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徐硯思卻一直將目光投在徐硯琪的身上,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面前這個徐硯琪再不是之前那個嬌氣、刁蠻的四meimei了,雖說都還是得理不饒人,一點氣不肯受的性子,但處事的方法也大不相同了。 若放在以前,她只會摔碗筷跟徐硯秋吵起來,然后哭鬧著讓父親給她做主。絕不會如今日這般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便將徐硯秋堵得沒了話,還為自己保留了風度,沒有誰能挑的出她的錯處來。 想到之前她帶了一本游記去看她,她說話時眼神中滿滿的警告,徐硯思的心中便有些不寒而栗。若非面前坐著的還是同一張面孔,她恐怕真的會覺得如今的這位根本不是她的meimei。 之前她一直覺得徐家的兩位嫡女,大的沒腦子,小的性格乖張,如今看來,徐硯秋依舊是她之前的那副樣子,而徐硯琪卻…… 想想前段日子徐硯琪對付林薇的手段,徐硯思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這位四meimei。 . 用罷了午膳,眾人紛紛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歇息,徐硯芳原本想要同徐硯琪去雲熙閣坐一會兒,卻被徐硯思以懷有身孕需要多加休息為由強行地拉走了。 回到思逸軒,錢常永在自家娘子的授意下引開了徐硯芳的夫婿孫介,自己則拉了meimei進了臥房。 一進門,徐硯芳便很是不樂意地坐在軟塌上,嘟著嘴道:“二jiejie真是的,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讓我跟四meimei好好說說話,我還有事找她呢?!?/br> 徐硯思睇了她一眼,在一旁的楠木椅上坐下:“就知道你心里有事,今兒個吃飯的時候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你當我沒看到?還有你對母親說的那些話,還說什么大哥在外面做生意來錢容易,我怎么聽都覺得話里有話。說說吧,到底什么事?” 徐硯思知道自己這個meimei向來莽撞,今日阻止她不過是怕她又不知不覺間闖了禍。她想做什么事,還是讓自己先知道比較穩妥。 徐硯芳轉了轉眼珠,突然從軟塌上站起身,跑到徐硯思身旁殷勤地捶背,笑呵呵道:“姐,你和姐夫還有多少私房錢?” 徐硯思略微蹙眉:“你問這個做什么,缺錢花了?不應該啊,你婆家可不像是沒錢的主兒,還不夠你開銷的?” 徐硯芳搖了搖頭在徐硯思身旁坐下:“倒也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幾年收成不太好,我公公雖是個地主,可一年到頭也得不了多少銀子。剛好我夫君的一個朋友做生意,賺了不少,如今也想讓我夫君跟他一起,可是我公公不答應,我就想著來家里借些錢,不過很快就會還上的?!?/br> “需要多少?” 徐硯芳甜甜地笑了笑:“不多,也就十萬兩?!?/br> “十萬?”徐硯思的聲音驟然提高,“十萬兩你還敢說不多?” 徐硯芳弩了弩嘴:“對于我們來說確實不少,可大哥在外面做生意哪里又缺這些錢了?我是打算借二十萬來著,不過jiejie若能幫我拿到十萬也就先湊合了?!?/br> 徐硯思忍不住翻白眼:“你當你jiejie是開錢莊的,十萬兩?虧你要的出來?!?/br> “所以嘛,我找jiejie你沒有,還是四meimei能幫我?!?/br> “你是打算找徐硯琪借錢?”徐硯思可不覺得徐硯琪會愿意出這么多銀子,何況她手里也未必有那么多。 “自然不是去找她借,大哥賺的銀子不都是在爹和母親的手里嗎,我只是想讓她幫我同爹說說好話,我去向爹要爹自然不會給,可爹向來疼她,若她開口就另當別論了?!?/br> “可是,你又如何保證這些錢真的可以賺回來?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若是一旦血本無歸,爹可不會輕易的原諒你。而且,我覺得四meimei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她現在心思細膩,聽你要這么多錢肯定也是要仔細詢問一番的?!?