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云坐在灶前燒火，心神有些恍惚。

    剛才齊園給他的沖擊不小，那些綠油油的野菜一直在他眼前晃。

    外面還在飄雪，別說野菜、蘑菇……這些東西，連塊兒地皮都看不到，他哪里來的這些東西。

    “面呢？”

    齊園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在廚房轉來轉去，不大一會兒功夫，就把野菜和蘑菇洗干凈。

    “我來和面?！彼衙抟\袖子又往上挽了一圈兒，期待的看著沈凌云，“我搟面條特別好吃，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齊園在沈凌云說吃面條，就準備大顯身手，讓他看看自己多能干，留下自己不會后悔。

    “不用和面?！鄙蛄柙普酒鹕?，從碗柜里拿出一個布袋，“這有現成的面條?！?/br>
    這是面條？

    齊園一臉好奇的看著他說的面條，白白的細細的短短的據說是面條的東西。

    “這是買的掛面?！鄙蛄柙撇挥眉毾?，就知道他沒見過，“我不會搟面條，我們一會兒吃這個?！?/br>
    “我會呀?！饼R園瞪大眼睛，拍著胸脯道：“以后你想吃就告訴我，我給你搟面條吃?！?/br>
    他說完，不等沈凌云說話，直接把面盆送到沈凌云面前，“拿面，以后都不用去買?！?/br>
    沈凌云：“……”

    “快去呀?！饼R園見他站著不動，又催促一句。

    “好?！鄙蛄柙拼饝宦?。

    他也是饞家里搟的面條，好多年沒吃過了。

    沈凌云沒有接面盆，指指放糧食的缸道：“糧食都在這里，你自己看著用多少?！?/br>
    齊園沒客氣，直接走到碗柜跟前蹲下，看了看里面的糧食，這也是他關心的事。

    若是糧食少，他準備少吃一點，畢竟自己是占別人便宜，不能把沈凌云糧食都吃光。

    缸里有半袋玉米面，大概三十多斤，還有兩個小袋子，里面裝的白面和白米，數量不多也就各幾斤。

    “你別放玉米面?！鄙蛄柙埔娝税肫鞍酌?，又去舀玉米面，“都用白面?！?/br>
    “哦?！饼R園手一頓，又舀了小半瓢白面。

    “太少了?！鄙蛄柙坪煽此谎?，“這些夠吃嗎？”

    “我吃的少，一點點就夠?！饼R園頭也不抬的說。

    他把面盆放好，去鍋里舀瓢溫水，一回頭的功夫，就見沈凌云舀了滿滿一瓢白面。

    “多搟點?！鄙蛄柙频溃骸凹Z食夠吃，你不用餓肚子?！?/br>
    他又拿出來兩個雞蛋，還有巴掌塊兒大小的rou，“你在這第一頓飯，做點好的吃?！?/br>
    齊園看著這些東西，心里酸澀，以前自己生辰時比這吃的要好，他除了高興也沒別的情緒。

    但是今天不一樣，他想哭……

    “怎么了？”沈凌云見他不動，紅著一雙眼睛。

    “今天是我生辰?！饼R園“哇”的一下哭出來，“我爹娘再也不能給我過生辰了，就剩我一個人了?！?/br>
    “嗚嗚嗚……”齊園眼淚噼里啪啦往下，越哭越厲害，瘦小的肩膀漸漸顫抖。

    沈凌云：“……”

    “世事無常?！币婟R園哭的可憐，沈凌云慢慢伸出手，摸摸齊園的頭，“我們只能想辦法讓自己活的更好?！?/br>
    他安撫了好大一會兒，才把齊園勸的不哭，沈凌云很是無奈，“要不，別搟面條了，還是吃掛面，我來煮？”

    “不，搟面條?！饼R園執著的非要做飯，把臉上的淚水擦干，“你進屋吧，我自己來就行?！?/br>
    “我燒火?！边@個時候沈凌云怎么能走，他坐在灶前，往里添點柴火，“需要我幫忙的就說?！?/br>
    “嗯?！饼R園也不吹自己能干了，沒那心情，只是說：“我一會兒就搟好了?！?/br>
    柴火在土灶里燒的“噼啪”響，映紅了沈凌云半邊臉頰，他一邊燒火一邊悄悄觀察齊園。

    見他真平靜下來，不再哭了，心里默默松口氣，再哭下去自己可真不知道怎么哄了。

    只是他們這頓飯，注定不會消停。

    齊園剛和好面，還不等搟面條，就聽到外面大門響，隨即被沈凌云推了一把，“去屋里披上被子，捂嚴實一點?！?/br>
    他快速的收起rou、雞蛋和面盆，剛放好就有人開門進來。

    “吳隊長?！鄙蛄柙瓶粗M來的人，有些意外。

    這是半坡村大隊民兵隊長，看模樣來者不善，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嗯?！眳墙顸c點頭，背著一雙手，上下打量沈凌云幾眼。

