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雪，一室溫暖。

    只是氣氛有些緊張壓抑。

    齊園身上披著被，整個人縮在被里面，眉眼微垂雙唇緊抿，內心忐忑不安。

    沈凌云看著對面縮成一小團，緊張兮兮的小少年，心里無奈。

    “只是問問你的情況，不用這么緊張?！?/br>
    齊園睫毛輕顫，慢慢抬頭看向沈凌云，嘴唇動了動，“我，我沒緊張呀?！?/br>
    “好?！鄙蛄柙泼佳酆?，眼里閃過一絲戲謔，“那你手別抖?！?/br>
    “??？”

    齊園聞言，一臉茫然，眼神發呆，似乎沒聽懂沈凌云的話。

    “你的手……在抖?！鄙蛄柙浦钢杆氖?，抓著被子不停的顫抖，明顯就是緊張害怕，“別擔心，放松一些?！?/br>
    “哦?！饼R園咻的一下，把手縮回被子，“我不害怕，是凍的發抖?！?/br>
    他嘴硬，不承認自己緊張害怕。

    反正，自己是剛才被從外面背回來的，整個人快凍硬了，這么說沒問題。

    “嗯?！鄙蛄柙频偷蛻艘宦?，仿佛贊同一樣點點頭。

    齊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帶著些討好，“要問什么？”

    沈凌云：“……”

    他無語，原來剛才自己問的那些話都白問了，對方根本沒聽進去。

    “你哪里人，怎么一個人在村外？”沈凌云問。

    在村外大雪紛飛中，看見這個少年蹲在地上滿臉淚痕，一身單衣差點凍僵，仿佛隨時就要倒下不醒。

    嚇的他趕緊跑過去把人抱住，還不等說話人就失去意識，沈凌云只好先把他背回來。

    “??？”齊園繼續迷茫，裝糊涂，眼神發呆，并不回答他的話。

    沈凌云沉默，思索自己的問題并沒有錯。

    但他還是換了一種問法，“你怎么在那里？”

    “不知道?！边@次齊園回答的很快，搖搖頭，神情里帶著不解，“我怎么會在那？”

    沈凌云差點被他氣笑了，這是問自己嗎？

    但是看著小少年，神情不似作假，整張臉都帶著茫然，好像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我……”齊園想問問這是哪里，他怎么來這的，可是觸及沈凌云目光，下意識的吞咽一下口水，要問出的話隨之也吞了回去，“真不知道呀?！?/br>
    他仰著一張小臉，縮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團，頂著一個包包頭雙眼充滿疑惑，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模樣。

    沈凌云滿心疑惑，仔細打量少年，越看心情越沉重，疑慮更甚。

    少年雙眸清亮有神，頭上頂著一個讓人看著發笑的包包頭，稚嫩懵懂，看不出腦袋有問題，可是……

    他總覺得哪里怪。

    “你叫什么？”沈凌云壓下心中萬般思緒。

    “齊園?！?/br>
    “多大？”

    “十四?！?/br>
    接下來，無論沈凌云問什么，齊園都是搖頭不知道，他只說了自己名字和歲數。

    齊園：這都不能說，堅決不能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來了這里，炎炎夏日轉眼變成滿天飄雪，入目所見皆是陌生。

    唯一知道的是：這里不是自己原來生活的地方。

    他拍拍腦袋，皺眉神情糾結，“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呀？腦袋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br>
    齊園說著，悄悄抬眼看向沈凌云，正好與他目光對上，忙討好的笑笑，“我在拍幾下，看能不能知道?！?/br>
    他說著，抬手在頭上又拍了幾下，仿佛恨鐵不成鋼一樣，嘴里嘟囔著：“怎么這么笨呀？”

    擺出一副我真不知道，真不記得的模樣。

    頭上的發髻眼看就要被他拍散，已經有幾縷發絲掉落在臉頰，他感覺發癢伸手拂了一下掖在耳后。

    沈凌云：“……”

    他怎么會看不出來，少年是故意擺出這副模樣。

    只要不是真傻就好！

    “什么都不記得?！鄙蛄柙茊枺骸霸趺从浀米约旱拿?？”

    “唔?！饼R園頓時臉紅，臉頰火辣辣的，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向沈凌云，低頭捂住自己的臉，“我真的找不到家了，你別攆我走?！?/br>
    沈凌云差點笑出來。

    原來癥結在這里！

    他以拳抵住嘴唇，輕咳一聲，滿眼笑意，“好吧，我不問了?！?/br>
    接著又安撫道：“別怕，我不攆你走?！?/br>
    “真的？”齊園猛的抬頭，眼睛亮晶晶的充滿驚喜，“真不攆我走？”

    “不攆?！鄙蛄柙蒲劾镩W過一抹憐惜，溫和的說：“你愿意留下，就留下?！?/br>
    這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沈凌云確定。