/br> 徐硯芳有些不悅:“這有什么好問的,那人是我夫君的朋友,也相識了那么多年,他做生意可從來沒虧過本兒呢,要不然我哪敢一下子借那么多錢?就是jiejie你心太細了,四meimei才不像你這樣呢?!?/br> 徐硯思忍不住想笑:“從來沒虧過本兒?這話可是他說的?就是大哥恐怕也不敢說這種話吧,這人如此口出狂言,恐怕真的另有目的?!?/br> 徐硯芳聽得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哎呀,好了好了,我又不管你借錢,你不要瞎說好不好,什么另有目的,jiejie你是自己內心陰暗才覺得這天底下的人都有城府吧。你自己在這兒待著吧,我去找四meimei去?!?/br> “你!”徐硯思被氣得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看徐硯芳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她無奈地嘆息一聲。 罷了,話她已經說到這兒了,她不聽勸告,有朝一日若真吃了虧也算是給她個教訓。 . 中秋節左右,清原縣的城里總是格外熱鬧,到了晚上更是燈火煙花不斷,在一年當中絕不亞于元宵節。 徐硯芳一心想著討好徐硯琪,自不會錯過晚上的時間。 原本,徐硯琪是沒有打算出去的,不過二哥徐宗文突然找她說讓她和大嫂帶二嫂出去轉轉,整日悶在家里不太好。 二哥難得關心起自己的二嫂來,徐硯琪自是樂的殷勤,很爽快地便應了下來。 原本出于禮貌,徐硯琪還是讓芷巧和朱彤喚了徐硯秋和徐硯思一起去的,不過徐硯思身子弱,不愿出門。至于徐硯秋,中午的余怒未消,又哪里愿意跟著出門呢? 不過,她們二人不愿出去徐硯琪卻是樂得自在了。說實話,她的這兩位jiejie真心讓她喜歡不起來。 相較于徐硯思和徐硯秋的高傲,徐硯芳為了自身利益過于殷勤雖然也不討喜,但起碼不會整日里擺出一副你欠我二兩綠豆錢的樣子,讓人見了心中歡喜不起來。 清原縣最繁華的永豐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斷,天色雖已暗淡,但畢竟月色皎潔,溶溶的月華打下來,與街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燈相呼應,映襯出一派繁華之氣。 徐硯芳永遠都是一行中話最多的一個,還高高興興地買了一大堆的點心,而且大多都是徐硯琪愛吃的。有時候一激動甚至會突然跳起來,嚇得楊蓉和徐硯琪急忙上前拉住她,提醒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徐硯芳的討好徐硯琪豈會感受不到,她雖沒有和這個三jiejie接觸過,但原主的記憶還在,一般這個時候徐硯芳便是有事相求了。 其實,如果徐硯芳不是以這種討好的姿態,作為姐妹,徐硯琪又豈會不愿幫她?姐妹之間,如果彼此想的都是利益,那又談什么姐妹之情呢? “對了,四meimei過了年不是就要出嫁了嗎,嫁衣做得如何了?今日我和夫君回來的時候路過林記,那里出了一種金絲線,泛著紅光,看著很是漂亮,若是用那種線縫制嫁衣定然很漂亮?!毙斐幏纪蝗贿@般說道,一臉的期待,“我那時候若是見那樣的絲線,一定要買了來做嫁衣?!?/br> 徐硯琪笑了笑:“既然三jiejie喜歡,那就買來做身衣裳也不錯?!?/br> 徐硯芳跟著笑:“就我現在這身子,再過幾個月都要顯懷了,穿什么衣服也不會漂亮。倒是四meimei本就長得好看,我覺得那絲線跟你很配?!?/br> 楊蓉嫁入徐府多年,對于徐硯芳自然也是有些了解的。不過徐硯芳已經出嫁一年了,如今突然再聽這些恭維的話,還是覺得有些不是應。 她扭了扭頭原本想同身旁的陳慧說話,轉身卻不見了陳慧的蹤影,再往后看,果真是不見了。 楊蓉心里莫名一慌:“哎呀,陳慧去哪兒了?” 徐硯琪一聽也有些著急,慌忙便和大家回頭去找,心中隱隱有些慌亂,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 果不其然,三人在前面的一座小橋便看到了陳慧,她失魂落魄地蹲坐在地上,滿身嫣紅的血跡,周圍是指指點點的人群,而她的身邊,則躺著一個絡腮男人,那男人胸前插了一支銀簪,一動不動地躺在哪里不知死活。 