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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浮生香水店在線閱讀 - 第25節

第25節

    “怎么辦,老大不要我們了……”

    “嗚嗚嗚,老大不要我們了!”

    尚在假期以內,肖重云閑來無事,第二天就去了圖書館,竟然遇見了一同來看書的小學弟。小毛線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隔著一根柱子,埋頭苦讀,不刻意看便很容易忽略。肖重云抱著一沓書過去,發現一處地方錯了,就站在背后,越過肩膀往他的筆記指:“海藻浸出物確實能帶來海邊微風的感覺,但是不適應龍延香基,因此你要做海洋風的香水,基調選得不恰當?!?/br>
    身下的青年幾乎要跳起來了!

    肖重云就在他旁邊坐下去,看了一眼他的香方,從選材到數值指點了幾句。他沒覺得自己說了多少,夕陽卻很快落山了。兩個人一起出圖書館,各自道別。后來幾日,他又在圖書館遇見了學弟,小學弟乖巧靦腆道:“其實我每次來都坐這個位置,同學會提前幫我占,學長你只是現在才發現?!?/br>
    “真巧,”肖重云道,“我每次習慣坐對面靠窗的位置,其實離得很近?!?/br>
    有一次一起出圖書館,肖重云發現nicolas本能地往他身后躲了一步,抬頭就發現上次敲詐勒索,橫行霸道的小混混堵在門口。兩個混混都是學生,長得五大三粗,大概是年少出國缺少監管,不慎走上歪路。其中一個還挺胖,似乎想找他學弟說什么。

    肖重云想管,nicolas搖搖頭,意思是算了。他就抬手摸了摸學弟的腦袋,示意他放心,然后走過去,站在兩個混混面前。

    肖重云每個字都說得輕描淡寫:“我這個人,不太能打架,不過上次巷子里面,拍了你們幾張照片。下次我要是再看見你們威脅我學弟,就拿到警察局去,請請當晚的證人。小朋友,錢是小事情,遣返就不好玩了?!?/br>
    肖重云說完,就拉著學弟走了。

    轉身時小學弟從他身后探出來,對堵在門口的青龍白虎搖手指:“警告你們,下次再威脅我,我就報警?!?/br>
    兩人消失了很久,小白虎才回過神來,問尚處在震驚中的小青龍:“剛才老大是不是說我們威脅他?”

    “我們威脅他了嗎?”

    “我們不是來給他送墨水的嗎?”

    “老大不是發短信說鋼筆沒墨水了嗎?”

    可能是肖重云的威脅起了效果,那段時間再沒有聽到這個學生間的惡霸組織去做什么恃強凌弱的事情。這種學生之間的惡霸組織,如果抓住軟肋,其實很好處理。自從堵門事件以后,nicolas就常常來他租住的公寓里找他,有時候是請教問題,有時候是借書。

    學弟似乎很喜歡他的書架,贊不絕口,時時登門,也不限于星期日下午。他雖然是借書,但是從來不拿回去,就坐在書桌前看,這次沒看完下次再來。肖重云猜想大概是nicolas年紀小,又一個人孤身留學,依然忌憚威脅他的小混混,覺得在學長身邊安心,于是也從來不催促他。

    常常是肖重云坐在躺椅上發短信,nicolas在書桌前看書,坐姿端正,認真勤奮,頗為可貴。

    時間久了他發現,自己的第一印象確實很準,這位看上去謙遜有禮的后輩學弟,在調香上天賦頗高。豐富的嗅覺想象力,與生俱來的審美情致,可能因為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基本功略有欠缺。

    肖重云在學校參加了一個叫“上帝之鼻”的社團,一直致力于東方香系的研究,很希望有人能和自己走在同樣的道路上,于是就常常和學弟探討。

    “東方香系,你是說麝香嗎?”

    “不是,”肖重云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扔給他看,“我是說真正的,屬于東方的香氣,不是阿拉伯人帶給世界的幻覺——你聽過‘中國香’嗎?”

    中法文混合的筆記,頂端寫著香方的名字,是肖重云日常創香的記錄。

    “真正含蓄的,深刻的,穿越時光而溫柔不減的,”肖重云仰躺在椅子上,望著有點發霉的天花板,仿佛看見了一個深遠而光明的未來,“演繹中華五千年文化的,香氣?!?/br>
    “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把把這個筆記本拿回去看,”他說,“看完了再還給我?!?/br>
    有時候,肖重云也會和小學弟聊日?,嵤?,例如學校內外的香水賽事和業界最新動向,有一次便說到了去年他的參賽作品“秘密”。

    “以前我不是好學生,”nicolas說道,“經常翹課,成績也不怎么好。倒不是課程艱深,就是對香水沒興趣?!?/br>
    肖重云挺驚訝的:“你也會翹課?你翹課去做什么?”

