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胡香珊抬頭,瞧清楚齊良臉上的期盼模樣,不由內心失笑,故意不正面順應,道:“那頭金鹿也不曉得何人所繪,倒也是栩栩如生?!?/br> 齊良內心頓覺一絲失望,這種表情實在太少見了! 胡香珊不禁莞爾,連忙繼續著懵懂,問道:“是何之意?我還真不曉得!” “這頭金鹿便于是巨鹿名士齊氏家族的徽記?!饼R良心里舒坦了,他緊緊盯著胡香珊,眼中放著璀璨之光道:“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誰???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猜也猜出來了! 胡香珊瞪他,不愿意再與他玩這個幼稚的把戲,直接道:“你定然就是這個齊氏家族的子弟!” 齊良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孩童心性,不由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隱下自己的略略不自在,清咳兩聲道:“那你莫要忘了!記得帶上師姐,先行至雅間候著我與師傅。我與師傅兩人,今日要進宮領晚宴!” 胡香珊對宮里的這個規矩并不陌生,她點了點道:“師傅是道長,私下里飲酒也就罷了!在席面上可要收斂一些?!?/br> 齊良臉上露出一絲嘲諷表情,道:“你放心!今日師傅與我可是沒空吃宴,估摸著能晚間順利及時的出宮,也就算是早的?!?/br> 此話怎講??? 胡香珊擰眉,疑惑的望向齊良。 齊良見四下無人,遂低聲湊近胡香珊道:“皇爺喜好丹藥,平日里那些養著的道士,常常淬煉供其服用,據聞能助皇爺延年益壽,難得我師父這般名氣下山進宮一回……怎會不讓他老人家淬煉一些?” 余下的話,胡香珊并未聽完,思維就被‘曾經的記憶’的涌潮給占據住了。 廢后那一世不得朱正宣喜歡,除了她不是他自個選的之外,還有一個就是她喜好‘管’他。其實天知道,廢后是真心的愛慕與關切他。那丹藥……服用之后,雖看似面色紅潤、龍精虎猛,其實是淘空了人的精力。對身子并不有益。 當然,這一世,胡香珊可沒這個閑功夫去管他是否作死! 記憶的喚醒,這一次并未影響到胡香珊的心情。 待齊良語音剛落之后,胡香珊笑笑道:“那你屆時可要手腳麻利些!盡早煉完那丹藥,就趕緊的來尋我們一起觀燈!” “那是自然!”齊良回以自信的笑容道:“我們已備下些許藥丸,其余所需之藥材皆已備好……到時候忙余下半爐做個樣子,便就了事!” “那可要掌握藥量,既不能過了,真的壞了身子,又不能少了,被誤以為無效用!”胡香珊想了想,依舊關切的多說了一句。 這關切之言,讓齊良更是受用。 他并沒有如往常那般,但凡提到醫藥等就顯現出自傲,而是溫順且愉悅的點了點頭,應道:“我與師父都有所防備。你莫要擔憂?!?/br> 第八十一章 謀算 燈會當天,皇城上上下下,從晨時就已經很是熱鬧?;蕦m里那也是不落后的,自卯正時分,宦官宮人等就開始點亮早幾天就張羅好的彩燈,依著每個時辰而點亮更多,并能瞧見其每亮多一些,就是新鮮的圖案樣子。 依著皇爺之意,各世家勛貴、朝臣人家的家眷,那也是依著點早早進宮,按著品級等朝見王貴妃、太子妃張氏、太子嬪郭氏。 勛貴人家的幾個有出息的子弟,還會被皇爺單獨召見,這是無上的光榮。對于將來說親或是前途大有裨益。 只是,成靖侯的世子李元慎,幾乎每每宮中節慶召見時都有他,但也獨有他,仿佛并沒來因此而得來什么好處。 皇爺頗有些為難,更有些憐憫,這一次他想到自家的太孫馬上就要大婚,又因李元慎差點喪命,心中對成靖侯府也拋卻了幾分戒心,更多了一絲真心的關切,他對著坐在左下首的王貴妃,與王貴妃身旁的太子妃張氏道:“阿慎這身子看似也好了許多!你們也要多關心關心他的姻緣?!?/br> “皇爺關心勛貴子弟,臣妾等也是一直銘記跟隨?!蓖踬F妃只比皇爺小個十來歲,但也有近五十之齡,早就斷紅斷綠,不過在皇爺心中,王貴妃總是十分慈和,他認為相由心生,何況多年相隨,她的心地也是寬和仁善,從不摻和到后宮與前朝的紛爭之中。 當然,當今皇爺還認為,這與她的腦子并不精于算計有關,如此一來倒是在后宮里反而令他十分放心。