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謝二夫人感覺自己背上已經冒出了冷汗,她這才開始慌張,發覺與大伯相比,五娘那些個手段都算不得什么。 “嗯?弟妹,說來聽一聽吧,若是當真是夫人下的手,我必不會輕饒了她,一封休書尚且算是輕的了?!彼f這話時,面上一直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讓人有些深思。 若是國公夫人做的,他必定會休了她?那么倘若是二夫人做的呢?那二老爺豈不是也得休了她。 謝二夫人眼睛微閉,朗聲說,“如何下的毒手?大伯這話有些意思,我只是個呆在院子里的閑人,如何能知曉大嫂的手段?大嫂做了多年的管家夫人,手段豈是我能比得上的?我哪里來的證據,老爺,你也覺得我必須要拿出證據嗎?” 這話說得好沒道理,可謝二老爺卻似乎在認真思索。思索片刻后,他喏喏道,“夫人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大哥,大嫂的手段我夫人的確是比不過?!?/br> 這意思就是他愿意相信自個兒的夫人,覺著大房當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國公面上微微帶笑,可心中卻氣得倒仰。 這就是他的親弟弟,嫡親的弟弟。 “你大嫂的手段,你大嫂有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安國公覺著眼前這對夫妻擺明了睜眼說瞎話,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話,他也難得再說了。 “嫵兒,既然你嬸嬸沒有證據,你就說說你的證據吧?!?/br> 謝嘉魚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揮手招來了平安,側身小聲吩咐了幾句,又轉身說,“等一會證據便到了?!?/br> 話落,平安便快步走了出去。 “許姨娘摔倒的地方正是娘院子門前的石板上,論理那兒時時仆役打掃,不應該積冰路滑??晌野l現事實不是這樣,我細細觀察過了,那地方有著冰,可我去的時候,那冰卻化了?!?/br> “爹,二叔,你們覺著外面的天氣如何?”謝嘉魚面色沉靜,說的話莫名的讓人有一種求知欲,很是想得知接下來是什么。 謝二老爺不由自主說道,“外面的天氣略寒冷?!笨刹皇呛渎?,在座的主子們不是穿著大氅,便是披著披風的。 謝嘉魚微笑著繼續說,“對,略寒冷,可近幾日雖是寒冷,卻未有下雨也未有下雪,那么如何偏偏就那一塊石板路布滿了冰?倘若我說這不是人為,你們信嗎?”不信,這都明擺著了,如何能信。 “五娘,你莫要怪二嬸多話,這發生在大嫂門前的事兒,難不成你還能紅口白牙的硬扯到我身上來不成?”謝二夫人坐不住了,她只覺著心中慌張,便迫不及待的開了口。 “二嬸,我可沒有說這是您做的,稍安勿躁,待我細細說來?!彼嬃丝诓?,繼續說道,“這很明顯是有人想要暗害許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我們且先不論究竟是誰,便說說接下來的事兒。我前去查看那石板時,發現了一個疑點,便是那冰化了?!?/br> “這種天氣,外面的冰如何會自個兒融化,這也是人為吧。我聽聞先前出事時,娘將許姨娘送回院子,并照看著許姨娘,而二嬸則跪在娘的院子門前大哭大鬧。我敢問二嬸,就算您哭鬧,又如何要跪著?” 謝二夫人頓時啞口無言,謝二老爺瞧出些端倪來,頓時覺著面上無光。 可有人還要強辯,“我那時心中悲憤,情到深處,便不由自主的跪下,求求蒼天開眼?!?/br> 奇怪的是謝嘉魚不但沒有反駁,反而點了點頭說道,“那倒也說得過去,二嬸向來是個‘性情中人’。只是我再多問一句,那么多地兒可以跪,如何偏生就選了許姨娘摔倒的那處呢?世間竟是有如此巧合的事兒?” 許是見方才謝嘉魚沒有反駁,她的膽子立刻大了不少,冷哼一聲便決定打死不承認,“我可沒有跪在那里,你是親眼瞧見了還是如何?若是沒有瞧見的話,便聽嬸嬸一句勸,這家里的奴才最喜歡糊弄你這等不知世事的小娘子了?!?/br> 她原以為謝嘉魚會像方才一般輕輕蓋過,萬沒有想到她眼中閃過一譏笑,接著便淡淡道,“二嬸下次推脫之時倒也瞧瞧自個兒,您裙上如此明顯的痕跡,可是您三言兩語推脫得了的?” 一下子,屋子里三人眼神都瞧著謝二夫人的裙擺去了,連謝二夫人自個兒都慌張的低頭去瞧。 果不其然,膝蓋位置當真是一塊污跡。 謝二夫人頓時慌了,支支吾吾的解釋道,“這許是,許是,許是在地上不小心蹭到的?!彼庀胫鴮⒛潜诨?,怎么就沒想著那冰化了便會有污漬留在裙上呢。都怪那些個辦事不利的小丫鬟,若不是她們沒有請出母親來,她如何需要親自前去。若不是她急著來鴻禧院,便不會忘記這般重要的地方。 她在心中瘋狂咒罵那些小丫鬟。 