    “帶著朋友去打架——”他一秒鐘改口,“不是,打架子鼓?!?/br>
    “挺有音樂天賦的?!?/br>
    “后來有一天打架——子鼓累了,全身都痛,散架了一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我靠著街邊破墻坐著,正好聞到這種香水,才知道是評審會上發的試香紙,有人帶出來了。我攔著問是誰的作品,他們說是這次比賽的獲獎作品,叫‘秘密’,調香師是東方的肖?!?/br>
    “你用了檸檬和金盞花,青澀而隱晦。這種幽暗的香氣,像是無數好與不好的往事被時間沉淀下來,一直沉淀到內心隱秘的深處,然后再釀成苦蜜裊裊升起。學長,可能對于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個不錯的創香,對于我來說——是深淵中的理解和救贖,有人伸手拉了那么一把……”

    “肖學長?”

    肖重云靠著椅子上,專心致志地拿手機發短信,食指豎在唇上:“噓,有點事情?!?/br>
    短信是做精細化學的美國人師兄發過來的,紅酒鑒定出來了,具體成分稍后用郵件發過來,先發了一條短信:“紅酒里驗出重金屬成分,微量,通會導致常慢性中毒。這種物質特定條件下溶于水,很難檢驗出來,我借了隔壁實驗室的設備才發現。肖,你從哪里拿到的東西?”

    屏幕上的字很清晰,肖重云讀起來卻很艱難。他其實早做了心理準備,進行了準確地猜測,但是當事實壓下來時,依然如同山崩地裂,痛苦異常,粉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絲幻想。

    手機恰好響了,另一條短信進來,發件人是張文山。

    張文山的短信向來簡短:“法國冷,讓人給你寄厚衣服過來,記得收。甚念?!?/br>
    肖重云臉色蒼白,渾身發冷,幾乎抓不穩手機,過了很久了才一個字一個字敲短信,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謝謝你,親愛的哥哥,我也想你?!?/br>
    第37章 甚念

    張文山只是做一做慈愛兄長的樣子,本來不想發甚念兩個字,短信發到最后,鬼使神猜地打了上去。

    肖重云在做什么?

    那日閑聊,他是這樣問自己的:“哥哥,你遇到過丁香花一樣的姑娘嗎?”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他失望地聳肩:“我也沒有?!?/br>
    那個場景,以及落在青年身上溫柔的陽光,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的映在張文山眼底,如同細膩的電影畫面。偶爾閑下來,就會不受控制地翻出來,一幀一幀回放。張文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無數次回味這個場景,就像黑暗中的人嘗試有毒的禁藥。

    “我也沒有”——這句話的意思,是他還單身嗎?

    他深知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在香水上的天賦,遠遠超出自己,也深知他在遙遠的歐洲,獲得的極高評價。這樣男人,難道沒有姑娘追嗎?他有沒有——有沒有和別的姑娘,上過床?

    張文山突然強行把思維掐斷了,就像癮君子以極大的毅力,掐斷自己最后一口毒品。再往下想,就是肖重云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他無法想象出他懷中的姑娘,但是知道只要自己閉上眼睛,一定能看到他想看到的每一個細節。

    張文山知道,按照他與張家的協定,有一天自己會親手將這個人,連同他冰涼的尸體,一同埋葬進幽深的墳墓里,可是他無法拒絕這種誘惑與綺想。

    或許肖重云死后,他會把這種罪惡的綺想藏在心中,背負一輩子。

    因此他沒有意識到,就把甚念兩個字發出去了。

    幾乎秒回的短信,像是在心中拿小錘子敲了一下:“謝謝你,親愛的哥哥,我也想你?!?/br>
    愛你哥哥。

    我也想你。

    他猝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出了門,往肖宅深處,繼母的小套間走。小別墅依然有層層保鏢,門口的那位是他的人,張文山問得很直白:“夫人在嗎?”

    他從來不管那個女人叫母親,就跟著外人一起喊夫人兩個字。

    “回大少,出去了,好像是去市場買花?!?/br>
    自從父親準許繼母自由活動以后,就常常去花市,只是每次身邊必須跟兩個人。她喜歡花,但是不愛花店里顏色鮮艷,毫無香氣的玫瑰與百合,總是自己去當地市場,挑當日新開的花束,再帶回家。

    “哦,”張文山點點頭,松了口氣,“我想著法國冷,重云還在長個子又不愛買衣服,就比著他的尺寸讓人做了兩套寄過去。如果夫人有什么要一同捎的,托人告訴我?!?/br>
    他邊說邊往外走,年輕的保鏢跟在身后送了一段,直到四下無人,才謹慎地開口:“大少,前幾天二少打電話回來過,沒有打給夫人,打給的他相熟的女傭。有人聽到了那通電話,聽奇怪的?!?/br>
    這個家庭眼線遍布,張文山很早就學會了這種獲取情報的方式:“說什么了?”