這么多年來,王貴妃從來不得皇爺寵愛,卻能得皇爺尊敬,她笑道:“只是成靖侯那邊確實也是聽龍虎山之言,世子身子骨不宜過早近女色?!?/br> 皇爺一生女子眾多。哪怕是元皇后逝去,他悲痛萬分,并為此遷怒并處決了一大批太醫與宮人。據說,這種行徑引得天火降臨,使得皇爺不得不下罪己詔,并自辯為失愛而痛徹心扉。 但所謂的徹骨痛意,也只不過月余罷了,他又廣派紅使,為他擇了一批新鮮的妃嬪。在他眼里,不能近女色那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故爾,當王貴妃話音剛落,他不由眸子里添了一絲同情憐憫與難得的感慨,隨后道:“尚善子道長這會兒就在宮里,稍后莫忘了替阿慎也取一些丹藥?!?/br> 尚善子與其大徒弟早早進了宮,一進宮還不及晉見,就被皇爺急急的送去煉丹??梢娖鋵δ堑に幨侨绾沃匾暸c急切的獲取。此時能惦記著給李元慎一份,可見是真的在關心。 王貴妃溫和的笑著,并頷首應下。 而太子妃張氏心里卻是有絲不屑與隱憂,但臉上絲毫不敢顯露。只是暗自思量,一會兒定然要阻了皇太孫服用。那丹藥不是好東西,也就皇爺在那兒推崇不已。 ――― 邊關消停,收成豐足,皇太孫即將選妃,皇爺心情好,大家的日子好過。 誰都曉得這樣盛大的燈會日子緣何而來,就更沒有人腦子進水的去觸皇爺霉頭,于是無論世家勛貴、還是朝臣們,都是近挑著好話、喜慶話,源源不斷的往外倒似的說著。 沒有一個皇帝不希望自己治下,萬民皆服、四海升平的。 皇爺越聽心情越好。 終于在宴會告一段落,放了眾人各自歇息之后,他回到寢殿,詔見欽天監意欲確定好‘福星’今在何方,他是打定主意要皇太孫娶福星為太子妃的。 欽天監這幾日一直沒有睡踏實,好在與尚善子一起研習,又關在書房幾天幾夜,總算是將福星之地給算了出來,不然……他一直近身服侍皇爺,曉得皇爺暴躁起來,那是說砍人就砍人的。 此時他被皇爺問起,十分自信且有把握的道:“月朗星明,如今福星方位已定,天佑我大啟,現下在濟寧候府豐縣境內?!?/br> 好好!這可是太好了!不但大致方位不再模糊,而且還能定位到如此精細。 “哈哈!”皇爺暢快大笑,隨即招了身邊的司禮監大太監,道:“去……擬詣!……全國大選,給皇太孫選妃嬪……尤其是濟寧府地……至于紅使……就讓……”皇爺想了想,轉頭問向王貴妃道:“阿慎也未婚娶,不如借此機也給他賜選,如何?” “陛下惦念著他,那是他的福氣!”一旁的王貴妃慈和一笑,端起一旁的茶盞呈給皇爺,奉承中又帶著深意道:“但阿慎這孩子,估摸著這許多年因著身子一直有些自苦……臣妾瞧著,不如陛下再給一個恩典,讓他借著此機,自個兒選……說出去,又是陛下對他們成靖侯府的恩典,成靖侯府……也只有感念陛下的份,哪還會有它言……” 對??!成靖侯是勛貴,他是曉得勛貴與皇家不同,他們婚配都是講究門弟。不似皇家,反而要選民間女子。 如若由他這個皇帝賜婚,當然無可厚非,諒也無人敢跳出來說不妥。 但,如若劃定個范圍,讓李元慎自個兒去選,即不落人口舌,非議他這個當皇帝的不愿意看到成靖侯府娶勛貴媳婦,又可以讓眾人贊他是個寬厚對待歸順之臣…… 當真是一舉兩得??! 皇爺不由看向王貴妃,感念道:“都說夫妻間相濡以沫,總要來的比半路的要好!還是你們那批跟著朕潛邸出來的更真心,更知朕心意!” “皇爺是個重情的?!蓖踬F妃仿佛被皇爺贊的十分激動,她眼眶微紅,極力克制自己的眼眶的淚水,道:“給臣妾這般體面,榮華富貴的先不說,這臉面一直都給的足。臣妾無以為報……真是當不起皇爺的贊譽……” 皇爺拍了拍王貴妃的手以示安撫,道:“好了!大喜日子的!多年了,我是曉得你的忠厚寬仁的?!?/br> 過了一會兒,皇爺對還在一旁候著的司禮監大太監道:“著使成靖侯府世子李元慎,與紅使一起為皇太孫張羅……除太子妃人選,其余女子皆可讓其先行相看……” 不管如何,只要福星不給他選去,其余女子……總歸是平民良家女子……即使再美,也無非是一個罷了,就當是恩典給了成靖侯府吧! 成靖侯府,自當初開了城門歸順他以來……被他一直提防壓抑著……從來沒有真正被重用過……不得切實有利的差事……如今……就權當是另一種補償吧! ――― 皇宮占地頗廣,外觀巍峨莊嚴。 前朝占了十之六七,后殿從多,卻只是占據十之三四。如今皇爺壽長,宮妃子嗣眾多,顯得十分擁擠。而對于臣子來說,這些都是主子,主子一多,他們為人處事就又要特別留意。 故爾,哪怕是被安排至偏殿休憩,各人也是謹小慎微,不敢多言。 