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容華當即心下一涼,果然,是來不及了,沈鑒他……心好像絞在一塊,被生拉硬拽,疼得她幾乎要窒息。她的目光看向沈鑒,這個男人就算到了這一刻,這生死之際,他為什么……還是這樣鎮定?既然是殷延禾下的毒,想必是為了更好的掌控他,怪不得……她這么輕松就逃了出來,原來是因為殷延禾設下的全套,沈鑒心甘情愿的跳進去了。 她感到那疼痛越發緊湊,時刻分秒都在折磨她,沈鑒他……根本沒必要為她做到這一步。思及此,容華的手猛地握住沈鑒的肩膀,似乎是下定決心:“我去見他,和他商談,爭取將這個協議降低,你的解藥我也會幫你取來……” 沈鑒眸子里光暈細微,待容華說罷,抬起手來撫摸她的臉:“你拿什么去換?你不能去……” “那要怎么辦,難道就看著你為了我而……”她突然有些說不下去,喉嚨里仿佛被什么塞住了,哽咽了一聲,她知道,殷延禾提出的這個條件著實太過苛刻,壟斷整個商道,殷延禾究竟想做什么?容華不敢細思,心底里藏著極度的不安和忐忑,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太悲慘了,她不想這輩子重蹈覆轍。 “你放心……沒有那么難,只要照做?!彼p聲道,就像什么事都沒有,可額頭上卻有細密的汗從皮膚滲透,容華離得近,看得一清二楚,他分明是在忍痛。 此刻毒發,她不敢想象他有多痛苦,必然比她這一夜風塵仆仆的逃亡更加煎熬,她不敢繼續耽誤下去,這一刻分秒必爭,她驟然仰起頭來,看著良褚的眼神像是看住一根浮木,在絕望的汪洋大海中緊緊攥住。 “良大夫,你能不能先止住他的痛?” “止得一時,止不了一世,我身上沒帶多少,而且這東西吃多了……會上癮?!彼统鲆话眉埞〉臇|西,放在桌上。 容華顧不得這么多,她不曉得這痛楚有多深,卻也不能任沈鑒就這樣痛著毫無反應,就這一時也是她渴盼的。拆開良褚給她的藥,是一包白色粉末,她倒了一杯茶,混合進去,然后遞給沈鑒:“你先喝下,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來替你做。殷延禾在哪里?” 沈鑒沒有接過茶杯,而是直直地望著她,她的表情這樣堅定,大概他說再多勸語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心,他自是靜默地望了她好一會兒,直至容華的眼里堆滿心疼,感到腹腔里絞弄得越發厲害,他悶哼一聲,沒想到殷延禾那個看起來只好女色的家伙,竟會有這么大的野心,他這次失措被他擺了一道,也確實是不留心。 他想著,一面將茶水喝下,垂下的眼底里陰沉掠過,抬起來時眼神又轉變的溫柔如水,對著容華他的眼神總是泛著遮不住的憐惜,她太要強,知道這次自己為她做的事情,必定不會輕易罷手,絕對要逞能,他不希望她再出任何事情。 “你別去,我去?!边@良褚開的藥確實有效,慢慢的,這腹腔中翻滾的絞弄正在逐漸的減輕,他并不弱不禁風,小時候逃亡的那段日子,受的傷簡直多如牛毛,他都熬下來了,沈鑒他不是個怕痛的人,就算這□□侵蝕入腹,像是千萬條蟲子鉆入其中蠕動啃噬,他也不過是流汗輕喘,連痛哼都不曾有過。 看他這樣,容華越發覺得心愧,從他到她身邊來起,她真正為他做過什么?都是他一步步靠近她,一直到此刻,痛得渾身打顫僵硬,仍舊不愿她冒險。 喉口艱澀,她好多好多話都涌到了嘴邊,最終容華都沒有說,她只是伸手握住沈鑒寒濕淋漓的掌心,仿佛要把力量從自己身上傳給他,好讓他的疼痛能夠緩解一些,她知道他不愿她去,可是她無法看著他為自己繼續這樣犧牲下去,她也是有心的人,當初說要好好過日子的人是她,她就不能逃避責任。 想罷,她的面孔顯得那樣堅定冷毅,淺淺的疤痕這一刻像是被染紅了些許,將她的臉孔襯托得如一塊磐石,即便有刮痕,仍舊堅硬。 “讓我去談,這么久不休息……你一定累極了,你去睡一覺,說不準醒來就什么事都解決了?!彼雷约菏窃诳浜??,她根本就不知道殷延禾究竟會不會聽她的,之前被擄走的時候,容華就感覺到殷延禾這個人……表面上去風流不羈,但做起事來卻有一股冷靜到狠絕的勁,這是他掩藏在桃花粉面之下的勃勃野心。 當這個人靠近的時候,容華能很明顯的感受到,他做這一切絕非只是出于玩心,一定有別的目的,這只是第一步。想到這,不安感越發濃厚,可前路仍舊要繼續,她必須做出抉擇。 待她說罷,目光便牢牢如一條鏈子,鎖住沈鑒,面對他難得一次強勢,卻是不得不為之的強勢,她只是也想要承擔起來,那些她一直想要躲避,故意視若無睹的責任,或者是她的內心。 沈鑒像是被她的眼神看丟了魂,松落落的眼像是被白茫茫的霧氣蒙上了,顯得有些輕忽飄遠,過了好久,他的眼皮子似乎非常沉重,輕輕地合了合,最后一句話都沒說,就閉上眼倒了下去。 她一驚,猛地伸手按在沈鑒的肩上:“你怎么——”話還未說罷,身旁的良褚已道:“沒事,粉末里有令他暈眩的成分,睡過去自然就不會那么痛了?!?/br> 容華的心一下松了,她慢慢抬頭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良大夫你怎么會出現在這?” “我一直沒離開過?!