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可再怎么說那徐知縣也是朝廷命官,我們既然是下人,無論何時何地走到哪兒也都還是下人,她如今即已嫁過來,便是我們的主子。想想早上的事,你還想著在少奶奶面前立威,結果卻被大少爺訓斥……” 提起早上的事銀屏便一頓火氣:“我說你到底是哪邊兒的,怎么盡幫著個外人說話。大少爺自幼癡傻,這璟闌院原本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如今無端多出個女主人來,我們若不治治她,難道還等著她將我們踩在腳下不成?” “可我看大少奶奶她不像那種會苛待下人的,我們本本分分做事便好,干嘛動什么歪腦筋?!?/br> 銀屏冷笑一聲,不悅地轉身:“我懶得搭理你,你若想好好伺候她,那就隨你?!?/br> 兮然見此忙上前拉住她:“你我認識多年,我不想你出事才說這些的,你好歹聽一聽啊。這步搖看上去很是貴重,與我們的身份不相襯,還是早早地還了少奶奶去,不然惹出麻煩來可就糟了?!?/br> 銀屏惱怒地甩開她的手:“不過就是一支步搖,能惹出什么麻煩來,我聽說她大哥在外面做生意,有的是銀子,這首飾對她來說連根兒頭發都算不上。我看你就是看我得了好處心中不服才這般說的,我銀屏之前真是看錯你了!” 銀屏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得兮然站在原地無奈地搖頭。 二人卻不知剛剛的談話早已入了徐硯琪的耳中。 徐硯琪站在門前的屋檐下靜靜地望著遠處的兮然,眸中閃過贊許。 一旁的朱彤嘆道:“人與人之間還真是不一樣,若銀屏能像兮然這般想得通透,想來小姐也不愿去為難她?!?/br> 徐硯琪笑著看向身旁的朱彤:“兮然這丫頭像你?!?/br> 說完又看向芷巧,還未開口芷巧便搶先道:“小姐可千萬別說銀屏的性子像我,我才不是她這樣的呢?!?/br> 徐硯琪忍不住挑眉:“誰要說她像你了,她哪有我們的芷巧討人喜歡呢?” 芷巧聽罷嘻嘻地笑起來:“那小姐是要說什么?” “我是想說你去看看膳房里可有什么點心,肚子有些餓了?!痹缟艜r大家只顧著說笑,徐硯琪又忙著矜持,根本沒吃多少東西,如今早已是饑腸轆轆了。 “奴婢這就去?!避魄烧f罷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徐硯琪和朱彤看著忍不住再次發笑。 . 用罷了點心,徐硯琪閑來無事便隨意地在璟闌院里溜達,看到書房的門半開著,便忍不住走了進去,誰知朱斐竟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看書。 徐硯琪眉頭微挑:“阿婓在看什么書這么認真?” 朱斐站起身,對著徐硯琪指了指手里的書:“就是這個,阿琪,你說這上面的人都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呢?” “什么書呀,還有畫像嗎?”徐硯琪笑說著走上前去接過朱斐手里的書,只看了一眼,一張臉頓時便紅了起來,火辣辣地發熱,再不敢將目光落在上面。 朱斐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看著徐硯琪:“阿琪,你臉好紅啊,是不是這屋子里太熱了?我來給你扇扇?!闭f著用長長的袖子在徐硯琪跟前輕輕地忽閃著。 徐硯琪不太自然地將朱斐的手放下來:“你……你怎么看這種東西,哪來的?” “我們成親之前孫嬤嬤給我的呀?!敝祆痴f著像模像樣地把徐硯琪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哦,我知道了,阿琪也看過這書?!?/br> “我……我沒有!”徐硯琪想都沒想便矢口否認,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話一出口才想起來,這朱斐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么,她就算承認自己看過這樣的書又能怎么樣呢? 而事實上,崔玥也確實不曾看過這些,不過之前徐硯琪嫁給戴贏之前看過,而她的腦子里也剛好有那么一段記憶。如此說起來,倒還真算得上是看過了。 盡管徐硯琪答得心虛,但朱斐還是信了,拉著徐硯琪的手坐下來:“既然你沒看過,那我們一起看,你一定比我聰明,你幫我講講吧,這上面講的是什么?怎么每一張都是一男一女,他們還沒有穿衣服哎,感覺好羞羞啊?!?/br> 徐硯琪的臉漲的更紅了,什么叫她給他講講,這種事怎么講?她自己都還是個姑娘家,不曾經過人事呢。這孫嬤嬤也真是的,明知道給了朱斐他也看不懂,索性便不要給嘛,如今這樣子算是個什么事兒? “阿琪,你怎么不說話呀?”朱斐忍不住又問,說著還伸出食指戳了戳徐硯琪紅撲撲的臉蛋兒,那通紅的臉蛋兒隨之抖動兩下,朱斐只覺得好玩兒,忍不住又戳了一下,再戳一下,繼續戳戳戳…… “朱斐!”