瞧著二嬸這般模樣,謝嘉魚倒是未有再說什么,她算是曉得了,這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對這種人,需得擺出真正的證據。 恰好這時,平安回來了,她進來之后在謝嘉魚耳旁低語了幾句。 謝嘉魚點點頭,面上露出一個微笑來,“既然二嬸覺著這是不小心蹭著的,不若我們便傳喚個人來說道說道吧?!?/br> 說完便對著平安吩咐道,“讓望琴進來?!?/br> “奴婢望琴參見老太君,國公爺,二老爺,二夫人,五娘子?!彼贿M來便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絲毫不敢張狂。 “這是娘身邊的大丫鬟望琴,素來心細,我發現那石板路有些不對后,便命她好生探查,她果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現下將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望琴,說來大家都聽聽?!?/br> 望琴又行了禮,鎮定說道,“奴婢謝過五娘子厚愛。事情是這般的,奴婢先是將滿院子的丫鬟和婆子好生威脅拷問過后,終于有人說曾瞧見了個丫鬟鬼鬼祟祟的在門前徘徊,我帶著人仔細查找,終于尋見了那個丫頭,原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叫綠兒,現下人被奴婢綁了,正在門外候著呢?!?/br> 謝二夫人的指甲都快戳破了手掌心,可此時此刻,事態已經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那個名叫綠兒的丫鬟已經被帶了上來。 這丫鬟年紀不大,跪在地上那涕泗橫流的模樣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可憐,但是在座的卻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謝二老爺冷哼一聲,厲聲喊道,“還不快將你做的事兒統統說出來,否則立刻便將你發賣了事?!?/br> 發賣這兩個字的威力對這些個小丫鬟來說是了不得的,之間她立馬便磕頭喊道,“奴婢都招,都招,求求主子不要發賣奴婢?!?/br> “都是彎月jiejie叫奴婢做的,奴婢若是不停,便要去做那最下等的活計,都是彎月jiejie逼迫的?!睆澰?,在座的人都知道這個丫鬟,二夫人的貼身丫鬟便叫彎月。 謝二夫人心中哀嚎,心道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彎月都叫你做了什么?!敝x嘉魚沉靜的問道。 “彎月jiejie命奴婢將水灑在夫人院子前的路上,奴婢……奴婢便照做了?!?/br> 這下子真相大白了,彎月瞧了瞧一言不發的二夫人,心中嘆了口氣,便站了出來。 “這事兒是奴婢指使的,可不關夫人的事兒,一切皆是奴婢咽不下這口氣。姨娘仗著懷了個孩子,這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便耀武揚威的,二房都快沒有咱們夫人的一席之地了。夫人心善,又瞧在孩子的份上不與姨娘計較,可奴婢卻看不過眼,故而這般做了?!?/br> 聽聞這一番話,謝二夫人眼中有淚水涌出,她急忙拿起帕子擦拭,可越擦拭便越多,最后竟是發出了哽咽聲。 不枉她對彎月的一番好。 眾人心知這事兒必是謝二夫人做下的,可彎月不承認,非要一力承擔,那也沒有辦法。 只得狠狠將彎月狠狠責罰一頓后叫來了人牙子。至于二夫人,自有人去收拾她的。 待事情落幕后,有個報喜的小丫鬟跑了進來,喜氣洋洋的說道,“回稟老太君,國公爺,二老爺,二夫人,五娘子,許姨娘平安生產,母女均安?!?/br> 謝二老爺覺著他仿佛聽錯了一般,便出口詢問道,“你再說一遍,姨娘產下的是男是女?!?/br> 那眼神,仿佛吃人一般。小丫鬟終于回過味來了,原來這才不是什么好差事呢,難怪那些jiejie們都推著她來報喜,于是她只得戰戰兢兢的重復道,“姨娘……姨娘產下了一位小娘子?!?/br> 娘子,又是一位娘子。 謝二老爺尚且未有回過神來,二夫人先昏了過去。 ☆、第61章 五十九如云 當得知許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位娘子后,謝嘉魚心中驀然生出一種虛妄的感覺。 千算萬算,誰也算不過老天爺。 她二嬸這才真成了個笑話了,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她只覺得可憐。 她希望二叔是她一個人的,可偏生又生不出兒子來,霸占來霸占去,都成一場空。 這就是閨閣女子的命運嗎?謝嘉魚的心中從未有如此悲涼過,她日后嫁人了也要瞧著自個兒夫君左擁右抱嗎?她的心中不舒坦極了,卻又不知如何說道。 謝二老爺一臉的不敢相信,他怒斥道,“不是郎君嗎?