒有起疑心,心中那口氣算是徹底松了下去。 回到房內,平安又和喜樂將屋內的一張美人榻搬到了浴室里面,隔著一面厚厚的屏風,只要里面沒有人發聲,任誰也不會發現有什么不對的。 謝嘉魚也將被子掀開了,但是卻發現這人面色潮紅,似是有些不對。 她微微一皺眉,便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頓時覺著這溫度有些不對勁,像是發燒高熱一般。 這可當真不妙。 高熱不退可是會出人命的。謝嘉魚一聯想到他身上的刀傷,心中更覺不妙了。 她右手握拳,指甲都快嵌進rou里了。平安撿起帕子繼續擦拭謝嘉魚的頭發,一邊擦拭一邊說道,“娘子,一會兒就將這位郎君扶進去罷?!泵獾美^續躺娘子的床榻上,萬一被發現了,那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后果太慘烈了,平安想都不敢想。 可怎料謝嘉魚突然轉念說道,“不,不能將他扶進去,他在發熱?!?/br> 平安和喜樂都沒有想到自己娘子回突然變了念頭,一下子有些著急了。若是將人藏在浴室內,那興許藏上兩三日不成問題,待這人醒了,自是有辦法讓他離去的??蛇@般大喇喇的躺在床榻上,那豈不是留著把柄等人來抓嗎? 喜樂蒼白著一張臉,懇求道,“娘子,不可啊?!?/br> 謝嘉魚嘆了口氣,“等著一會兒他高熱退了,便將人藏進去,我不會做傻事的?!?/br> 可您就是在做傻事。在平安和喜樂眼里,自家娘子簡直傻透了,莫名其妙的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這男子還一瞧便不是什么好人。 “娘子,高熱哪有這般容易消退的,聽奴婢一句勸,您讓我們將他移進去。您肯收留他,便已經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管不了那么多了?!逼桨部煅钥煺Z的說道,一邊說一邊拿眼刀子戳床上躺著的人。 真是不知道娘子被這人灌了什么*湯,竟是惹得娘子這般忘乎所以的。 簡直就是魔怔了。 謝嘉魚也心知高熱不好辦,但得益于燕先生上輩子的教導,她無意中知曉了一種治療高熱的偏方。她心里想著,這算不算是燕先生自個兒救了自個兒呢。 這是上輩子就接下的善緣。 想到這里,她面上不由的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來,看得平安和喜樂使目瞪口呆,完全摸不著頭腦。 “喜樂,你去廚上瞧瞧,看看有沒有料酒或是白酒之類的,小心著弄點來?!边@也算是被逼急了,也顧不得是什么酒了,反正是酒就行了。 喜樂深深的瞧了謝嘉魚一眼,說道,“娘子,無論這高熱是散得下去還是散不下去,奴婢都希望等一會兒您能讓奴婢將人扶進去。奴婢……是為了您好,望您聽上一聽罷?!?/br> 謝嘉魚心里也知道她們是為了自個兒好,明白燕先生對她們而言當真是素未相見,便也承這份情,笑道,“你當你家娘子是傻的不成,自然不會傻得一直將人放在這床榻之上。只是想著我既已救了他,便干脆救到底吧?!?/br> 喜樂聽了這話,才喜笑顏開了來。 你道為何這等事兒派喜樂去而不派在這府中根基較重的平安去。這都是有緣由的,喜樂她素來沉靜,可耐不住她最是會做人,又因著一張面龐生得好,忽悠人時,人壓根察覺不出她在忽悠人。 這般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才適合去做這等事兒。也只有她去做,才最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懷疑。 果真如同謝嘉魚所料,喜樂順利將東西拿了回來。謝嘉魚接過瓶子一聞,當真是有一股濃郁的酒味。 她拿了塊帕子,將酒小心翼翼的倒了上去。然后慢慢的擦拭著燕先生的臉,漸漸的房間內就散發出了一股濃郁的酒氣。 喜樂眼中散過了一絲擔憂,隨后又瞧著自家娘子竟是已經解開了那人的上衣帶子。 “娘子,還是奴婢來吧?!毕矘愤B忙上前阻止。 謝嘉魚轉過頭來,說道,“喜樂,我知道分寸的?!