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不過看她的樣子,此時此刻應該是什么都聽不進去了,他拉緊長繩甩動的更厲害一些,加速行程,但身子努力地保持好姿勢,不至令她感到難受,畢竟她難得入眠休息了一晚上,今晨他問道時,沈鑒還特地說起這件事,說讓他派人保護她,如果她醒來了千萬要阻止她跟過來。 他的臉孔上帶著一股說不明的果決,眼神異常堅定,之后殷延禾聽到了他的計劃后,才明白他為什么特別叮囑自己的原因,若是容華跟過來知道他會這樣做……必然會跟著沈鑒一起入城,他最不愿看到的……恐怕就是讓她受傷。 那個男人……一直用行動默默地守護著姜容華,方方面面,仔仔細細,十分的周全,就仿佛他就是為姜容華而生。 這種感情……連殷延禾都感到敬佩不已,再一想自己,陡然便黯淡失色,連掩藏的那一塊情意都只能被埋沒在黑暗里,無法見天日了。 殷延禾的想法容華自然是不知曉的,若她曉得殷延禾心底里還有著對自己一絲殘存的眷戀,怕此時此刻當即就要換另一匹馬,然而這些微妙的情愫恐怕容華今后,乃至接下來的一生都不太可能會知道。 殷延禾帶著容華來到沈鑒修養的地方,這間客棧附近一看就沒什么人來往,看起來是殷延禾特別安排的,清凈些也好,省得有人來打攪。 殷延禾快馬加鞭地趕到客棧,他是特地抄了徑路,從林子里穿過溪流,直接就跨了一條本來要繞彎的大路,經過樹叢間時多少有些刮傷,不過他一直護著身前的人,有意無意的將她的身軀給保護起來,但容華心里顧念著沈鑒,心底里是焦急萬分,壓根沒注意到殷延禾那些小細節,待抵達客棧后,當下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雙腿之前一直在顛簸里被震得酸麻了,可容華一心只記掛沈鑒,也沒注意這一點,因此剛跳下來才發覺膝蓋一疼,整個腳板踏地的一瞬間,當即小腿一軟就要倒下來。 幸虧殷延禾及時跳下馬,快速伸手將她的手臂給攬住,穩住了她的身形,沒讓她摔倒在地上。 容華飛快張嘴說了一聲謝謝,旋即就揉著腿,幾乎是拖著酸累疲憊的雙腿,朝著客棧里急匆匆地跑上去,殷延禾見她一下就自己手臂里抽出來,人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又想到他還沒告訴他沈鑒的房間在哪,立馬也跟上前去幾個大跨步就追上了容華的腳步。 他走在她身邊,一邊說:“你不要急,如今他人一直陷入昏睡,暫時還醒不過來,我帶你去他的房間,你腿有些麻了,不要走太快容易抽筋?!?/br> “我只想快些見到他?!彼_步一頓,側過臉來看了一眼殷延禾,喘著氣地說了句便繼續往二樓階梯上跌跌撞撞地跑。 殷延禾一見,也心知肚明,知道她這一刻恨不得立刻就見到沈鑒,不再多言,加快腳步跟上她,走在容華身前,一直走到二樓廊間的盡頭,手指指了指最后一間房,道:“就是這里了?!?/br> 容華一個躥身繞過了殷延禾,兩只手都直接往門扉上放,一副要推門而入的姿勢,然而這瞬間殷延禾看到她的手突然攥緊了,身體像是突然之間繃成一條線,顯得僵硬卻又十分小心翼翼。 隨后慢慢推開門,仿佛怕驚擾了屋里頭沉睡的人。 殷延禾看著容華的側容,她的睫毛顫抖著,宛若蟬翼一般輕薄,走廊盡頭的窗口此刻正打開了,微弱的光芒從窗口里落下一道淺淡的光暈,打在她的側顏上,仿佛投下了斑駁的剪影,將她的臉變得那樣朦朧,就像是煙雨水簾里的面孔一般。 他手緊了緊,看著容華走了進去,她的目光一下就鎖住了病床上緊閉雙眸的人,沈鑒即便這時候躺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依舊是吸引著容華全部的視線,站在容華背后的人牽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略顯疲倦的苦笑,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像沈鑒說的……都要過去了,偏偏老天不開眼,在這一對恩愛眷戀里硬生生橫插一豎銅墻鐵壁,看起來好像非常難以跨越,但殷延禾心里總有種感覺……這或許是對他們最后的考驗了吧。 過了以后,便是一路順風,攜手白頭。 想到這,殷延禾默默地將門給關上了,這一刻已經沒有他存在的必要了,他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好了,這一刻……就留給他們兩個吧。 不過想起來自己的年紀也不小了,確實是該找個能一起順遂過日子的伴侶。 總覺得……很寂寞啊。 第四十九章 容華走進屋內,一眼就看見了閉眼躺在床榻上紋絲不動的人,就算是在門口處也能將他蒼白又傷痕累累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肩部還有胸前包裹著的一層厚重的白紗布,便是不掀開被子,她心里大約有底,那具身軀此刻必定是千瘡百孔,沒一處是完好的。 心臟像是被一雙巨大的手掌給狠狠攥緊了,她朝前邊兒走了幾步,表情突然顯得猶豫了起來,原本是急匆匆的趕過來急迫的想要見到他,而今人真的就近在咫尺了,卻無法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去真正的目睹傷痕累累的他,便是遠遠看著都覺得心揪的生疼,更別說去湊近看。 她就這樣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因為要通風窗戶敞開了一扇,黃昏臨近,火燒云率先灑下一片赤色的光彩,異常絢爛奪目,而從窗口處透過來的一片洋洋灑灑的光坐在了沈鑒的身上,將他籠罩在一層淺淡的光圈里,就好像整個人都變透明了。 容華看著看著,神態變得有些恍惚,突然她僵硬的身軀動了一下,一副非常驚慌的樣子跑到了床前,手顫顫巍巍的摸到了他的臉龐。 指尖是冷的,就好像冬日里的冰霜一般,一絲溫度都感受不到。 唇色也如同冬雪一樣,白的透明。 