    他三十多歲，身形微胖，只是一雙精明的眼睛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個善茬。

    “吳隊長有事？”沈凌云任他打量一會兒，才開口問。

    “有事，很重要的事?！眳墙褚荒槆烂C，“我代表半坡村大隊，過來調查外來人員情況，并有重要的事情宣布?！?/br>
    他官威頗大，在半坡村沒有人與他硬抗，向來說話不客氣，對外來人員更是沒好臉色，一副看誰都不是好人的架勢。

    不過他此刻的心情復雜，看見沈凌云不卑不亢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點沒有嚇到，不像其他人看見自己目光躲閃不敢與自己對視。

    無端就在自己面前矮半截，讓自己可以隨意訓斥，不敢有半點反駁。

    “你可有意見？”吳建民又問了一句。

    “既然是公事，我怎么會有意見?！鄙蛄柙频恼f道：“吳隊長有事就宣布吧?！?/br>
    吳建民沒有說話，目光還在他身上打量，漸漸眉頭越蹙越緊，眼神逐漸變得厭惡。

    他看著沈凌云眉眼溫和，俊美斯文，像城里那些文藝青年一樣，很是招惹年輕女孩青睞。

    就不由暗恨，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打的沈凌云面目全非。

    自己相中的兒媳婦竟被他惦記，沈凌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下放的人還想癩□□吃天鵝rou。

    “吳隊長?！鄙蛄柙埔娝恢辈徽f話，漸漸變得煩躁，臉上那層溫和逐漸淡去。

    “你帶回來的不明人員呢？”吳建民在心里暗罵夠了，揚揚下巴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讓他來見我?！?/br>
    “在屋里?！鄙蛄柙普f完，沒再看他，轉身先一步進屋。

    “在這兒?！彼钢缚簧蠂?，把自己遮的嚴實的齊園，“就是這孩子?！?/br>
    “怎么留長發，到底是男還是女？”吳建民毫不客氣的喝道：“這么一點大就不學好，還想留在半坡村，送去蹲笆籬子還差不多?！?/br>
    “笆籬子？”齊園怎么知道這是哪，但見他冷著一張臉呵斥自己，頓時緊張的看向沈凌云。

    沈凌云安撫的看他一眼，轉而對吳建民道：“吳隊長，又沒人規定男人不準留長發，法律也沒有這一條?！?/br>
    “當然，你有意見，可以向上面反應，按照你的意思定一條法律，到時就可以任你處置?！?/br>
    吳建民一噎，看向沈凌云的目光凌厲，“你什么態度？別忘記你的身份?！?/br>
    “我是下放人員，但是生死還不歸吳隊長來定?！鄙蛄柙埔稽c也沒示弱，“現在可沒有批、斗和游街那些事?！?/br>
    吳建民陰沉著臉，死死盯著沈凌云，企圖用自己的氣勢壓迫他，讓他心生畏懼不敢反抗。

    但沈凌云身形筆直，態度不卑不亢，臉上也沒過激的表情，只是平淡的像是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無動于衷的模樣。

    兩人如同對峙一般，均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沒人開口先說一句。

    “不男不女，什么東西?！绷季?，吳建民見一點效果也沒有，轉而對齊園發難，“你這樣的人要徹底進行改造?！?/br>
    他一臉鄙夷，像是看一條臭蟲一樣看著齊園，“說，從哪來的，到這有什么目的？老實交代?！?/br>
    齊園一臉戒備，對他的問話一點反應沒有，只是縮在被子里，瞪著一雙清亮漂亮的眼神。

    一句話也不說。

    “你這是什么態度？”吳建民氣的在地上來回走幾圈兒，背著一雙手胸膛劇烈起伏，“比那些臭老九還頑固不化，一看就是問題極大說不定是哪里的逃竄人員，妄圖混進我們半坡村大隊?！?/br>
    “吳隊長?！鄙蛄柙埔荒槆烂C的說道：“請不要隨意污蔑，更不要對一個孩子進行無端恐嚇?！?/br>
    “同時請你記住，已經平反了，臭老九這幾個字不該再出現?！?/br>
    “你什么意思？”吳建民停住腳步，指著沈凌云道：“你的意思，我沒資格管你，也管不了你，是不？”

    “我告訴你，明天就去大隊學習，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還是不是這么硬?！?/br>
    “還有你?！眳墙裼种赶螨R園，“明天一起去，不但要接受思想教育，我還要向上面報告好好查查你到底是什么人?！?/br>
    他說完轉身就走，憤怒的一腳踢開門，就那么大敞四開的離開，寒風“呼啦”一下灌入。

    沈凌云默默的關上門，轉身對害怕的齊園笑笑，“沒事，別怕?！?/br>
    齊園眼睛一亮，“嗯，我不怕?！?/br>
    隨即又眼神一暗，小心翼翼的問：“是因為我，他才那樣對你嗎？”

    “不是?！鄙蛄柙婆呐乃念^，笑道：“是因為我，他才這么對你?！?/br>
    “??？”齊園不明白，仰著小臉看著沈凌云，“他欺負你嗎？”

    “嗯?！鄙蛄柙撇幌攵嗾f，“算是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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