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印著燭火,鄭氏的臉有些明暗不定。 成靖侯爺這些年,也心知自家夫人的心事,他不由重重一嘆道:“你我心知肚明,我這候爺之爵位是如何得來的!”說出這么一句,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晦澀,道:“若不是慎兒,我也撐不住這些年在人前走動!這張老臉……當初其實就應該隨著原主子去的?!?/br> “侯爺!”鄭氏聲音發顫,哽咽道:“莫再說了!” 沒有當初!人要向前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鄭氏緩了口氣,繼續道:“事已至此!何況,都是他們朱姓天下?!备C里斗罷了!他們這些做臣子,難道非要全家老小都賠上性命才罷休嗎! 成靖侯不再言語,他本就口拙,且這種事也不便總掛在口中說。 “不管如何,我明日一早就上折子為他求娶。至于世子之位,你改日也勸勸他!他這個孩子,看似好說話,主意卻是十分正!輕易改變不了!”成靖侯擰著眉對鄭氏道。 “老爺早些歇息吧!”一提到世子之位就要讓出,鄭氏明明理智上也曉得不應該如此激動,但卻是止不住的心口發熱。她也需要冷靜冷靜,便道:“您也曉得這孩子看似平和,卻性子極擰!有何話待過幾日再提才好!” 成靖侯無法,只得深深嘆氣,自顧憂心不滿的歇息。 五月初九,正當胡香珊拿好包袱意欲用完早膳,便開始與尚嫣、齊良等人一起踏上外出游歷之際,在宮里值守了一夜的胡成,興匆匆的趕回了家。 “阿娘!”胡成猛喝了幾口熱水后道:“嫣惠姐就是那福星,在殿選時得了皇爺的賞,被封太孫妃呢!” “??!”胡家大娘震驚了,隨后也是替她高興道:“真是大福氣??!大喜事??!” 胡香珊手中動作一停,舒口氣的同時,也著實為方嫣惠擔憂,她問道:“是否還有太孫嬪、太孫昭儀、太孫美人、才人一大堆……妃妾?” 說到這個,胡成不免流露出羨慕的神情,道:“阿娘,阿姐!你們是沒聽見圣詣,哎!皇太孫出身皇家真是令人艷羨!今后這么十幾個女子環繞身旁,左擁右抱的,真是一樁美事!” 何止十幾個???再加上那些無份位的,以及將來每幾年一次選撿……外朝進貢……數都數不過來…… “胡亂咧咧啥??!”胡家大娘變了臉色,直接上了手,沖胡成的腦袋上拍了兩下,讓他清醒點道:“做你個夢吧!你趕緊辦好差!娶房媳婦,對媳婦好些才是正經!” 胡成早已習慣了胡家大娘對待他的方式,反正對于他來說,自從自家老爹出了干出那檔子事后,自家阿娘就特別不愿意聽聞這種。他不由撇嘴道:“說說怎么了!過過嘴癮罷了!” 胡家大娘瞪他一眼,隨后失笑,進了廚房為他端了點心與稀粥。 胡香珊眼前閃過月光下李元慎的身影。她不由臉有些羞紅。 再看一眼一旁的包袱,突然間有些猶豫了,自己這就要離開燕京嗎?再回來,至少半年,李元慎明明知曉她要啟程,怎么昨日也沒提及?今日更是到現在都沒個音信!不是說他會安排的嗎??? 情不自禁的,胡香珊就有些動搖了,之后又不禁有些暗自埋怨上了。 待她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之后,不由又愣住了。 這都還沒怎么呢!怎么就將原先的疏離有禮都給擯棄了。一般情況下,只有自認為十人親近的,才會起嬌慎之心??! 正胡思亂想著,屋外又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喧嘩聲。 胡成放下粥碗出去開門。 這一開門,可把胡成給驚住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皇爺身旁的大太監,而他的雙手捧著的明黃色緞帶圣詣,胡成現在可是不陌生。 一柱香之后,眾人仿佛都還在夢幻之中。 