看著眼前的一切,徐硯琪瞬間有些呆滯,心中只有一個年頭:二嫂嫂竟然……殺人了? ☆、第19章 緣由 楊蓉見陳慧那樣子嚇得趕緊去扶她:“慧兒,你怎么了?這怎么……” 陳慧原本一臉驚恐,如今看到楊蓉一下子便撲入她的懷里痛哭起來。 徐硯琪見此走上前俯身探了探那男人的鼻息,轉首對著已經完全呆愣住的芷巧和朱彤道:“這人還有氣,你們快去找人把他抬入府去,順便請了郎中過來?!睔⑷苏邇斆?,如果這人真的沒命了,那二嫂可也要完了。 . 回到徐府,徐知縣和蘇氏聽聞此事也急急忙忙地趕到了徐宗文的院子,剛一進屋就見陳慧趴在楊蓉的懷里抽泣,徐宗文一臉著急的看著,想上前去卻又不敢去驚了她,臉上慢慢的都是擔憂。 “這是怎么回事?”徐知縣看到陳慧身上的血跡面色很是難看,他堂堂一縣之主,自己的兒媳竟當街拿了兇器害人性命,這可是聞所未聞的。 徐宗文看父親很是生氣,望了望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早已失去知覺的陳慧,走上前道:“爹,慧兒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還是……等她平復一些再說吧?!?/br> “是啊,我看她自己也嚇得不輕,如今這個樣子怕也問不出個什么來?;蹆哼@孩子向來乖巧懂事,或許此事另有隱情,還是等她好些再詢問吧?!碧K氏也跟著道。 徐知縣嘆息一聲:“那人傷的如何了?” 徐宗文回道:“已經請了郎中去看,說是并無生命危險,只是傷口離心臟太近,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br> 正說著,徐硯思和錢常永夫妻二人也趕了過來,徐知縣看到錢常永還未等他說話便率先喚道:“阿永,你來的正好,去找找衙門里的人查查那個男人到底什么來歷,和慧兒又有什么過節?!?/br> “是,岳父大人,我這就去?!?/br> 錢常永走后,徐硯思徑直走至床榻,看到陳慧的模樣一陣心疼,輕輕地喚了一聲:“慧兒?!?/br> 聽到徐硯思的聲音,陳慧漸漸恢復了些知覺,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眸子布滿水霧,哭得早已紅腫。 徐硯思在榻沿坐下,心疼地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自己的鼻子也是一酸:“好端端的,怎么就搞成這個樣子了?” 陳慧蒼白的雙唇微微顫抖,眼中卻透著股強烈的恨意:“我殺了他,我終于殺了他!硯思,我殺人了,我殺人了?!?/br> 陳慧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染了血漬的雙手。她只覺得那血漬在眼前一點點放大,越來越紅,越來越刺眼。最后逐漸變得黯淡,大腦的意識也開始模糊,漸漸昏了過去。 “慧兒,慧兒!”楊蓉著急地去喚她,卻被徐硯思攔下來,“大嫂嫂別喚她了,她情緒太激動,休息休息也好?!?/br> 徐宗文察覺出了不對,急忙走上前道:“硯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止徐宗文,其他人也覺察出了不對,徐硯思剛剛的神情,還有剛剛陳慧見到她時說的話,這些分明就代表著徐硯思知道一切。 徐硯琪也是覺得有些意外,她怎么也沒想到,最終知道二嫂嫂的秘密的竟然是她。上次芷巧說有時候徐硯琪會找陳慧說話聊天時她并沒有太在意,因為她覺得在家中和陳慧關系最好的還是大嫂楊蓉,如果楊蓉都不知道,徐硯思又怎么會知道呢? 看來還是她太過自負,如果當時聽了芷巧的話后愿意去找她這位二jiejie問一問,或許早就有答案了。 徐硯思見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著自己,便也不打算隱瞞,她扶陳慧在榻上躺下,這才起身對著徐知縣和蘇氏道:“父親,母親,此事關系重大,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吧?!?/br> 徐宗文聽了忙道:“那便去我的書房吧?!?/br> . 徐宗文的書房內,徐硯思將陳慧的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 “我和二嫂嫂其實在很多年以前便相識了。