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溪水潺潺,他越想越是生氣,到最后竟然抱住膝頭將整個人都縮在了大石頭上面,眸色通紅。 正是又氣又惱,忽然也不知哪里傳出一聲低笑來,這熟悉的笑聲讓他一下跳了下來:“誰?林寶錚!你在哪里!” 他四處張望,回頭撥開一處樹枝,奔著林中走去:“林寶錚!你出來!” 又是一聲口哨,少女坐在高高的樹上笑:“我在這呢,你哪里找去?” 她聲如鶯歌,就在他剛才撥開樹葉的那棵高樹上面,少年再掉頭往回走,仰臉看見青衫少女雙腿蕩在空中,正坐在高高的枝椏上面低頭看著他,她口中還叼著個草葉,兩手拿著幾枝柳條正在編結著什么,見他終于發現自己了,一口吐了草葉去:“陸離,你怎么了?誰又欺負你啦?” 說著吊著樹枝從高處跳了下來。 林寶錚柳眉彎彎,眸如星月,巴掌大的臉上,全是笑意。 少女正落在他面前,她額前系著紅發繩,烏黑的長發編成了一個大辮子垂在胸前,明明一張嬌俏的臉,卻和半大小子一樣穿著青布衫子,系著條革制粗腰帶,給她的腰系得細細的。陸離退后兩步,看見小姑娘背后還斜背著她那把小一截的鐵鎩,威風凜凜。 他的目光才在她纖纖細腰上一掃而過,耳朵就紅了:“姑娘家家的,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林寶錚站在他的面前,飛快在編結的花環上掐了個尾,又低頭采了幾朵野花插在柳枝當中,作為裝飾。她一抬手就將這新編的花環戴在了陸離的頭頂,滿意地看著他哈哈地笑:“我看你才更像大姑娘呢,扭扭捏捏的!” 說著,還伸手掐了一下他臉,大方說這個花環送他了。 陸離抿唇,飛快地拍掉她手,連連后退:“喂!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別動手動腳的?!?/br> 他和她同歲,都是十三了,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姑娘的個頭比他要高一小截,每次她一低眸看他,都讓他羞憤不已。 可惜,林寶錚從來不在意這些,一把握住他的手,拉了就走:“來來來,我再教你一遍,石頭子怎么扔才能扔得遠?!?/br> 少年本來就不痛快的心,又被她勾了起來,任她將自己拽走。 到了溪邊,小姑娘讓他好生看著,隨手在地上撿了一塊石子揚手飛了出去! 小石頭很快掠過水面,跳了好幾跳,才遠遠地落進溪水當中。 林寶錚回頭看著陸離,抱住了肩膀:“你來試試!” 陸離搖頭,泄氣地別過臉去:“我不想干這種蠢事,回去了?!?/br> 他一把摘下頭頂的花環,給她戴了頭頂轉身就走,少女跟上他的腳步,又追了上來:“我在樹上,看你扔了好幾次……” 話未說完,少年頓足,她腳步又快又急正撞了他的后背上。 陸離氣憤地轉身,眸色通紅:“是,我扔了好幾次,我生氣,非要我說出來嗎?連你也要欺負我嗎?” 林寶錚眨眼,無辜地看著他:“我沒有?!?/br> 他一身青衫,真是又瘦又小,清秀的臉上因為氣憤而扭曲著,通通的紅。 林寶錚最是怕見他這副模樣,反手將鐵鎩抽出來,一把提在了手里:“誰又欺負你了?告訴我我非打得他提不上褲子不可!” 陸離抿唇,到底是被她這副護短的模樣暖到,他按著她的手把鐵鎩重新插入她背后的囊中,仔細給她發辮上的兩根雜草抽出來扔了地上,一低頭看見她卷起的褲腿忙蹲下給她放開了:“你這是去草地里打滾了?