徐硯琪忍無可忍的一拍桌案站起來,她真覺得這家伙是故意捉弄她的。 朱斐嚇得趕緊縮了手將腦袋緊緊抱?。骸拔义e了,我錯了,不要打我屁股?!?/br> 朱斐這一聲叫倒把徐硯琪的火氣給澆沒了,無奈地看著可憐巴巴的男子,嘆息一聲:“誰說要打你……屁股了?!?/br> 朱斐將頭稍稍抬起一點,看徐硯琪果真不生氣了這才放下緊抱住頭部的手:“阿琪真的不打我?” 徐硯琪懶得跟他鬧騰,看了看屋子里的書心中感嘆,這書房里竟然藏了這么多書,不過,朱斐大概是一本都沒碰過吧。 “你手里那本書不好看,我們找本其他的看吧?!毙斐庣髡f著徑自便到了書架旁。 “哦?!敝祆硲寺晫⑹掷锏臅畔?,然后乖乖地跑到了徐硯琪身旁。 徐硯琪在書架上隨意的看了看,最后落在一塊寫了曲譜的錦緞上,錦緞上的花紋是她最喜歡的合歡,像粉色的雪花兒一樣灑落開來。 她不由的伸手撫上那近段,原本平靜的神色突然黯淡下去,一雙幽靜的眸子透著一股沉沉的哀痛。 朱斐順著她的視線將曲譜取下來:“阿琪,你會彈曲子嗎?” 徐硯琪還未來得及作答朱斐便已拉著她去了古琴旁,指了指道:“你為我談一曲吧,這是阿玥以前最喜歡的曲子,叫《冰月禪心》,她死了以后我就再沒有聽到過了。我現在突然好想聽你彈一曲啊,好不好?” 徐硯琪看著一臉期待的朱斐,漸漸的陷入沉默…… ☆、第27章 回門 徐硯琪本欲拒絕,可看到朱斐一臉期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輕輕點頭。 她緩緩在古琴旁坐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琴弦,悠揚的曲子便順著指尖流淌而出。 《冰月禪心》乃前朝一位宮廷樂師慕容飏所創,講的是一對兒有情男女因為家族的仇恨不能長相廝守,愛恨交織,相愛相殺,最后男女雙雙遁入空門的故事。 崔玥以前很喜歡這首曲子,每每彈起總是忍不住落下眼淚。 如今崔玥已成了徐硯琪,之前的種種如同隔世,可彈這曲子時內心的感傷與震撼卻一如當初。 一顆顆眼淚從眼中滑落,順著臉頰滴答在琴弦之上。 一曲作罷,沉默許久徐硯琪才漸漸回神,伸手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水,一抬頭卻剛好對上一雙滿是震驚的眼眸,那烏黑的雙目靜靜地凝視著她,幽深的眼瞳似在看她,又似是透過她去看另外一個人。 徐硯琪心頭猛然一驚,有些慌亂地站起來,朱霆何時來了此處,又聽她彈了多久,為何她竟渾然不覺? 徐硯琪心中暗叫不好,這《冰月禪心》的最后一段講得是那對兒情人雙雙遁入空門,再不可長相廝守,極盡悲涼感傷。然她剛剛所奏卻不曾有那股悲涼哀婉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切萬物都回歸原位的平靜。 她一直覺得,兩人之間歷經滄桑,在一次次的互相傷害之后愛情早已變質,或許彼此出家便是最好的結局,而兩人的心在那時定然也是平靜的,這,或許本就是最好的歸宿。 而這些想法,崔玥以前只對朱霆一人說過。 徐硯琪剛剛太過入迷,竟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將之前自己修改過的曲子給彈奏了出來。如今看朱霆那一雙沉積的眸子下難以掩飾的激動,徐硯琪不自覺的心虛起來。 “大嫂的琴藝很是不凡,倒讓小弟聽得入迷了?!本镁玫某聊?,朱霆率先開了口,一雙眼很是無禮的將目光落在徐硯琪的身上,連一刻都不曾轉移了去。倒仿若這屋子里如今就只他和徐硯琪二人。 朱斐很不樂意地站到徐硯琪面前,擋住了朱霆的視線:“阿霆,她可不是阿玥,你不能跟我搶,阿琪現在可是你大嫂嫂哦?!?/br> 朱霆面色微變,隨即笑出聲來:“大哥說笑了,三弟只是很好奇大嫂如何會彈這曲《冰月禪心》罷了,難道大哥沒有覺得剛剛大嫂所奏之曲和當初的阿玥很是想象嗎?” “是嗎?”朱斐歪著腦袋想了想,回頭看向徐硯琪,“阿琪,你認識啊玥嗎?” 徐硯琪面色平靜地回道:“去崔記買首飾倒是見過幾次,不過并不熟悉?!?/br> “看吧,阿琪跟阿玥都不熟,怎么可能一樣呢?!?/br> 朱霆卻并沒有略過此事的打算,走上前拿起矮幾上的曲譜看了看,又望向徐硯琪:“這最后一段,大嫂剛剛所奏好似與這曲譜上不甚相同?!?/br> 徐硯琪早知道這朱霆發現了破綻便不可能輕易放棄,剛剛的沉默便是為了想應對之策,如今聽他問起,她平靜作答:“說來也巧,這后面的曲子我只聽人彈過一次便記得一清二楚,好似直接印在了腦子里。我覺得這一段倒是比前朝慕容飏大師的所作更有了回味無窮的韻味。剛剛彈這曲子時心中想到了,便不由自主地彈了出來?!?/br> “那敢問大嫂是在何時何地,聽何人彈奏了此曲?” 徐硯琪一臉為難,又似在努力回想著:“這是多年前的事了,我是遠遠地聽到了此曲,具體是誰人所奏,當真是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在祥瑞茶樓附近吧?!?