如何便成了個娘子了?我要娘子來有何用?”氣急了的他有些口不擇言了。 這許是因著期望太大了,于是失望也就更大了。 老太君也很失望,她慢吞吞的說道,“這皆是天意,唉,莫要強求?!闭f完瞧著身旁的丫鬟道,“紅袖,日后你便跟著二老爺吧。望你能為咱們家開枝散葉,生位小郎啊?!?/br> 紅袖便是先前那個身著綠衣的丫鬟,生得豐腴多姿,不但貌美且明擺著是個好生養的。 老太君這話倒是驚到了謝二老爺,可他定眼一瞧,喲,原來是這般貌美的丫鬟,當即便欣然應允了。 紅袖偷偷瞧了他一眼,那煙波流轉,當真是數不盡的風流媚意。 “奴婢謝過老太君,日后奴婢便是二爺的人了?!边@一句話三回四轉的,那嬌嬌俏俏的話語直讓人心里癢癢。 安國公和謝嘉魚冷言瞧著,并不發話,他們早就習慣了老太君不按常理出牌了。在她的眼里,根本就不會理會什么規矩不規矩,她自個兒才是規矩。誰若是違背了她的話,那便是不守規矩,只有絲毫不差的遵循了她的話才是守規矩。 按理說,許姨娘多多少少也算生育有功,就算是生了個小娘,那不也是二老爺的血脈嗎?這時候,不但絲毫賞賜也無,反倒還要賜個丫鬟去膈應人家。 這要是許姨娘知道了,估計立刻便要氣得吐血吧。 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可連謝二老爺自個兒都不覺著有什么問題,他們自然也不會多嘴。 攀扯了這般久,也該是散了。小丫鬟們抬著二夫人,紅袖跟在二老爺身后,國公爺走在前面,謝嘉魚走在后邊,一群人便呼啦啦的出去了。 剩下老太君繼續“靜養”著。她以為賜給老二一個丫鬟,他就能記起她尚且還在“靜養”,多少來過問過問,可誰知這位徹底掉進了溫柔鄉里,更記不得這還在“靜養”的母親了。 紅袖那個小浪蹄子,老太君在心中怒罵。哪怕此時此刻,老太君竟也一絲一毫都舍不得責罵二老爺,也說不出這究竟是愛他呢還是害他呢。 出來時,院子里已經點上了燈。許是因著老太君被“靜養”了幾年,這院子里的人到底不若先前那般精心了。連帶著這些燈火都不若以往那般明亮了,倒是有些昏沉沉的,瞧著這院子莫名的有幾分陰森。 謝嘉魚仗著夜色,在那假山前結印起符,她以往沒有少投喂補靈符,對這一套熟悉得很,故而動作極快。 平安還沒有瞧清楚,謝嘉魚便完成了整個儀式。到最后來,平安還摸不著頭腦,以為自家娘子頗為喜愛這院中的假山,還暗搓搓的說道,“娘子,你若是喜歡這假山,不若回稟了夫人,在咱們院子里也修葺一個唄?!?/br> 謝嘉魚將符紙又放了回去,瞧見那處果真沒了影子,心中大定,壓根沒有注意平安在講什么。 只是點點頭,說了句好。 平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當娘子是應下了。 謝嘉魚心知事情慌張不得,便也沒有急著回房去瞧那符紙,反倒去了正院。 待到許姨娘順利生產后,安國公夫人便回了正院,她自問自個兒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再待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謝嘉魚來時她正在詢問望琴事情如何,瞧見謝嘉魚,自然便放下了這事。 安國公夫人欣然開口,夸贊道,“當真是娘的親閨女兒,這事兒你處理得很好?!?/br> 沒有與身為長輩的弟妹硬碰硬,而是和她好生講道理,這已經很好了。況且還懂得借力打力,搬出弟妹害怕的人來壓她,導致對方不敢輕舉妄動。這些手段在后宅中已經盡夠了。 她的女兒走的必然是堂堂大路正道,而不是使那些個人魑魅魍魎的下作手段。雖說后宅陰私不斷,她卻不愿意嫵兒變成這樣一個人。 做人啊,還是堂堂正正的好。 可是一想到豫親王府,安國公夫人心下邊一沉,覺著有些個麻煩。那才是真正的王府大院,里面上演著的斗爭都是些你死我活的戲碼,遠遠不是安國公府內這些個小打小鬧能比得上的。 瑾之尚且步履維艱,而那王府內又恍若一團爛泥沼,她是越想越不放心,越想越覺得需要多為女兒準備些東西。 此事先且不提,說出來也不過是徒惹人憂心。安國公夫人心神一轉,便說起個事兒來,“你三jiejie先前懷孕了,這原本是件大好事,雖是后來府上出了些事兒未有來得及宣布,不過你應當是知曉的?!闭f著擺弄了一下手中的單子,接著說道。 “娘這兒整理了些禮物,擬了個單子,你瞧瞧可有什么欠缺的。你與三娘情份素來深厚,該瞧瞧?!?/br> 謝嘉魚也不矯情,接過單子來細細查看。單子中都是些上好的棉布和一些個藥材燕窩的,沒有什么太金貴的東西,卻都是三jiejie用得上的。 對于自個兒娘的這份心意,謝嘉魚也不由在心中感嘆,實在是太貼心不過了。 不過,到底還是百密一疏,她狡黠的一笑,道,“娘對三jiejie真好,女兒都忍不住吃醋了。不過嘛,女兒瞧著,該是再填一絲喜氣才好?!?/br> “你這鬼靈精,說說再添什么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