直到晚間宮宴結束,借著大家各自離宮的片刻時機,有一個送衣衫的小太監才尋著空隙到了李元慎身旁,將宮內的消息遞給了他。 李元慎從頭到尾都是帶著久病初愈之相示人,面上規矩得體,閑適自若。 只有他心底里曉得,一整日里,他難得的都是提著心。 如今心思大定,卻也是忍著,直到進了歸府的馬車,這才翹起的唇角,露出了內心壓抑不住的愉悅。 成靖侯大為稀奇,但一路上不便問,直到馬車車駕入了候府,才打趣道:“這一路上都是一臉春意,難不成方才不小心瞧見了哪家閨秀?” “在宮中都能不小心瞧見閨秀???”李元慎轉眼望著成靖侯爺道:“這話傳了出去,受罰的可是cao辦賞宴的主子娘娘們!那我……可就更不好娶妻了!” 勛貴子弟若是姻緣困難,可以求宮里的主子娘娘們作主賜婚,或者由她們遞個話求皇爺賜婚! 李元慎顯然在眾人眼里,就是個姻緣困難的勛貴子弟!再得罪宮里,那這輩子就別想有個體面的聯姻了。 成靖侯呵呵一笑,道:“你至今未娶之緣由,你自個兒心里最曉得!那些主子娘娘們成了你現成的替罪羊,你倒是一臉無辜?!?/br> “主子娘娘們都是熱心腸的人兒!”李元慎一臉誠懇與平和道:“阿爹可莫要誤解了!” “啊哈哈哈哈!”成靖侯本就是武將出身,性子爽朗忠義,為人其實也不太拘小節,賞宴上喝的有些多。在宮里倒還好,這一回到府里就放松了神經。此時被李元慎這種‘悶sao’的表現逗得大笑不止,直于兩人到了書房,由仆婦上了茶之后,關上門,成靖侯對著他啐罵道:“你個臭小子!心思多!也不曉隨了誰?”說著,他不由感嘆,神情突地變的黯然,道:“若是你阿爹……當初有你一半心思玲瓏,也不至于……一敗涂地而遠走它鄉……” 李元慎連忙溫和打斷道:“阿爹為人忠義,今日喝多了就感慨太多,這話以后就爛在肚腹里便罷!不然遭了禍,兒子也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對對!”成靖侯一個激靈,連忙改口道:“過往不去追究!你就是我老李家的兒子!將來老李家的人,上上下下都要聽你的!也都要靠你的!” “您噤言吧!”李元慎沒忍住一聲長嘆,道。 哎!真是越說越露焰!好在自他十四歲后,就慢慢的掌探住了府邸,不然像個篩子似的,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還真的難以保證會不會外露。 成靖侯已經習慣李元慎常常這種表情與言語,他知道若不是自己胡言亂語,這個兒子也不會這樣強制他。 不過,這樣也好!有這個兒子在身旁,他這個風箱里兩頭受氣的老鼠,日子會好過許多。 再次爽快的笑了笑之后,他便自個兒走到書房屏風后,尋著床就睡了。 ――― 燭火搖曳! 成靖侯夫人李鄭氏一歸家,就分別去瞧了沒進宮的兩個雙胞胎孩子。 當初覺得一雙兒女年歲都還??!可一年一年終要長大。如今翻過一年,都已經十歲之齡。 女兒李元雪倒也罷了,兒子李元沁…… 明明是嫡長子,生生變成了嫡次子。 待他長大了懂事了,知曉了世子可以繼承家業,而次子卻要完全靠自己,會做何感想??? 李鄭氏突然覺得,其實她自己的心里,不知何時生了個坎!這個坎隨著每一年都要大一些!讓她越來越難以自我回避。 “夫人!侯爺與世子一歸家都到了書房?,F下侯爺歇在了書房,世子回了自個兒的院子,換了身衣裳出了府……”身旁的嬤嬤進來稟報,見李鄭氏心不在焉,不由擔憂的勸道:“侯爺潔身自好,這府里……不用cao心其她女子,您……應該多多關心侯爺!”自家夫人近些時日對侯爺不冷不熱的,莫說侯爺自個兒的感覺,就是她們這些身邊人,看著都覺得別扭。 李鄭氏何嘗不曉得嬤嬤與身旁仆婦們的心思,可……有些私密,她是不能說的。 說了,就是萬劫不復! 不說,大不了被人誤解她是個不曉得感恩、不曉得知足的妻子罷了! “世子出府了?身邊可帶了人?銀子帶夠了嗎?”李鄭氏深吸一口氣,不管如何,那孩子也是可憐,既然成了她的兒子,那關心還是要有的。她問道。 “哎!您這是何苦!”嬤嬤心疼眼前的李鄭氏,但她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暗自嘆氣。 大街上笑語喧嘩、熙熙攘攘。 那各式各樣的花燈,還有花燈擺出的圖形,讓見過大場面的胡香珊,依舊有些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