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她恨,恨不得殺了自己,懷疑今夜的事,是自己得到的不知足的報應。 并不算長的路程,于她而言,卻似跨越了萬水千山。 凌霄出現在她眼前,指著西面。說了什么,她沒聽清。 她只是急切地跳下馬,疾步去往熊熊火海的西面。 走至半路,他快步而來,唇畔含著悲喜難辨的淺笑。 她走到他面前,凝眸片刻,定顏一笑,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唇畔綻出淺笑的同時,有淚水猝不及防地掉落。 第一次,她因莫大的喜悅而落淚。 這一刻,她其實很想讓他好好地抱抱自己。 那樣熟悉的溫暖,在這樣的時刻,她尤為想念。貪戀。 ☆、54. 簡讓察覺到鐘離嫵的指尖冰冷。 方才的事,嚇到她了。 他反手將她的手牢牢納入掌中。 鐘離嫵深深呼吸幾次,竭力讓情緒恢復如常,“方鑫、花雪受傷,你派人把他們帶回家里,前者該由你處置,后者我有用。至于賀蘭城,一并帶回去,做戲要做全,不然她會被攬月坊疑心?!闭Z聲很是沙啞。 “好?!焙喿屔钌钅曋?,“沒事了?!?/br> “我知道,沒事了?!彼?,笑容卻有些虛弱。 簡讓喚來凌霄,將種種事宜吩咐下去,末了道:“要快,在居民圍過來之前,撤離此地?!?/br> “是!” 一行人從速離開是非之地,走出去去一段,傅四夫人騎快馬趕來??吹礁登鍟煹臅r候,她跳下馬,走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掩住臉哭了起來。 傅清暉連忙下馬趕到妻子面前,“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 傅四夫人扯住他的衣袖,淚水落得更急,抽泣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备登鍟熭p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 簡讓與鐘離嫵相視一笑,策馬先行。 ** 這一晚,攬月坊損失慘重。 柯明成暴跳如雷。 方鑫、賀蘭城、花雪被帶到了簡宅,許潤、馮子騫、端木松葬身火海。 再加上已是廢人被帶到傅家的楊志通,十二樓主已經折損一半。 最要命的是,活著的四個人,很可能將攬月坊里見不得光的事情如實道出。 而起因,明明是攬月坊要把簡讓和傅清暉除掉,便是不能除掉,也要拿捏住他們的軟肋。 結果呢?一敗涂地! 攬月坊的好光景,怕是已經到了盡頭。 ** 季蘭綺在外院來回走動著,滿臉忐忑、擔憂。 四海飯館那么大的動靜,誰想忽略都不行。 簡讓與傅清暉近日時不時就去那里用飯,她聽傅四夫人和貼身服侍的丫鬟說過。所以她擔心姐夫和好友的夫君出閃失,怕得要命。 看到鐘離嫵和簡讓相形策馬進門,她長長地透了口氣。 鐘離嫵下馬之后,快步走到季蘭綺身邊,“沒事,別亂擔心?!?/br> “沒事就好?!奔咎m綺笑了笑,遙遙對簡讓屈膝行禮,繼而攜了鐘離嫵的手,“快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兩女子一面低聲交談,一面去了外院的花廳。 簡讓去了書房,命人把方鑫帶到面前,語氣分外平靜:“你在這里做過什么事,與我無關。你我要算的只有陳年舊賬。寫一份認罪伏法的口供,我讓你死得快一些?!?/br> “認罪伏法?”方鑫冷笑,“昔年不過是成王敗寇,敗者落入被趕盡殺絕的困局!若能重來,我還是要想方設法去殺掉你曾效忠的帝后,殺掉他們倚重的朝臣、你的摯友!“ “不悔當初,很好。我亦如此?!焙喿屨Z氣不變,只是目光酷寒如刀,“既然這樣,我就用暗衛的刑罰來招呼你。別急著寫認罪書,我不急。保重?!闭Z畢一擺手,命人將方鑫帶下去。 傅清暉尋了過來,“快快快,借我一個人,讓楊志通快些將所之一切和盤托出。最好是今夜就能讓那混賬招認。這事兒你可不能不管。再者,你能陪我回家跟大哥說說原委么?只我一個人說的話,他不會完全相信?!?/br> “應該的?!