渾渾噩噩的焚了香、凈了手、行了大禮、跪拜聽詣、接詣,再給了封賞,送了人出門。 胡成有些愣然的望著胡香珊,道:“阿姐!你這是……被賜婚了!你……要嫁給成靖侯世子了???那以后,你就是……侯府世子妃了?” 侯府世子妃嗎???胡香珊笑笑!詣意上可是沒說呢!只是提到賜婚成靖侯府嫡長子。 看來,當今這位皇爺對成靖侯府是一直明面里捧著、依著、縱著,其實從內心里就是防備與警戒著、恨不得成靖侯府李家自生自滅才好呢! 第八十五章 箋言 皇宮中,皇爺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已經很久了。 圣詣已然發出,雖然他并沒有準了撤換世子的奏折,但他……確實在圣詣上將成靖侯府世子改為世靖侯府嫡長子。 望著由內閣遞給司禮監,又由司禮監大太監遞呈過來的奏章良久,他的愕然到現在都沒有平復。直到他覺得疲憊,想尋一處安靜之地好好思索一番,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的,已經擺駕到了王貴妃處。 靠在臨窗的大炕上,他微閉上眼。 他……萬萬沒想到李元慎這小子,會上折子請求撤去成靖侯世子封號,而且還自請到山海關任職。 “陛下,這是上好的玉龍泉水煮的茶水,您嘗嘗?”王貴妃于一旁默然了許久,但皇爺到底年歲大了,總這么維持一個姿勢對身子不好,于是她溫聲勸道。 “哎!”回過神來的皇爺不由的嘆了口氣,道:“說實在話,對阿慎那小子,朕自當刮目相看??!” “您對他本就十分關愛。在一眾小輩之中,您對他早就有所不同了!”王貴妃一如既往的順著皇爺說話,溫和的笑著道。 世家勛貴子弟也不是沒有這等奏請的,這一般都是那種無望承繼家業的次子,尤其是庶子居多。從來未曾聽聞,已經冊封世子的人如此請求的。 他這是瘋了嗎??? 成靖侯知曉嗎??? 皇帝瞇了瞇眼,往后靠去。 罷了!總之這世間之事,敗落總歸大都出自自我折騰。 即他們愿意,那……隨他們鬧去吧! 新婚之夜,撲天蓋地的紅! 當胡香珊被安置在喜床上,透過鴛鴦如意銷金紅蓋頭的縫隙,她看到自己手腕上那一對翠綠晶瑩剔透的玉鐲,隨著她看到那微微露在大紅喜服外的鴛鴦南珠繡鞋的鞋尖,聽著屋外的熱鬧的喧嘩,她一瞬間仿佛有了一種靈魂抽離之感。 真是不可思議! 她嫁給了李元慎!那個曾經在前一世早逝之人。 她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也為自己掙來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她,這一世應該會幸福吧! 不知過了多久,那外面的熙攘聲漸響,在一陣歡聲笑語中,門被推開。 揭蓋頭的時候到了。 胡香珊看到一雙簇新的祥云紋青面靴子,站定在她面前,她突然間覺得臉好燙。 蓋頭挑開之后,圍著的一眾婦人并沒有怎么為難她,旁邊身著潞綢十樣錦褙子,托著一個大紅漆盤,上面放滿了桂圓、紅棗、蓮子與栗子等物。 李元慎一雙眼睛含著滿足的笑意,任由全福人拉著坐到了胡香珊身旁。 隨后,便見紅棗與蓮子等物從頭頂上撒下來。 喝了合巹酒,又吃了生餃子,大概李元慎的身子骨向來弱,邀請來的婦人們又大多數是通家之好,且有涵養知禮數。 熱鬧過后,便也就沒有胡來,依次退了出去。 胡香珊恍恍惚惚的想起前世,雖然貴為皇后,但她當初的心卻是又期待又懼怕,尤其是當見到朱正宣時,他眼里透出來的并沒有多少愉悅,相反還隱隱透著不耐煩。 “怎么了?可是累著了?”李元慎溫和關切的聲音響起,他的眼睛里悉數都是滿足,還有無法隱藏的心疼,道:“我先前已經與母親提及,今日不會太晚更不會過于鬧騰,你只管御了妝梳洗歇著就是!” “無事!你少飲些酒!”胡香珊乖順的點頭,笑著報以同樣的關心道:“我在此侯著你!” 人都說人生四大喜事,其它三樣先不論,就這洞房花燭,李元慎以為自己終其一生皆不會有! 可他望著一旁那觀音送子花紋如手臂粗的花燭,突然間覺得,老天還是厚待他的! 