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我當然是一百個愿意,只是總要裝裝樣子,看他有幾分誠意?!备登鍟熜σ庥l愉悅,“他走之后,我跟大哥說了說,大哥琢磨了一會兒,說既然是簡公子的意思,那你就看著辦?!?/br> 簡讓笑起來,“說你們傅家的人是人精,真是一點兒錯都沒有?!?/br> “再精明也比不得你和景先生?!备登鍟熡芍缘氐?,“你們總是先一步把事情琢磨透,我們不行,和稀泥的日子過久了,腦筋要轉好一陣子才能權衡出得失?!?/br> 簡讓哈哈地笑起來,“你可別這么夸我們,再夸幾句我就找不著北了?!?/br> 高高興興地用完午膳,他回返家里。 正房的門口,雙福、四喜并排坐著,前者意態慵懶,后者喜滋滋的。 四喜這段歲月長了不少,已經是大狗的樣子。 雙福已經沒得長,能長的只能是嬌氣、矯情、淘氣這些脾性。 有段日子了,雙福不再時時與阿嫵起膩,閑情、興趣全用來跟四喜玩兒,或是欺負生氣——它高興了,就搶四喜的小排骨,呼嚕呼嚕的大快朵頤,四喜卻是碰都不能碰它常吃的炸魚、炸蝦、蝦餅和魚片粥,腦袋往雙福的飯碗跟前一湊,雙福立馬炸毛呲牙伸爪子。 只要雙福鬧脾氣,四喜就會杵在原位不動,直到伙伴的脾氣消散一空。到晚上,還要由著雙福那個不講理的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要么摟著它的前腿,要么毫無形象地半躺在它身上。 說起來是四喜挺沒出息的,看著卻是特別暖心。 簡讓走上臺階,彎腰摸了摸兩個小家伙的頭。 雙福仰起頭,享受地瞇起大眼睛;四喜則是歡快地搖著尾巴。 這種時刻,他便不忍心離開,好好兒地哄了它們一陣子,這才進到室內,見妻子在午睡,便放輕腳步去洗漱更衣。 躺到床上,鐘離嫵醒來,笑容慵懶,“剛回來?” “嗯?!焙喿寙柕?,“中午吃的什么?” “灌湯包、酸辣湯?!?/br> “……?”簡讓失笑,“廚房沒做別的?” 鐘離嫵笑道:“做了好多,只是不想吃別的,讓小廚房單做的這兩樣,吃了兩碟子灌湯包,喝了兩碗酸辣湯?!?/br> “有沒有特別想吃但島上沒有的?”他問。 “沒?!辩婋x嫵笑道,“有時候想吃的,只是酸甜辣咸其中的一個味道。我又不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br> “廚房做的大多是大周風味的菜,你要是不習慣,我們再找幾個廚子?!?/br> 鐘離嫵忙道:“你可別多事。大周風味的菜肴,我早就吃慣了,灌湯包和酸辣湯不都大周特別出名的么?” “也是。我只是擔心你吃得不如意,畢竟島上不同于別處?!奔竟潧]有特別大的變化,能夠種植的糧食蔬菜瓜果是固定的。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為了你才打定主意留在這里的?!辩婋x嫵用指尖點了點他的臉頰。 簡讓揚了揚眉,“不會說話,說是為了我留在這兒多好?!?/br> 鐘離嫵笑出聲來,“想得美?!?/br> “要不要再睡會兒?” “好啊?!辩婋x嫵依偎到他懷里。 他自然而然地伸展手臂,讓她枕著。 鐘離嫵微微笑著,闔了眼瞼。 總是不能忘記,確定是喜脈那一刻,他展露的笑容。是那種一絲雜質都沒有的純粹、飛揚的笑容,能將人心海溫暖、照亮。 之后的日子,她感受到了他自然而然的轉變,變得內斂、溫和。 他心境真的安穩、平靜下來,為著這份完滿,心在這一方水土落地生根。 和她一樣。 睡意襲來,她用臉頰蹭了蹭他肩頭,手臂環著他身形。 簡讓唇畔噙著溫柔的笑,輕輕拍著她的背。自有喜之前,阿嫵就更加黏他了,單獨在室內,總要坐在他身側,要么就猴到他懷里或背上,要他抱著或背著的時候,開心得像個小孩子。 愛煞了這樣的她,愛煞了這般的繾綣歲月。 他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視線落在她放在枕畔的一本書。 是關于園林建造的書,西夏一位著名的造園家所作。找到合適的地皮之后,她特地讓他幫忙從歸云客棧找來的。 閑來大多數時候,她都會捧著這本書閱讀。 她沒有大周皇后那般近乎恐怖的記憶力,但是一本書翻閱三五次,便能將書中內容融會貫通,再看幾遍,就能背誦下來。 但是,這一本書,從她拿到手,便有十余日不離身側,之后亦是時常翻閱。 那時他就知道她在看的是什么—— 因為她時常閱讀其中一頁的緣故,隨意將書冊打開,便能翻到書冊中間一副插圖。圖上描繪的是一個園林,沒有匠氣,意境很美。 屋宇、亭臺樓閣的樣式,西夏與大周沒有國界之分,在兩國的造園家眼里,只有是否適合、是否悅目,是否符合園林的意境。兩國居室的不同之處,是門、窗、承塵的樣式、花紋等細節。 這幅插畫的不同之處在于,造園家注明是出自一位故人之手,并且這園林并不存在——還未破土動工,事情便作罷,他也不打算建成。 也就是說,造園家與故人曾做了萬全的準備,著手之前,園林便已活靈活現地呈現在他們的心中,并且躍然紙上。但不知何故,事情作罷。 簡讓無從知曉,這幅圖之于阿嫵,意味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她每次凝眸的時候,唇畔總會浮現溫柔的笑容,眼神暖暖的,還有著些許情緒——近似于鄉愁。 ** 柯明成的最終下場,一如鐘離嫵曾對水蘇說過的那樣。 以前依附于柯明成的那些小妾,最先逃離的幾個是去了傅家。因著戒心,傅家并不能給予她們多好的處境,把幾個人同九姨娘安排到了一處,要觀后效??路蛉俗员M、柯明成病倒之后,余下的幾個小妾也真的慌了神,一起去了傅家,所得結果與別的小妾相同。 就這樣,柯明成被身邊的女人晾在了住處,整整兩日之后,被帶到他曾頤指氣使、斂財數年的攬月坊,迎接他的,是以前不被他當人看的那些小倌。 傅家斟酌著火候,到了適當的時機,對居民們放出話,稱正在查證柯明成的罪行,核實之后定當嚴懲。 居民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都巴望著柯明成惡貫滿盈那一日的到來。 這些已經是鐘離嫵估算無誤的事情,自最初的些許暢快之后,便慢慢放下了這件事。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好生安胎。 無人島的夏日,要比平時稍稍熱一些。 這倒是好說,穿衣料輕柔透氣的衫裙鞋襪就行。比較讓她擔心的,是今年夏日萬一有暴風雨襲來可怎么辦。 不懷胎的話,家里沒有那么多人的話,這些是不需放在心頭的。然而現在情形不允許她不多想。 簡讓便讓她看到了安心的情形: 他本就招攬了島上一些工匠到后園,在兩個院落中建了暗室。悠長的夏日來臨之時,先前請來的在兩塊地皮上動工的工匠全在家中聚齊,劃分人手之后,分別在外院、內宅建造出像模像樣的地下居室。萬一有狂風驟雨來摧殘島嶼,家中人等可到地下暫避幾日。 至于他和鐘離嫵,等到事情安排妥當之后,就到歸云客棧消夏,住處正是靜照軒——他在幾年前便為自己建好的居室。 季蘭綺自然也要隨著他們回到客棧,只是,不再打理賬務,會住到筱園。這是因為,關錦城家里托人到簡宅提親。 鐘離嫵一直記得關錦城說過的話,知道這意味的便是季蘭綺默許了,可還是要拖延一段時日——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到哪里都是一樣。自然,只是委婉地拖延,稱要斟酌,沒有一句回絕的意思。此外,親口詢問過季蘭綺,見她并不意外,完全放下心來。 至于婚期,鐘離嫵、簡讓和季蘭綺都是相同的心思:明年春日,等到景林回來。景林對蘭綺照拂有加,理當讓他喝一杯喜酒。 安排好家中事宜,去歸云客棧小住前夕,簡讓的手下抓獲對薇樓主、藏花樓主。 同一日,傅家開了祠堂,當眾處死柯明成與手里一班爪牙。是島上最重的刑罰:點天燈。 后續事宜,與簡讓、鐘離嫵再無關系。分內分外事,他們都做了太多,之后的事情,交給傅家最是妥當。 ** 鐘離嫵與簡讓在歸云客棧一住便是三個月。 這是他們真正結緣、生情的地方,是回家一般的感受,住多久也不嫌長。 值得慶幸的是,可能降臨的天災沒有發生。兩個人因此長舒了一口氣,心緒愈發放松,更不急著離開了。 閑來或是對弈幾局,或是商量家中產業的微末小事,余下的時間,大多是用來應酬在島上先后結交下的人。 隨著腹部漸漸隆起,兩個人入睡之后都是自覺地相隔一點距離。 太在意,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及孩子。 但不論是平躺、背對、還是面對面入睡,他和她的手,總是握在一起。 是何時有的習慣,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兩個人最有興趣的事情,是給孩子取名字。 簡讓滿心滿意地希望第一胎是女兒,取的名字便都是女孩的名字。 鐘離嫵則希望第一胎是兒子,取的自然就是男孩的名字。 忙碌許久,到船只可以在島嶼、陸地間來往的時候,兩個人都改了主意。 鐘離嫵先一步道:“你給景先生傳信,請他給孩子取名字?!?/br> 是良師又是益友的人,對于簡讓而言,一生只有那么一個。那個人,又恰好是她滿心尊敬、折服的。 簡讓先是動容,隨即釋然一笑,“好?!?/br> ** 搬回簡宅沒多久,應龍攜帶大筆金銀來到島上,秦良也已在簡宅當差。 鐘離嫵將帶來島上的銀錢全部交給應龍、秦良、麒麟、小虎等幾名心腹,放手讓他們在島上置辦產業。 原本她是讓水蘇水竹幾個丫鬟也走出宅門,去做些增加閱歷開闊眼界的事情,幾個丫鬟根本不理她這個茬: “等您順順利利生子之后再說別的。沒我們管著您,您還不造反啊?!彼齻內缡钦f。 小虎則在這時候告訴幾個丫鬟:“你們一定要好生服侍夫人,夫人懷的是雙生胎?!?/br> 幾個丫鬟喜不自勝,自此愈發盡心竭力地照顧好鐘離嫵的飲食起居。 她們雖然沒透露,神色間的端倪卻瞞不過鐘離嫵和簡讓。 鐘離嫵不難猜到所為何來——傅家三位夫人都是過來人,話里話外早就委婉地跟她說過可能是雙生胎,詢問兩次之后,便知道了原由。 她知道了,簡讓自然也就知道了。 “最好是龍鳳胎,一次了事?!彼f。 “對。往后帶著兩個孩子時不時離島四方游歷?!焙喿尶催^醫書,如何不清楚,生孩子對女子而言是極為艱辛的事。他的初衷只是與阿嫵添個孩子,沒想過兒女成群。即便是她身體底子極佳,但那么辛苦的事,一次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