焙喿屍鹕?,吩咐杜衡去告訴鐘離嫵一聲,自己帶著凌霄去了傅家。 ** 季蘭綺聽完原委,知道結果總算是有驚無險,心里卻還是后怕不已,“以后你和四夫人都別再去攬月坊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發瘋跟你們動武?今日這件事,攬月坊根本就是打算將傅四爺一并除掉。你們四個人,哪一個都不能出事。你也勸勸姐夫,往后不要親自冒險了?!?/br> “嗯?!辩婋x嫵頷首一笑,“這次一定聽你的,我也真是長了教訓?!?/br> 季蘭綺見她語氣誠摯,知道并非是敷衍,總算放下心來。 “快回去睡。誰家的千金到這時還沒歇下?”鐘離嫵催促季蘭綺回房,“我還有些事,抓緊料理完便回房。這一天,快些過去才好?!?/br> 季蘭綺笑著起身離去。 鐘離嫵喚小虎把賀蘭城、花雪請到花廳。 花雪的傷,小虎已經幫忙包扎好,只是神色惴惴不安。 鐘離嫵瞥過花雪,和聲對賀蘭城道:“你不回攬月坊的話,沒什么不方便吧?”今夜的事情過后,原先的計劃不得不改。 “沒有?!辟R蘭城搖頭一笑,“我隨時都可以離開那里。只是——” “那件事好說,我會抓緊。楊志通在傅家,花雪在我手里,不出十日,定有答案?!辩婋x嫵道,“如果你沒有異議,便暫住幾日。攬月坊那邊,只當你和花雪成了我們手里的人質?!?/br> “好,全憑夫人安排?!?/br> 鐘離嫵凝視著花雪,“至于你,我不管你是出于怎樣的苦衷,只記得你對我存著謀害之心,想讓我葬身火海。我想要知道的,你只能和盤托出,拖延一個時辰,便剁你一根手指。孰輕孰重,你自己權衡?!?/br> 花雪身形搖搖欲墜,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鐘離嫵喚小虎:“把她交給麒麟?!?/br> “是?!?/br> 鐘離嫵起身,對賀蘭城做個請的手勢,“我們回內宅。今晚只能隨時找個院落住下,要委屈你了?!?/br> “夫人說的哪里話?!辟R蘭城語氣透著點兒緊張。 鐘離嫵笑問,“怎么了?后怕了?” “不?!辟R蘭城搖了搖頭,“我只是慶幸,不曾與你作對?!?/br> 如今的賀蘭城,終究只是個人單勢孤的柔弱女子,親眼目睹鮮血、殺戮,不可能不心驚。人可以不怕死,但親眼見證死亡的感受,對尋常人來說,非??膳?。 “有法子的話,誰又愿意親手染上別人的鮮血?!?/br> “我明白?!辟R蘭城自嘲地笑了笑,如實道,“說到底,以前充其量是做一些借刀殺人的事情,親眼目睹別人的傷亡,終究有些膽怯?!?/br> 鐘離嫵溫聲道,“睡前點一支安息香,睡一覺會好一些?!?/br> 賀蘭城點頭說了聲好,隨即細細打量著鐘離嫵的神色,“夫人臉色很是疲憊,方才心頭也經歷了一番驚濤駭浪吧?” 鐘離嫵撫了撫眉心,“是有些累。我也在后怕?!?/br> 賀蘭城會意一笑,“夫人興許比誰都要后怕?!?/br> ** 子時將過。 鐘離嫵歇下之前,去看了看雙福、四喜。 雙福橫躺著,上半身趴在四喜身上。四喜一只前爪貼著雙福的身形。 不知道這樣怎么能睡著的,但它們睡相憨甜。 鐘離嫵笑了笑,轉身回寢室,上了床,了無睡意。也根本不想睡,要等簡讓回來。 出于習慣,她探身去熄滅放在床頭小杌子上的明燈。 手在中途停了停,收回去。 該為他留一盞等他回家的燈。 今日如此,日后都要如此。 這番心緒的轉變,她要在一段時間之后才明白。 那是喜歡與愛的些許不同。 喜歡是最長久最歡欣的相伴,愛是最長情最甘愿的守候。 前者可恣意縱情,后者則讓人學會珍惜。 愛太重,離痛只有一步之遙。 若是可能,她余生只要與他喜歡得濃烈,愛得清淺。 以前一直以為,不論是親人、友人、眷屬,都只是生涯的一部分。失了誰,縱使再痛,還是可以理智地活下去。 今日才明白,原來情愛會叫人喪失理智、不顧一切。 曾經輕視過一些為情生為情死的人,她想,她欠他們一聲抱歉。 ** 簡讓與傅先生、傅清暉長談多時,方回到家中。 走進院門,看到寢室還亮著燈,唇角便不自覺地上翹。 妻子在等他回家,這感受讓他心里暖暖的,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