當李元慎正要邁步外出時,正巧外間的小廝也前來稟報,胡香珊在里間,隱隱聽見……“……皇太孫來了……” 室內歸于安靜,胡香珊出身小門小戶,不似大家族的貴女,自小身旁就有丫鬟服侍。如今嫁于成靖侯府,按理說,這身旁服侍的應該都是侯夫人鄭氏親自挑選的,但鄭氏不管心理如何作想,對于李元慎這個兒子來說,她是十分懂得進退。 如此一來,這整個屋子里里外外,其實都是李元慎親自為胡香珊挑選出來的忠厚乖巧、卻是各有本事的。 當李元慎出得屋子之后,屋子內的人便紛紛忙碌開來。 沒一會兒功夫,胡香珊就已經換上了水紅色家常褙子,頭發隨意挽回了一個發髻。因為略略的乏意,她靠在床頭,頗有些慵懶的風情。 外間再次傳來腳步聲,不用細想,就曉得是李元慎回來了。 他已經梳洗過了,不過他的臉色有些緋紅,唇角的笑容透著一絲孩童的志得意滿,仿佛是打了勝仗歸來似的。 胡香珊狐疑的望著他,只見他盡然調皮的朝她眨了眨眼,他的眸子晶亮的仿佛天上的星辰,讓她一瞬間再次恍了心神,只好用調侃的語調掩飾自己的失態,道:“怎地似戰場上打了勝仗的將軍似的,樂成這樣???” “不戰而屈人之兵!歷來以少勝多,以弱超強,皆要寫進史記以供后人敬仰之、研習之!”李元慎口氣淡淡,可臉上的那愉悅神情不變道。 不曉得他在說些什么???有可能是喝多了胡言亂語吧! 胡香珊鼻息處隱隱聞到淺淺的酒味,洗漱之后還有殘留,可見是真喝多了。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為李元慎倒杯茶,冷不丁落進了他的懷抱,耳旁再次傳來他的聲音道:“齊神醫給我下了藥……和著酒飲下,便會嗜睡……酒飲的越多,睡的時辰越長……” ?。?? 新婚席面上,酒定然是飲的不少的這是不打算讓李元慎洞房花燭了嗎??? 齊良這是想……干嘛? 胡香珊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睛,隨后下意識的抓起李元慎的手腕,便要以自己僅有的那一點醫技,去察探李元慎的脈象。 脈像沉穩有力,顯然是安康之脈。 她放下心來,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氣。 李元慎一直緊緊的盯著她看,見狀不由唇角微翹,隨后湊近她溫言溫語,卻又暗含著挑逗似的,道:“可要進食?” “嗯!”胡香珊感覺到他雙唇貼到耳垂的guntang,臉燒紅了半天,如天際的晚霞般誘人,輕點了點頭,她道:“一天未曾用些吃食,是有些餓了!” 李元慎輕輕將她摟進懷里抱了抱,弄得她半邊身子酥麻,隨后正當有些不知所措之際,他放開了她,轉身到了外間。 胡香珊暗自唾棄自己,怎么就這么不經事呢! 用手成掌當扇給自己弄了幾下風后,她聽到響動,連忙正經再次坐好。 一小盞香噴噴的雞湯面端在眼前,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填飽胃,李元慎好奇的看著她優雅卻極快的動作,不禁問道:“真沒想到,你餓急了之下,用膳之禮絲毫不遜色于貴族女子?!?/br> 胡香珊笑了笑,穩當的回道:“特意為嫁你而學的,夫君給此評價,也不枉我努力一場?!?/br> 這一句話明顯取悅了李元慎。他本就對她充滿了許多的好奇,如今新婚之夜,比之求證她身上的不尋常處,他更喜歡獲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與她口中的稱謂。這意味著她嫁于他是心甘情愿,真心愿意成為他的妻子。 至于其它,都不重要! 李元慎細致而又耐心的候著她用完,隨后在她洗潄之后,還幫著她探試著唇角。 夜深了!羞紅的臉兒在夜色中隱藏,唯有輕吟淺唱訴說了兩人并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