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李朝寧的小院子里,一時間竟然跪滿了人。 一夜未眠,顧修叫人收拾了廂房和正房,就在屋里等著,結果這一查,查出了一大串的人。林十三一早和李厚在灶房做了飯,一直是朝寧在前面坐著。 她一眼未合,早起和清止整理了下家當。 但凡參與打砸的官兵,都被抓了回來,人多手也快,很快就將屋里院外都收拾得干干凈凈了。 早飯吃的也是稀里糊涂,朝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顧修他早起早朝照常去了,回來時候聽聞人已經查清什么來路,竟然是出自于常家的,臉色大變。早飯依舊沒有離開豆腐,即使在這樣的日子里,李厚還是出去轉了一圈,賣了一盤豆腐,剩下的幾塊林十三下了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顧修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倒是十三和她們很熟,一直和李家人說得上話。 從常家綁來的兩個人是夫妻兩個,一個是常遠山遠房侄子蟬哥,平時就住他家里的,常得老太太庇佑,一個是他的媳婦春杏,幫著沈曼持家的。他二人從前就經常幫著常家做一些閑雜事,府里人私下里都叫他們小二爺,小二奶奶。 這還用審嗎? 仗著常遠山平日和官府有些來往,竟然私自叫人來抄朝寧一家。 顧修也沒想到最后竟然查到了沈曼和常母的身上去,慘叫聲不絕于耳,日頭才一上來,支支吾吾被交待出來的常家人,就被抓了回來,顧修大怒,命人按著一頓板子,男的還好些,只管叫著王爺饒命,女的才打幾下就沒了動靜昏死過去了。 李朝寧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 顧修看著她,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他命人將嬋哥兩口子扔回了常家去,作以警醒,回身看著她,目光淺淺:“以后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且寬心?!?/br> 李朝寧點頭:“多謝?!?/br> 見她開口,他也寬心:“不過寶兒的戶貼,還是要上的,你想過沒有?” 她臉色蒼白,似乎無力和他再說些別的,只擺了擺手,轉身回了屋里去。院子里的人魚貫而出,他猶豫片刻,不等追上前去,郡王府的老管事卻是尋了這里來。 他到了顧修身邊,連忙擦了擦自己額頂的汗來:“王爺,仵作給看了,我去對照了半天,池中的這具尸體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年失蹤的丫鬟明月,明月還記得吧,阿青身邊的丫鬟,以前她們都是伺候過奶娘的?!?/br> 顧修當然記得,不由皺眉:“蓮池都七歲了,這么多年尸身不該爛沒了嗎?” 老管事嘆著氣:“我就這么說的,可人仵作說了,要是埋在土里四五年rou身就能爛沒了,剩堆白骨??稍谒锏脑?,要更慢一些,尤其明月身上還墜著大青石頭,估計是掉泉眼邊上了,水也涼,也該著叫寶兒給拽上來了,這才得見天日?!?/br> 顧修回頭,透過窗戶,看見林十三和朝寧說著話。 他們之間,總有一種默契。 只叫別人看著,根本進不到那些念想里面去,男人恢復了往日的神色,也不言語一聲,徑自出了院子。 到了府衙的驗尸房,一進門就被尸臭的味道熏得不輕。 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見了禮忙引著他來看,女尸被繩子捆著,墜大石頭的腰間rou都爛沒了,也是因為有這繩子捆著全身,兩個半截身子還被牽連在一起,青石頭看個頭就不小,也在旁放著。 仵作指著繩子,斬釘截鐵道:“這姑娘是活著的時候被扔下水的,掙扎了一會兒,毛茬都不一樣不說,僅剩的內臟也有端倪?!?/br> 殺人滅口,已經有幾年了。 顧修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并無印象,只回頭看著老管事:“她是什么時候沒的?” 老管事仔細想了想:“大約是蓮池小公子頭出生那兩天,戰事吃緊,阿青早給王爺送了書信問什么時候能回,老奴記得很清楚,后來沈小姐總來郡王府陪伴嗯……現在一想,大概也就是那兩天,明月才沒,小公子就出生了?!?/br> 一個丫鬟的死,本來沒多大的事情,但如果是阿青生顧蓮池前后的話……顧修驀然抬眸。 顧蓮池其實是早產,阿青來信問他歸期,就說了還得一個來月才生,也是朝中有事,他急趕著趕了回來,才到家中阿青就生下了蓮池,彼時正值朝中動蕩,后來才知道,阿青是掉進了蓮花池,才動的胎氣。 當時沈曼也差點溺水,還是她和她的丫鬟合力將阿青救上來的。 細思恐極,他的目光就落在青石頭上面:“再查,這么大的石頭,應該是男子所為?!?/br> 有幾年了的事情了,郡王府沒少小廝護院,老管事繼續擦汗,連忙稱是。顧修轉身走出府衙,圓滾滾的官老爺徐大海此時已經等在門外了,昨天晚上,他也被折騰了夠嗆,此時兩條腿跪得還疼,一見顧修都發軟。 顧修凈了手,本來是直接要走的,可他的目光又在徐大海圓圓的肚子上面轉了一圈,當即想起了寶兒的戶貼來??蓱糍N好辦,卻叫寶兒隨誰的姓才是問題,李家僅剩的男娃李厚還未成年,他有心將那孩子落在郡王府,想起林十三和朝寧親厚模樣,又是猶豫。 當年他們兄弟反目,也是因為阿青,不能重蹈覆轍。顧修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徐大海要親自調查女尸沉池案,忙著表明心跡,要來送信陵君回府。在百姓眼里,他從來就是災星煞星,官場上,因為新帝與他稱兄道弟,多讓他幾分。平日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也是不以為然,就和他一車而回。 果然一上車,徐大??谌魬液?,就開始表忠心。 他以為顧修是為護沈家才著惱的,又將朝寧的不知好歹數落了一通。 官兵在前鳴鑼開道,馬車行得很慢,顧修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三九天的冰溜子,只叫他又摸不著頭腦。 才行出去不遠,鑼聲竟然停了下來。 外面街頭的百姓議論紛紛,很快,馬車也停了下來,外面一陣喧鬧,只聽一女子揚聲在前,聲音熟悉得很:“青天大人!小女子李朝寧狀告護國大將軍常遠山拋妻棄女,對發妻趕盡殺絕毫無人性!還望大人收了狀書,容我到御前告狀!” 徐大海頓時看向顧修,后者是一臉怒意。 御前告狀其實很簡單,新君登位之后,為了體恤民情,特準百姓可御前告狀,但凡有任何的冤屈,只要寫了狀書,到府衙交上,經獲批準便能由他帶倒圣君面前。 可因為一旦如此行事,告御狀的人會不計其數,越來越多。 這便有了一條律令,但凡告御狀的人,都會在交了狀子之后,挨一頓板子,一來也是表自己告狀決心,二來也是先治你個藐視府衙之罪,這頓板子打了之后,不死也傷,所以這幾年告狀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幾乎沒有。 顧修緊鎖雙眉,臉色陰沉。 外面的李朝寧仍舊跪在車前,舉著狀書:“請大人收下狀書!” 他盛怒之下一把扯下了車簾:“李朝寧!你好大的膽子!” 女人抬眸:“原來信陵君也在車上?!?/br> 顧修目光灼灼:“御狀可能是隨便告的嗎?你若想面圣帶你進宮便是,簡直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