/br> 祥瑞茶樓建在崔記珠寶鋪的隔壁,若徐硯琪在祥瑞茶樓聽到這琴聲,想來便是崔玥所奏的了。有了徐硯琪的回答,朱霆心中的疑惑解開,卻仍是覺得哪里不對,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上來。 剛剛站在門口,他差點就認為是徐硯琪被阿玥附體了,如今見事情并非自己所想,頓時感覺一陣失落。他的手不由握上掛在左側腰際的玉佩,心中閃過一抹苦澀。 而徐硯琪也跟著望向那玉佩,晶瑩圓潤的白玉上雕刻著一對兒鴛鴦,那玉很小,但鴛鴦依舊很是精致,栩栩如生。 這玉,是當初崔玥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雕成的,玉心上還有她和朱霆的名字。 然而如今再看到這玉,卻已是物是人非了。 徐硯琪心中暗想,若有一日,朱霆知道了崔玥真正的死因,可會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而后悔?相信這一日很快就會到來。 . 自朱霆走后,朱斐便無端端地生起氣來,扭頭便向著臥房而去,再不愿同徐硯琪說話。 到了晚間,更是讓人新抬了床鋪過來,聲稱要自己一個人睡。 這下徐硯琪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忍不住拉住他:“今日好端端的我又哪里惹到你了,竟然半晌都不與我說話了?” 朱斐躺到銀屏剛鋪好的榻上,對著徐硯琪冷哼一聲翻了個身再不答話。 徐硯琪一時有些無奈了,本想不搭理他自己去睡覺,可看他這樣又有些不忍,伸出胳膊晃了晃他,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好阿斐,你跟我說話嘛,我若哪里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下次肯定不會了?!?/br> 看到徐硯琪可憐巴巴的模樣,朱斐難得軟了心,翻身坐起來,臉上卻依然不開心:“好,那你說,你是不是喜歡阿霆,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像阿玥那樣喜歡阿霆不喜歡我!” 徐硯琪被朱斐問得一時間愣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笑出聲來:“你說什么呢?我嫁的人可是你,怎么凈胡思亂想呢?!?/br> “那阿玥以前要嫁的人也是我,可是她長大以后還不是喜歡阿霆了?!敝祆痴f著一臉的委屈,倒看得徐硯琪心頭一抹柔軟被觸動。 伸手捏了捏朱斐的臉,徐硯琪笑道:“那是阿玥她自己傻,我不會像她那樣的,阿琪這一輩子都是阿斐的妻子,除非阿斐不要我了?!?/br> “真的嗎?”朱斐眼中閃過欣喜,隨后又不自信地問,“你真的沒有騙我?” “自然是真的,朱霆是你的弟弟,也便是我的弟弟,僅此而已?!毙斐庣髡J真地看向朱斐,似在告訴他,也似在告訴她自己。 自成為徐硯琪開始,她便從未有過同朱霆重歸于好的打算,有些事過去了便再也回不到當初,她對朱霆的感情也隨著那三尺白綾消散了。 更何況,她并不覺得如今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如此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或許與她來說便是幸福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趕快睡覺吧,明日可是回門的日子,我們要早起呢?!?/br> 朱斐點了點頭:“我知道,那阿琪也趕快睡吧,我就睡這里好了?!?/br> 聽朱斐如此說,徐硯琪也沒再堅持,其實枕邊多了個男人她也確實有些不適應,如今分榻而眠卻也隨了她的心。 “那好,阿斐趕快睡覺吧?!毙斐庣髡f著為朱斐掖了掖被褥,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榻上睡覺。 . 因為是回門的日子,所以朱斐同徐硯琪一大早便起了身分別去給朱老夫人和柳氏請安,之后便相攜回了徐府。 由于知道今兒個女兒回門,徐知縣也不曾去衙門里做事,而是早早地起來在家中等候著。 徐硯琪同朱斐剛一回來,原本僻靜的徐府頓時便熱鬧了起來。 朱斐是第一次來徐府,可能由于對徐知縣和蘇氏面生,倒還算安分。而且朱老夫人也交待了,到了岳父大人家里一定要少說話,若是說錯話惹惱了岳父大人,阿琪是會被岳父大人給藏起來的。 朱斐很聽話,果然便不吭聲了。 以至于便導致,徐知縣每問一句都絲毫得不到朱斐的回應,整個屋子里便是一大寫的“尷尬”。 徐硯琪無奈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爹問你話呢,你怎么不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