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可她的確想去外面轉轉……阿綿懇求地看著他,一雙水潤的眼眸亮晶晶的,“太子哥哥……” 太子別過眼去,咳了兩聲,“想要我帶你去也不難,想好怎么討好我了?” 香兒立刻低頭,防止笑聲逸出唇邊,太子殿下連自稱都忘了。 阿綿垂眸想了想,身上的流紋暗花云錦宮裝是陛下賜的,頭上的碧玉簪是姑母贈的,就連這話本和點心都是太子讓人幫她尋來的……她好像真的沒有什么可以用來送人的東西。 金銀珠寶什么的,太子又不缺…… 想著,她忽然一眨眼睛,“我可以貼身服侍太子哥哥,那些宮女哪有我細心呢,是不是?” 說到后面,她自己都有些心虛了。 果然,太子睨她一眼,“就你這連孤肩膀都夠不著的小身板?孤可沒忘記當初某人喂飯,差點沒將菜往孤衣領間送?!?/br> “多練習練習就好了嘛?!卑⒕d大言不慚,“陛下可是夸過我聰明的,區區小事,又怎么難得倒本郡主?!?/br> “太子哥哥不是不喜歡旁人接近嘛,帶著我豈不方便許多?”阿綿扯住太子袖角,語氣不自覺變得嬌軟可人。 太子終于忍不住笑,“原就是要帶你去的,孤已經和父皇說過了?!?/br> 他拍拍僵在那里的阿綿,轉身坐上美人榻,“你既然這般自覺,那孤就等著你服侍了?!?/br> 阿綿嘟噥著什么,但聲音太小另外兩人根本聽不清,不過無非是些被戲弄了而氣惱的話,太子像招貓兒似的,伸手道:“過來?!?/br> 阿綿不情不愿地挪過去,隨后就被長臂一撈圈了過去,然后拎了拎,詫異的聲音響起,“看著瘦了許多,怎么還是這般重呢?” 掛在他右臂的阿綿當即炸毛,對著某人手掌就啊嗚一口咬下,含糊不清道:“我不止重,牙口也好得很!” 太子連眉都沒皺,只晃了兩下手掌,隨后道:“王泉,孤來柔福宮前干了什么來著?” 王泉一本正經,“太子殿下才親自換過傷藥,未曾來得及凈手?!?/br> 傷藥?擦手臂上的那種黑糊糊的藥?阿綿瞬間松口,呸呸幾聲,似乎嘗到了那奇怪的味道。 太子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向來肆意得很,此刻毫不避諱地將阿綿按在懷中。堅硬的胸膛硌的阿綿額頭生疼,腦袋還被他胸間因大笑發出的顫動震得嗡嗡作響。 王泉和香兒俱是繃著臉,十分嚴肅的模樣。但阿綿一瞧便知,都是在忍笑呢。 阿綿哼一聲,從他懷中坐起,“太子哥哥,我已經長大了,你再抱我會惹人非議的?!?/br> “誰敢非議孤與安儀郡主?”太子輕飄飄揭過,在她髻后的小鈴鐺上彈了兩下,“這兩日吩咐你身旁的婢女收拾好衣物,到時漏了什么莫要和孤哭鬧?!?/br> 說著,他抬起右手一看,手掌虎口處有一個極小的牙印。印子并不大深,只那一排細細整齊的模樣,足以讓人想象出其主人的稚嫩可愛。 若再深些留個印記,倒也有趣。太子漫不經心地想著,順手將阿綿額頭的花鈿取了下來,“誰給你貼的花鈿?” 阿綿摸摸額頭,“我看著好玩兒,讓香兒他們給我貼的?!?/br> “太丑?!碧友院喴赓W,在阿綿生氣前接道,“孤給你畫一個?!?/br> 太子會畫花鈿?阿綿深表懷疑。但太子殿下來了興致,她就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讓他試試。 直接讓阿綿坐在自己懷中,太子命人取來細筆,蘸上些許兌了水的朱砂,極為認真地在阿綿額間輕輕勾勒。 兩人隔得太近,阿綿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卻被他按住肩膀,清淡的氣息鋪灑在她面上,“別動,不然畫歪了可別怪我?!?/br> 阿綿乖乖應聲,只能極力忽略這種異樣感。這和她前幾天生病時又不一樣了,那時她發燒了意識模糊得很,自然想與人親近,現如今她恢復了,就很不習慣兩人這種姿勢。 她開始盯著太子眼睛發呆,去數那長密的睫毛,不知不覺又神游天際去了。 太子微微一笑,半扶著她,以防她向旁邊倒,畫得更為緩慢了。 這副情景被柔妃看在眼中,剛要邁入殿內的步伐不由停下。 柔妃半疑惑半擔憂道:“阿綿如今快八歲了,還與太子殿下這般親密,怕是……不大好吧?!?