她像是被什么東西扎到一樣,猛地收回手,然后一下轉過身,狼狽地坐在了地上,淚水已經收不住從眼眶里汩汩的順著臉頰往下流,溫熱的淚滴淌入脖頸,卻怎么都滲不進心口,她感覺自己的心也和剛才所觸摸到的溫度一樣,是冰涼冰涼的。 明明就約定好了……明明臨走之前跟她信誓旦旦的保證過要她相信他,可結果呢? 瞞著她去做了這樣的事情,瞞著她用自己的性命去打賭,總是什么事都隱瞞她然后自己去承擔,難道她只能被保護……只能做一只金絲鳥兒? 沈鑒,如果這次你賭輸了……如果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腦海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驚的容華趕緊甩了甩頭,立馬翻過身坐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背慢慢地靠向了床柱,身子里所有的氣里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竟是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了。 她這會兒只想就這么靜靜的等著,??菔癄€也好,天崩地裂也罷,她也不想去費心琢磨了,就像是他說的一樣,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些災難險阻都也已過去了,而她現在只要坐在這里安靜地等候,等著床上的人醒過來。 容華想,他不過是太累了,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去緩沖自己,這一覺可能會睡得很長,但沒關系,這一次……換她來守護他。 忽然之間心態就放平穩了,來之前的焦慮,著急,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大概是明白這一刻除了靜心等待,恐怕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漫長的等待時間里,身心俱疲的她慢慢的眼皮子打起了架,但是她一直都沒有閉眼,似乎固執的認為沈鑒可能下一秒就會清醒過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在他醒過來的一瞬間見到的是她。 但是身體里逐漸有一些她掌控不了的正慢慢流失,疲倦,勞累,困頓,這些令人不堪負重的情緒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大腦,容華最后竟是靠著床柱直接就睡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脖頸就像是一根鐵棍一樣僵硬,她嘗試性的扭轉了幾下才慢慢的緩解下來,從床邊起身伸展了一下身軀,肚子卻在這時不合時宜的咕嚕一聲響了一下,這時候容華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她捂著肚子揉了揉,頭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轉看過去,床上臉色蒼白的人仍然雙眼緊閉,有一絲清醒的跡象,仿佛陷入了沉睡中。 容華嘆了一口氣,起初的震驚心痛已是在時間流逝中稀釋,雖然瞧著他臉上斑斑傷痕依舊時不時會感到心抽疼了一下,然而此刻更多的是一種超乎她想象的平靜,這種平靜令她的情緒也慢慢轉好。 心里有個小人一直在跟她說,沈鑒這樣強大的禍害,既然既然能和她一樣重生,那么他也不會在這一世輕易的死去。 連有過這樣凄慘經歷的她都能夠平安的存活下來,容華不信老天這樣不開眼,會把沈鑒給收走。 抱著這種想法,容華轉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后,二樓的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她清楚現在的自己非常虛弱,需要補充一些營養,因此走下樓去,剛走到樓梯的轉角口,容華往下一望就看到了殷延禾,還有他的一些下屬。 殷延禾一下就察覺到了轉角口的人,立馬從座位上起身,仰頭看向了容華。 容華朝他微笑示意,旋即扶著手梯慢吞吞的走了下來,殷延禾一眼就發現她的腳底有些飄,當下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走上去來到容華身邊,伸過手就來攙她的手腕,容華卻對他搖了搖頭,手抵住他伸過來的手腕,阻止了殷延禾想要攙扶她的舉動。 殷延禾起初是一愣,隨后也反應過來,他心底里對容華藏著的情愫在隨著沈鑒的昏睡似乎慢慢蘇醒過來,特別是看到她虛弱憔悴的樣子時,殷延禾就算不停的提醒自己不應該這樣子,身體卻仍舊不受掌控的去做這些令他之后想起來都倍感后悔的事情。 容華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反而沖他感激的笑了笑,畢竟殷延禾如今并沒有對她做一些逾越的事情,而是真切友好的在關懷她,而且沈鑒目前的飲食起居也都是他在負責,安排的也非常妥當,所以她也從沒有去考慮過是否是殷延禾的私心作祟。 殷延禾及時控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感情,同樣對她微笑了一下,和她一起下了樓梯,帶她來到客棧的旁側角落坐下,看來是特地為她預留了一個安靜的位置。 不過殷延禾以為她醒過來后會叫人把膳食送到房間里,表情里帶著些許的疑惑,殷延禾問容華:“你身體還很虛弱,如果餓了直接叫人上來就是,怎么親自下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