    “說想喝家里煮的紅茶了,讓把夫人早餐的茶分一杯,冰好找個能送液體的公司空運過去?!?/br>
    張文山皺起眉頭。

    肖重云在懷疑嗎?可是他從來沒有動過繼母,肖重云無從疑起。不過他從小就在特別的地方很嬌氣,也曾經指定要吃某個牌子的冰激凌,必須在某家店買,因為那家店旁邊有一棵開花的樹,香氣他很喜歡。如果冰激凌從保冷箱里拿出來,聞不到喜歡香氣,他就知道保姆省事換了家,會哭大半天。

    張文山勉強能分辨,應該是廣玉蘭花,大概是運送原料和加工制作時就在窗邊,因此染了微不可查的荷花般的馥郁芳香。那種香氣除非是經過專業訓練,否則不可能察覺,因此從那時起,他就發現這位弟弟有著天才到可怕的嗅覺能力。

    這種天才,讓人既嫉妒,又向往。

    就好像美好的東西,讓人既想打碎,又想占有?;蛘咄ㄟ^將它打碎,摧毀,磨滅,來達到擁抱,獨占,親吻的目的。

    愛你哥哥。

    我也想你,哥哥。

    張文山仰起頭,閉上眼睛,然而無法摧毀腦內誘惑地魔音。

    這是暗示嗎?

    當然不可能,這只是簡單的問候。

    可是萬一是暗示呢?

    他能給我什么,換取我的退讓?我能從他身上得到什么,讓我足以放棄這份龐大的家產和沉重不堪的恩怨情仇?

    我能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張文山搖搖頭,不對,是我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這個東西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但是從來不敢面對。少年的時候,這樣的心思是褻瀆,一個人無法對自己親身弟弟產生如此齷蹉可怕的綺思,因此他剛剛萌芽他就藏在了心理。后來他知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可是殺母之仇,這個人也難逃其咎。面對那個眉如春山眼如星辰的少年,他只能將那份可鄙的,自私的,不敢暴露在陽光之下的秘密,轉化為刻骨恨意,每一次冷臉相對,就加深一份。

    而現在,站在血腥冷酷的格斗場上,他也無法對這個對手低下頭,單膝跪在地上,捧上一束玫瑰花,說我把我的心給你,連同我的生命與財富,只求你看一眼我那顆不可見人的內心。

    因此他只能通過打碎,摧毀,磨滅,來擁抱,獨占,親吻。

    晚上的時候,他又收到了肖重云的短信,大約是抱怨法國冷,實驗室項目的同學笨手笨腳,催他寄衣服。

    “也不用特地花錢定制,”肖重云在短信里說,“哥哥如果你還有舊外套,寄我兩件就成?!?/br>
    張文山回復:“不會冷嗎?”

    “不會,小時候常常穿你的舊外衣,挺暖和的?!?/br>
    廖秘書端咖啡進房間時,正逢張文山把摔東西。一封鎮紙越過他肩膀,砸到門板上,一聲巨響。張文山眼底帶血絲,看著端著托盤,呆若木雞的秘書:“如果有人對你說,愿意穿你穿過的舊外套,你會怎么想?”

    “……”

    “還送過你一本舊詩集?!?/br>
    “她說過想你,喜歡你這類的話嗎?”

    張文山咬牙切齒:“說過?!?/br>
    廖秘書摸不清大少的情史,小心翼翼,唯恐哪個詞用錯了:“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會覺得她在勾引我,暗示想和我上床?!?/br>
    “滾?!?/br>
    “大少……”

    “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滾出去,給我訂張回國的機票,”張文山寒氣森森,如在地獄,“順便在尼斯蔚藍國際海岸機場轉個機?!?/br>
    具體負責訂票的小哥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為什么大少爺回大陸,會去法國轉機。這分明是兩張機票,怎么才能算行程中轉。

    肖重云發現,那個叫青龍幫的留學生混混組織已經很久沒有事情傳出來了,與此同時,他的小學弟越來越陽光開朗,并且十分自來熟。雖然每周登門還是彬彬有禮,一口一聲肖學長,但是竟然會帶幾樣蔬菜和一斤牛rou,還能煎出一個心形的荷包蛋。肖重云把這個變化歸結于學弟在自己的開導下終于走出陰影,變得積極樂觀,認為是件好事,也就沒有太在意。況且那段時間他整個人意志消沉,心緒不寧,也沒有什么心思看學弟展示廚藝。

    nicolas問他:“肖學長,你怎么了?”

    窗外下著小雪,棉絮一樣的雪花從鉛灰色云層中鋪天蓋地地落下來。肖重云覺得冬天太重了,像一床凍僵的棉被,冷冰冰地壓在人胸口上,透不過氣。房間里暖氣雖然足,可是心底終究是冷的,于是就抓住了最近的一團火。

    小火苗純潔無辜,什么都幫不了他,可是肖重云還是說了:“我說過,我和我兄長,相互都恨不得對方死?!?/br>
    “其實我并不是那么恨他,平心而論,小時候他對我不錯,我曾經真心把他當哥哥,”他閉上眼睛,慢慢開口,“可是人長大了,就得面對利益。我的家族為了發展和壯大,從來不允許財產分割,因此我們兩個人只有一個人能繼承家業。我倒不是想繼承什么,小時候還曾經私下寫過一份放棄繼承權申明書,但是后來我把它撕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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