/br> “娘娘何必擔心呢?!辟N身宮女笑道,“太子殿下與郡主兄妹情深,相處和睦,這是多少人家中都盼望的事?!?/br> 柔妃恍然,她都快忘了自家小侄女還有個身份是皇后義女了,“可是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他們如此不顧忌,我只怕有心人會傳出閑話來?!?/br> “太子殿下向來不羈,率性灑脫,這點是陛下也夸過的,誰敢說閑話?” 點點頭,柔妃覺得也是,畢竟是一國儲君和郡主,便是有人想編排什么,也要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看他們這和樂融洽的模樣,我倒是不好進去插一腳了?!比徨Φ?,“食盒留下,我們晚些再來好了?!?/br> 語罷,柔妃蓮步輕移,回了柔福宮主殿,太子殿下似不經意往門口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筆觸柔軟,阿綿感覺他已經畫了許多筆,都讓她起了一絲癢意,“太子哥哥,你畫的什么???” 太子收筆,細看半晌,微沉吟一聲,“最適合你的?!?/br> 阿綿不由好奇,爬下他的腿,蹬蹬跑去銅鏡那里照了半天,好一會兒才看出那是一個極小極小的形象畫。 是她曾經畫過的q版寵物豬! 第二十八章 太子還道阿綿會立刻發怒,沒想到小姑娘對著銅鏡照了許久,搖頭道:“和我之前畫的差遠了,只有形而無神,太子哥哥,你退步了!” 太子詫異,起身幾步來到鏡前,“怎么會,孤可是……嘶!” 原來阿綿見他過來,便立馬抬靴狠狠踩了他腳尖一腳,她今日穿的又是尖頭硬靴,小姑娘帶了怨氣,力道也要大許多。 踩完后她做了個鬼臉,立馬逃到香兒身旁,笑嘻嘻道:“叫你還捉弄我,我告訴陛下去?!?/br> 她笑得得意,又帶幾分小女兒家的俏皮,如此可愛的模樣倒讓人少了幾分怒氣,太子只微微移了步伐,“你便是去問父皇,他也會贊孤畫得傳神,又極其適合你?!?/br> 阿綿輕哼一聲,接過香兒遞的濕帕,慢慢擦去額頭花鈿,不理會他。 小丫頭真是越發膽大了,太子想著,卻對這種改變十分欣然。以前的阿綿雖也活潑,但總遵著一個大禮,稍微越矩了些便會立刻縮回去,現在敢這般對他,不得不說他費了不少苦心。 王泉喚人進來給太子擦拭皂靴,小九等人奉上兩盞香茶,太子端起品了一口,“去年的陳茶?怎么,內務司沒有送些今年的好茶來嗎?” 說著,他已有發怒的預兆。 香兒忙道:“是有的,但小姐說陳茶還有些,不如先用了。雖是陳茶,也是上好的六安瓜片?!?/br> 由于久居皇宮,宮中阿綿的住處也早布置成長久居所,從院落到殿內擺設無不奢華有致,享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貢品。 太子本以為是內務司怠慢了阿綿,聽了解釋,神色緩下,“不過是些茶,阿綿何必要為父皇省著?!?/br> 小姑娘斜他一眼,慢悠悠啜了口,“太子殿下喜新,我卻不厭舊呀,陳茶新茶又沒有什么區別?!?/br> 看她這裝老成教訓人的模樣,太子不由笑了,大步走來捏了把小臉,“孤不過是怕你受了欺負,小丫頭真是不識好人心?!?/br> 阿綿偏頭瞪他,瞪著瞪著,自己都笑出聲來,也不知是在笑些什么。 太子眉目不禁柔和許多,“今晚孤要在此用膳?!?/br> “嗯?!卑⒕d復趴在美人榻上觀賞小蒼蘭,頭也不回對香兒道,“吩咐下去,把太子哥哥喜歡的那幾道菜也備上?!?/br> 然而這頓晚膳兩人注定不能好好享用,太子被元寧帝急召了過去,阿綿耳朵豎了豎,似乎聽到來人說什么“云老太傅”的事。 阿綿并不清楚那天這位云太傅到底鬧了什么,不過之后的云家下場是眾人都看在眼里的。 陛下據說因為云老太傅出言不遜而大怒,不僅當場將云老太傅關進了牢中,事后還將云太傅唯一的嫡子革去官職,命其在家中好好反思整休一年。隨后派了大量御林軍去將云府大肆搜查了一遍,雖然最后什么也沒搜出。 經此一事,云家算是倒了一半。另一半是由于云太傅的聲望還在,他門下弟子眾多,元寧帝根本沒說出云太傅詳細的罪責,是以不少人還在為云家奔走。 