頭發上都是草葉,姑娘家家的別一天到晚的喊打喊殺,不好看,我跟你說的話,你記住沒有?”” 他才是,一天到晚的嘮嘮叨叨。 女孩怎么了? 林寶錚揉了揉眼睛,完全忽視掉他的說教:“你到底怎么啦?你哥你姐他們又欺負你了?你爹總也不管管?” 兩個人并肩而行,少年低著頭:“嗯,連我娘都被他們說三道四,大娘不管我爹怎么管。這也沒辦法啊,她是妾,我是庶出的,我爹那么忙,怎么有空管后院的事情,不怨他?!?/br> 她撇嘴:“很明顯,你爹不在意你,也不疼你?!?/br> 倆人下山,他一聽她說他爹的壞話,頓時不高興了:“你沒有爹,當然不知道了,當爹的哪能像當娘的那樣天天噓寒問暖,男人是要做大事的,明白嗎?” 黃昏快近,天邊的彩霞映紅了天。 林寶錚頓時瞪大了眼睛:“胡說什么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了,我有爹!”山風吹過她的臉,少女想起記憶當中那個模糊高大的身影,唯有光頭還是那么光亮,不由笑出聲來,“誰說當爹的不能噓寒問暖了,我爹不光待我極好,還會給我做好吃的呢,只是……只是這幾年我和我娘到處漂泊,沒回去看他而已?!?/br> 她腳步輕快,歡快的時候還當著陸離的面來兩個空翻。 當年的小寶兒,如今真正變成了林寶錚,這個名字伴隨著她的成長,也成為了她的烙印。 兒時的事情,她大多已經忘記,身邊只有雙面的青布人偶和背后的鐵鎩常年伴隨著她,五年半的時間,李朝寧帶著她走遍了大江南北。起初邊疆有戰事,娘倆在那邊住了一段時間,可不到秋天時候,信陵君帶軍親征,很快平了亂。 朝寧帶著寶兒,隨即離開了邊疆。 她沿路救治過往百姓,在齊國當中以燕京為中心點,走了好大一個圈。 一年前,娘倆到了常州,連日的大雨起了洪災,洪災過后生了瘟疫,李朝寧將女兒托付給知縣陸成風,一頭扎進了常州的瘟疫村里。經過大半年的救治,疫情已經受到了很好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離開,只偶爾回到鎮上遠遠看一眼寶兒,轉眼就又是一春。 林寶錚在知縣家里也呆不住,常常拽著他家的小兒子陸離上山下河的,倆人倒是親厚。 陸離的母親是陸成風的妾室,進門的時候還帶著拖油瓶弟弟宋君好,等他娘進門多年才有了他時候,陸老爺已經有了兩個哥哥兩個jiejie,可想而知,怎能受寵。 他從來病弱,長得也秀秀氣氣的,林寶錚看不慣有人欺負他,常護著他。 凌秀山上風景也美,她不喜歡大宅院,常常一個人跑到山上來,吹吹風,撿點藥材,這小溪邊是她最喜歡一個人呆的地方,后來陸離找不到她,就上山來,一找一個準。 兩個人下了凌秀山,炊煙已散。 李朝寧在這一帶很有威望,陸家上下待她們母女都奉若上賓。林寶錚也從來愛笑,常得府中人的歡喜,可她越是和陸離親近,他越是受別人的排擠,兄弟之間總也不睦,時間長了,人前時候,少年總是避開她些,寡言少語。 街上百姓意外的多,不等到家門口,二人就發現了隨行軍隊。 縣衙的大門外,本該在郊外扎營的大隊人馬排出去了老遠,也不知哪里來的貴客有如此的排場,陸離扯了扯林寶錚的袖子:“還是我先進去吧,咱們分開走?!?/br> 她從不強求,只是點頭:“嗯,去吧!” 街上好熱鬧,不少百姓遠遠觀望,小姑娘見陸離一到家門前就蔫了似得,到底不忍心又給人一把拽住了:“等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