    “你在炕上呆著，我給你找棉衣?！鄙蛄柙普f著起身，在炕尾的紅木箱子里拿出一個包袱。

    “這是我以前穿剩下的，你先將就著穿一下?！鄙蛄柙七f給齊園，看下他身量說：“不一定合身，明天我找人幫你改一下?！?/br>
    “不用，不用?！饼R園急忙搖頭，抱著包袱笑的眉眼彎彎，“我自己會，我來改?！?/br>
    沈凌云眼神一頓，然后若無其事的說：“那再好不過?！?/br>
    他又確定一下，“你真要留在這里，不走嗎？”

    “生活很艱苦?！鄙蛄柙铺嵝阉痪?，“也吃不飽飯?！?/br>
    “嗯嗯?！饼R園點頭應承，“我不怕、我知道、我明白?！?/br>
    他說的很快，像是保證一樣拍拍自己小胸脯，笑意盈盈的說：“我很能干，你很快就知道我的好處?！?/br>
    齊園就差掰著自己手指，給沈凌云展示自己優點，“洗衣、做飯、喂雞、養豬……”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又對著沈凌云比劃一下自己胳膊，“還是種地好手，掙錢好手?！?/br>
    “嗯?！鄙蛄柙破乘谎?，“這么能干，怎么連件棉襖都沒有？”

    齊園：“……”

    沈凌云見他又開始發呆，眼里劃過笑意，“把棉襖拿出來放在炕上暖暖，等熱了再穿?！?/br>
    他往外走幾步，又轉回頭說：“這里是半坡村，要留在這里需要報給大隊，我去大隊部一趟，一會兒回來?！?/br>
    “我，我……”齊園聽到自己留在這里，還需要別人同意，當即又開始緊張，“我不想走，沒地方去?！?/br>
    他眼神充滿祈求，“我會凍死的?！?/br>
    “不會?！鄙蛄柙谱叩娇贿?，伸手摸摸齊園的頭，安撫道：“我會想辦法把你留下，別怕?！?/br>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饼R園慌亂的搖頭，清亮的眼眸升起淚意，“我不知道怎么來的?！?/br>
    “沒事?！鄙蛄柙铺巯У陌矒崴?，“這是一九七八年，正月十六，其余的我慢慢告訴你，不會的我也可以教你?！?/br>
    “嗯嗯?！饼R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拉住沈凌云衣角，“我會好好學，也會好好干活，一定多干活少吃飯?！?/br>
    “知道了?！鄙蛄柙茋@口氣，看他這么不安，于是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一定能留下?！?/br>
    “好好休息一會兒?！鄙蛄柙瓢阉址呕乇蛔永?，“坑頭熱，你多暖暖，多喝點熱水?！?/br>
    他給齊園又倒點熱水，“多喝些，你今天凍的厲害?！?/br>
    把他抱著的包袱拿過來，打開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有兩套棉襖棉褲，還有幾套單衣。

    他一件件看過，眼里帶著懷念，似乎透過這些東西看向某處，臉色卻是平靜沒有一絲變化。

    “這是我十幾歲穿過的，都給你吧?！鄙蛄柙普f。

    這都是他從家里帶來的，只是已經沒用，留著也沒意義，徒增傷感。

    他說完，大步離開，帶著一絲決絕的模樣，好像丟了什么沉重的東西。

    齊園沒注意這些，在沈凌云離開后松一口氣，隨后又緊張害怕，有些無所適從。

    自己到底是怎么來的這里？為什么會這樣？自己的家呢？

    齊園一遍遍在心里問，眼淚止不住又流下來。

    雖然爹娘不在了，可是那里還有自己其他的親朋好友，還有一個村子里相熟的人。

    齊園是個古代小哥兒，兩個月之前，一場地震中失去爹娘，家里只活下他自己。

    今天是他生辰，有些感傷，上山挖野菜采山貨時沒注意誤入深山，遇到野豬追趕慌不擇路逃竄。

    沒注意四周環境變化，等危險過去再抬頭時，發現四周是一片平原，遠處有個陌生的村莊。

    而他剛才身居的那座大山，已經不見蹤影，天空飄著雪花，當即把他嚇哭了，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在他穿著一身單衣，凍的瑟瑟發抖馬上就要昏厥時，一雙大手把他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再睜開眼，他已經躺在這個熱乎乎的炕上，旁邊坐著一個眉眼溫和的俊美男人。

    “算了?！饼R園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現在首要問題是留在這里，有個落腳的地方。

    齊園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大雪紛飛寒風呼嘯，若是這個時候出去，用不上多久自己就得凍死。

    救自己回來的這個人，是個好人，齊園知道，他摸摸自己腰部露出一個微笑，“我會報答你的?！?/br>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四處張望在一個角落看到自己的背筐，松了一口氣。

    高興的跳下炕，把背筐拿到炕上，往外拿東西，自己的所有身家不容有失。

    臨時居住的窩棚不能放貴重東西，在自家廢墟里挖出來的重要家當，齊園是隨時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