阿綿心不在焉得喝著珍珠八寶湯,香兒瞧了半晌,湯都涼了還在小勺小勺的喝著,也不知她家小姐在想什么。 她悄悄拿下阿綿手中的小碗,換了碗熱湯上去,就這樣,當事人都半分沒察覺。 還是柔妃進來點了阿綿一記額頭才讓她清醒過來。 “阿綿想些什么呢?用膳也不專心?!比徨闷疸y筷給她夾了一塊豆腐,“這般不當心,改日還得吃出毛病來?!?/br> “姑母?!卑⒕d不好意思喚了聲,回過神正常用膳。 阿綿想的是元寧帝最近的行為,很明顯他的病情愈發嚴重了,如果自己不在身邊,稍微一受刺激,他很容易就會犯病…… 最近也終于開始更加頻繁地取人性命,除去那些微不足道的宮人不說,駙馬和鈴美人就不得不算在其中。 駙馬的死雖作了一番掩飾,可有心人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出,也就那些老百姓無從知曉罷了。 元寧帝最初可以算是明君、仁君,但如今只能算中規中矩,再往后,如果真的成了眾人最不愿見到的暴君…… 阿綿努力回想前世北齊皇族的下場,可無奈她本身對那段歷史就不大熟,如今過了這些年就更模糊了,她本是想拿來做個參考的。 草草用過晚膳,阿綿無精打采地回到寢殿,貼身侍女們才服侍她梳洗完,著上中衣,便聽得人來報,說是太子遇刺,陛下從西門回宮,便徑直來了最近的柔福宮,傳太醫為太子治傷。 “太子哥哥遇刺了?”阿綿瞬間就要沖出門外,幸好還記得回來穿上簡單的外袍披上大氅。 “小姐您先慢點兒?!毕銉杭贝掖亿s上,為阿綿戴上一頂帷帽,“如今主殿肯定亂糟糟的,您去了一時半會兒恐怕也見不著太子。太子殿下受傷,肯定圍了一群太醫,沒準兒陛下還要嫌您添亂呢?!?/br> “我知道?!卑⒕d抿唇,想到了那天太子為救她而鮮血淋漓的手臂。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阿綿著實擔心,不親眼見一見恐怕不能安心睡覺了。 她還汲著寢鞋,今夜又只有稀疏幾點星光,冬風蕭瑟,直將阿綿的小臉凍得煞白。 見自家小姐迎著冷風小跑過去,香兒跺跺腳,對旁的宮女吩咐幾句話,忙跟了上去。 阿綿沒有聲張,徑直跑入主殿?,F在果然亂得很,她這小個子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人注意到。 第一眼見到她的卻是元寧帝,元寧帝眉頭緊鎖目光犀利,視線甫一往旁移便看見了凍得指節發白的阿綿,大步一跨便將人提了起來,不怒自威,“服侍安儀郡主的宮女呢?” “奴婢在此?!眲傏s到的香兒并其他幾個宮女頓時刷拉拉跪地。 “拖出去各打三十板子?!痹獙幍蹝吡艘谎?,不容置喙道,同時止住了阿綿求情的想法,“她們服侍不利,讓你大病剛愈就又受寒,這是該得的?!?/br> 阿綿合上嘴,過了會兒道:“陛下,我聽說太子哥哥遇刺,怎么樣了?傷得嚴重嗎?” 正巧柔妃帶人拿了東西來,見狀哎喲一聲,上前接過阿綿,“怎么這么急,出來衣裳也不穿好,又病了可怎么辦?你阿娘先前可暗地埋怨過我一次了?!?/br> 輕柔地將阿綿外袍暗扣一一扣上,再攏了攏大氅,“別擔心,太子無大礙?!?/br> 阿綿松了口氣,“是什么人這么膽大,敢行刺太子哥哥?” 元寧帝冷哼一聲,但此時這里人多口雜,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柔妃搖搖頭,“我也不知呢,不過來時微掃到一眼,太子殿下好像只是左臂傷口復裂開了,又被新劃了一刀,看著有些嚇人,實則好生休息一番,很快就會沒事的?!?/br> 又是左臂……阿綿眼皮跳了一下,那歸咎起來,還是有她的責任。 這時,幾位太醫先后走出,對元寧帝并柔妃一行禮,抹了把汗道:“太子已無事了,只是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回頭好好做些藥膳補補身子,而且……” “何事?”元寧帝上前一步。 “陛下最好讓太子殿下這一個月都不要再去武場了,御馬場也不可,之前殿下的手傷便是因此而愈合緩慢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