币贿呎f一邊便將他的上衣解開了。 喜樂和平安都已經呆住了,這就是娘子說的知曉分寸嗎? 她開始不住的擦拭燕先生的身子和額頭還有耳后,希望這高熱可以降下來。平安和喜樂從未聽聞過這種方法,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反復擦拭了不知曉多久后,終于還是降了下來??蛇@會兒已經半夜了,謝嘉魚不敢讓人去打了熱水來,只得將茶水溫熱了,就著茶水這般擦一擦,將那濃郁的酒氣散去。 又命平安去點了熏香,不拘著什么香,總之是專挑味濃的。待著香氣漸漸彌漫了,又使了喜樂去將窗開一絲縫隙來。 如此這般折騰了一番,到底是將酒氣掩了過去。 又將那美人榻鋪墊得厚實極了,才將人轉移了過去。謝嘉魚去守了一會兒,瞧著他沒有了異狀,這才放心了。 鬧騰了這么大一陣,終于這主仆三人才算入睡。興許今日當真是太累了,三人睡得都挺沉的,算得上一夜好眠吧。 可長安城的另一邊,有人便不好過了。 二皇子府內的書房中,一身著黑衣之人跪在地上,上方背對著站著一人。 “主子,恕屬下無能,沒有追到他?!边@黑衣人跪倒在地,以頭抵地,無論誰瞧見了,都不能否認他的謙卑,可沒有人看見他眼里深深的恐慌。 “你們足足一百多人,卻連一個人都殺不了,我要你們有何用,養你們有何用?!边@人壓低了聲音一陣怒吼過后,突然陰冷一笑,“果真是武功高強啊?!边@般多的人都殺不了他一個人。 “滾下去領罰,派人繼續追蹤,務必要帶著他的首級回來?!焙谝氯苏A答是,卻突然聽見自個主子又頗帶趣味的笑道,“不,帶著他的尸體回來,完整的尸體?!闭f完突然轉過身來,冷冷瞧著地上跪著的人,“你記住了嗎?” “屬下記住了?!闭f完這黑衣人連頭都不敢抬起,便彎腰退了下去。 書房內便只剩下這站立著的人了,這人生得倒是俊秀,帶著一股子書生氣,有些瘦弱,可這瘦弱似乎讓人更為心疼他。 可偏生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惡意和陰狠,讓他瞧上去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一般。 這個人,便是那被囚禁了的二皇子。 ☆、第67章 六十五劃傷 第二日,她們比往常早起來了足足半個時辰。平安和喜樂是害怕那位醒來發出不該發的聲音,只能早早起來瞧著。 謝嘉魚是擔憂他的身體,擔心有什么問題。 結果三人瞧著那高大的身子縮在那張小小的美人榻上,心中都覺著有些好笑。 好笑歸好笑,謝嘉魚還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嗯,倒是不發熱了,只是不知道人怎么還沒有醒過來。 她又掀開被子瞧了瞧,發現那藥許是當真質量不怎么樣,昨日便被血染透的黑衣,今日又沾染了一些,雖是不多,卻足以證明那傷口沒有好。 謝嘉魚上輩子雖是久病成良醫,可她也就是會些調養身子的,壓根不懂這些個外傷。 盡管她上輩子身子骨不怎么樣,可倒是是一家子嬌養著的,舍不得磕著碰著的那種,哪里懂得外傷該如何做啊。昨晚上光顧著撒些藥粉上去,壓根兒沒給他包扎。 喜樂雖是備著藥粉,也知曉要包扎,但是這院子里哪里卻尋了布來包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直考慮的都是自家娘子。若不是娘子執意要救,她根本不會管他的死活,在發現的那一刻便會去尋了夫人老爺。 將這種危險人物驅逐出去。 “喜樂,這傷口是怎么一回事啊?!逼桨苍谒闹惺冀K是個小丫頭,這種事她在心中自然更偏向于喜樂一點。 喜樂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奴婢也不知?!?/br> 謝嘉魚起身來不住的轉圈,心中糾結極了。想來想去,她還是覺著是昨日的藥粉不好,許是該想些法子換個好點的藥粉。 平安瞧著時辰也差不多了,便在一旁插科打諢道,“娘子,奴婢去打了水來伺候您梳洗。對了,娘子今日想用些什么?奴婢一會兒便去吩咐廚上?!?