我們都喜歡去漪瀾書社找書看,便是在那里認識的。那時候的她根本不是嫁進來時的樣子,優雅端莊,談吐不凡,渾身都散發著高雅之氣?!?/br> “她博學多才,見識也不同凡響,跟她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能學到很多。幾年的相處下來,在我心中也一直將她當做唯一的朋友?!?/br> “我和她經常在漪瀾書社旁邊的一家茶館見面,后來有一段日子突然不見了她的蹤影,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便打聽著去了她們家。這才得知她出了事?!?/br> “二嫂的父親陳夫子平日里在京府書苑教書,由于離家稍遠,有時候便會在那里過夜。那日黃昏,陳慧一如往常地前往京府書苑給陳夫子送飯,誰曾想半路遇到了個男人,那男人見色起意……”徐硯思說到這里頓了頓,眾人面色登時一驚,心中也猜出了大概。 徐硯思又道:“陳母看半晌不見女兒回來,因為擔心便出去尋她,不料在一片樹林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那時的陳慧衣衫不整,發絲凌亂,一雙眼空洞的猶如死寂,她已經不會開口說話了?!?/br> “陳慧自那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每天都躺在榻上發呆,不吃不喝。我去家里尋她時她正準備拿了剪刀自裁,陳母哭啼啼的攔著她。我上去告訴她,縱然要死,也該先親手殺了那個畜生!或許是仇恨激起了她活下去的勇氣,才一直撐到如今?!?/br> “不過后來陳慧再沒有在清原縣見過那男人,因為此事關乎她的名節,陳家人一直瞞著,我是唯一知道此事的外人。只是……只是沒想到母親給二哥選親時定了她?!?/br> 蘇氏聽了徐硯思的講述心中不由有些氣憤,就是因為陳家的隱瞞才將陳慧給娶進了門,害得自己的兒子這兩年來和沒娶妻根本沒什么差別。 可是轉念想想陳慧剛剛的樣子,她又覺得有些同情。陳慧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天下父母心,陳家人的做法或許也并沒有什么錯。 徐宗文早已額上青筋暴起,垂下來的雙拳不由握緊,說出的話近乎咬牙切齒:“那個男人,就是嗎?” 徐硯思點頭:“我想,二嫂嫂不會認錯人的?!?/br> “我去殺了他!”徐宗文說著就要沖出去,徐硯琪嚇得慌忙攔住他,“二哥別沖動,殺人是犯法的!” “我顧不了那么多了,這樣的男人就該死!”徐宗文只要一想到陳慧曾經那么美好的女孩子被那個男人搞成現在這幅模樣,一顆心都要炸起來了。怪不得她整日里都不說話,甚至有些自卑怯懦。是啊,出了這樣的事,又讓她如何能陽光的起來? 徐硯琪又道:“他是該死,可是也不該是你殺了他,你若出了事,你讓爹娘怎么辦,讓二嫂嫂怎么辦?” 聽到這話,徐宗文突然呆住,漸漸安靜了下來:“那慧兒把那人告上公堂那人是不是就會受到懲罰了?” 一直沉默著的徐知縣突然開了口:“此事關乎陳家和我徐家的名節,不可在公堂審理?!?/br> 徐知縣此話一出,眾人也想到了這件嚴重的事情。如果那人被告上公堂,陳徐兩家的名譽受損不說,連陳慧都要忍受風言風語和別人異樣的眼光了。 整個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正當大家左右為難的時候,書房的門被人打開,絮窕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在徐知縣跟前跪下:“大人,我去告他,那人jian污的人是我,不是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是為了我才出手殺他的,我去告他!” 剛剛在門外聽到二少奶奶的遭遇,絮窕心里難受,她家二少奶奶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呢? 眾人心里都是一驚,蘇氏提醒道:“絮窕,你可想清楚了,這種事可是關乎名節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