/br> 她瞧著那人始終不好,哪里有心情去思索吃些什么啊。但是轉念想著他待會若是醒了要用膳又該如何是好,便微微嘆了口氣,“平安你瞧著有沒有熬得久些的粥,多端些來?!?/br> 平安脆生生的應下了,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她家娘子的用意。 不一會兒,平安便端了一盆水進來了,喜樂默默的擰了帕子遞給謝嘉魚。 隨后一人為她梳妝,一人去收拾收拾準備將早膳端上來。 也不知平安如何吩咐的,這早膳倒是豐盛得很。一碟冬筍玉蘭片,一盤藤蘿餅,一份吉祥如意卷還有一盤銀芽雞絲。粥也足足上了三份,一樣是粟米百合紅棗羹,一樣是薏苡仁粥,最后一樣是赤棗烏雞粥。 在這冬日,這些個菜都是極其難得的,不是富貴人家萬萬是吃不起的。 再加上廚上的管事向來最是討好謝嘉魚,自然是有什么好的先緊著她了。 故而平安隨口一說,那邊立刻便供上了足足三種不同的粥品。 謝嘉魚蓮步輕移,瞧了瞧這些菜色。又攪動了一下那碗粟米百合紅棗羹,心道紅棗補血,誤打誤撞的這碗粥倒是挺適合燕先生的。 于是她便端起了這碗粥,慢慢走進了浴室里。那人還是未有醒來,謝嘉魚眉頭輕蹙,面上籠罩著一陣愁緒,若是今日里他仍是醒不過來,想來便只有喚了鬼醫來了。 謝嘉魚慢慢坐下,將手上的粥放在一旁的矮幾上,又為他捻了捻被子,又低聲喚了句,“這位郎君……” 榻上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曉一般。謝嘉魚嘆了口氣,又喊了聲,“燕先生?!?/br> 喜樂恰好進來,她自幼耳力便較常人好一點,自然是聽到了這句“燕先生?!彼闹姓痼@,瞳孔也變大了。但隨后,她便垂下了眼睫,立馬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向那床榻了。 她身為謝嘉魚的貼身丫鬟,又是極其受重視的心腹丫鬟,自然知曉很多自己娘子的事兒。 譬如這位燕先生。 喜樂早年便知曉自家娘子拜托三郎尋過一人,那人喚“燕致遠”。娘子私下里一般叫他燕先生,據說這位是個寫話本的落魄秀才??上矘窂奈窗l現那本話本的署名是他的名諱。 倘若說是用的化名,也是說不過去的。若是化名,自家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時候起,喜樂便有些關注這個“燕先生”了,也察覺了有一絲不多。那位蘇郡王爺雖然名聲不好,但是長得那般俊美,對娘子也很好??善婀值氖?,娘子偏生有些躲著他。 娘子其實并不喜歡郡王爺啊。 反而像是喜歡那個素未見面的“燕先生”。喜樂原本不擔心,等著娘子成親了,蘇郡王爺對娘子又這般好,到時候娘子的心自然會被焐熱的。慢慢的娘子長些歲數了,便不會再記掛那“燕先生”了。 可是現在,那個神秘的“燕先生”出現了,還是以這般模樣出現的。 難怪,難怪娘子會這般在意、這般仔細。 謝嘉魚沒能喚醒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只得微微嘆一口氣,將粥又端了出去。喜樂默默跟在她身后,并不說話。 平安到底年幼些,也根本弄不清事情,便過得要沒心沒肺一些。伺候謝嘉魚用完早膳后,還樂呵呵的收拾起碗碟來。 喜樂瞧著她壓根沒有吃些什么,便有心勸上一勸,“娘子,您再用些吧?!?/br> “不用了,嘴里沒什么滋味?!逼鋵嵅皇亲炖餂]有滋味,是心里邊苦,自然不想吃,“撤下去吧?!?/br> 喜樂在心中嘆了口氣,卻也不敢反駁謝嘉魚的話。 怎料她倆收拾東西的時,卻突然聽見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茶盞被摔在了地上。 這舊窯十樣錦的茶盅,是謝嘉魚的心頭好,現在破碎了一地。 喜樂還來不及去收撿,便瞧著謝嘉魚蹲了下去,拿起了最鋒利的一片瓷片,沖著自個兒的手掌心狠狠的劃了一道。 那白嫩的手上,頓時鮮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