绷捡胰缡堑溃骸拔艺f過,在你安全之前我不會走?!?/br> 她的眼里存滿了疑惑,容華搞不懂良褚這個人,他僅僅是受大哥所托難道就連性命都可以不顧全來保護她?可是不管怎么樣,有良褚這個人在,即便他是那樣的沉默寡言仿佛不存在一般,關鍵時刻,卻像定海神針。 容華輕乎極微地嘆了一聲,道:“我想良大夫與我同行?!?/br> “可以?!绷捡液敛华q豫地接道。 容華遲疑一晌,目光忽地揚起,眼珠子烏黑清亮,迸射出一絲不屬于她的狠意:“我想……讓良大夫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闭f下這話時她心里掙扎過,可一想到殷延禾先是擄走她,后來又對沈鑒下毒,她便覺得對待惡人就要以惡人的方式來還擊,她不想用善意成全別人的野心。 良褚聽她此言,眼神閃爍了一下,表情恢復淡然,平靜地道:“便交在我身上?!?/br> 容華朝良褚投以感激的眼神,轉念又想到沈鑒睡下了,她也不曉得殷延禾身在何處……突然,想到眼前這神出鬼沒的人,想到他來救她,那應該曉得殷延禾在哪兒,便道:“良大夫,還要麻煩你帶我去找殷延禾?!?/br> “私下,你不用再叫我良大夫,我說過?!彼f罷,便轉過身,干凈利索地道:“你既然著急,我們現在就啟程,他應該會睡上一天左右,但保不準他會提前醒過來?!?/br> “好,現在就走?!彼宦犨B忙起身,卻又想到什么轉過身,望著趴在桌上的沈鑒,上前拉過他一條手臂,沉睡中的人身軀那樣沉重,而容華還是馱著他將他安穩地放置在柔軟溫暖的床榻上,還替他將被褥蓋好,把被角捻得仔細,以防他著涼。待做好這一切后,容華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沒逗留太差時間,她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將心中的留戀壓下,她離開床邊,轉身對良褚道:“我們走?!?/br> 剛剛回到他身邊,立馬就要離開,之前不曉得他的重要,總是躲著他,而今他為她身中劇毒,躺在床上,容華終于是了解到這種慢慢的,侵入到血液里如今變成了蝕骨的疼。 她抗拒的,抵觸的,想要回避的情感,原來早就滲透她的全身,一個全心全意對自己好的人,誰能夠不動心? 心里掛念著沈鑒的安危,一面跟著良褚前往殷延禾的落腳地,馬車已經在外面準備好,她和良褚同坐一個車廂,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忌諱,她心里難安便十分焦躁,開著窗戶,仿佛只有這冬日里寒冷刺骨的風才能令她的心平靜下來。 看她吹得狠了,臉上的皮膚都有些干裂,良褚眸光在旁側看著,眸光閃動,突然伸手將窗簾拉下,見容華詫異地轉過頭來,他平緩的聲音帶著一抹淡淡關切:“吹多了會著涼,你什么也別想,瞇一會,很快就到了?!?/br> 容華摸了摸臉,冰冰涼的,她默然地垂下雙臂,看了一眼良褚,身子便歪斜著靠在枕頭上,沒什么精神的樣子半合上眼。 她根本就沒睡,心情很糟糕,馬車顛顛簸簸地行駛,一停下來閉著眼的人立馬睜開來,她打開窗簾一看,四周綠樹成蔭,空曠的地面上竟有一座仿佛突然冒出來的綠蔭山莊。 容華愣住了,不是說這途中只有一座客棧才能落腳,這山莊…… “幾年前就建在這里,一直有專人看管,我們進去?!绷捡医忉尩?。 容華轉頭看向良褚,幾年前就已經建在這……她不知道良褚是怎么清楚此事的,他這個人太神秘,仿佛什么都知曉,算了,有這樣一個萬事通也好,不管他是從什么途徑知曉這些事的,她還是少問為好。 想罷,容華聽良褚的話從馬車里跳了下來,她看到山莊前有兩名護衛看守,她心下著急,想要立即就見到殷延禾,便率先一步往前邁,誰曉得良褚的動作比她更快,長腿幾個健步就來到護衛面前。 那護衛抬手長矛指向良褚,喝道:“什么人——”話未完,良褚忽地袖擺一揮,一陣白霧灑下兩名護衛瞬間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容華見良褚竟這般大膽,直接用藥使人暈厥,心下一驚,連忙上前走到他身旁,擔憂地問道:“你怎么將人給……”她過來是想要先禮后兵,若殷延禾不愿談判,或者態度惡劣,她再叫良褚動手不遲,可良褚一上來就給了個下馬威,容華頭疼得感到待會兒的會面會顯得十分僵持。 “不把他們解決,說再多也沒用?!绷捡业靡馑季秃苊黠@了,這兩個護衛是守門人,要先過他們這一關,好好說是沒用的,只能直接暴力壓制。 她微微嘆息,無奈地跟著良褚直接進入山莊,這山莊建設的面積很大,假山綠水,青蔥的綠草坪遍地都是,還有人工種植的鮮麗團花,遍布在翠草堆中,四周都是曼妙如春日般的景色,而除了這門口兩個守衛,從入山莊起,容華就在沒見莊里還有別人,這些打理山莊的仆人竟然一個都沒有。 容華感到很奇怪,轉頭困惑地問良褚:“你不覺得有古怪嗎?怎么莊里一個人都沒有,會不會……殷延禾早就曉得,已經設下埋伏?”她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若不然,從她出逃后到現在,難道殷延禾一點防備都沒有? “你跟我走,不用擔心?!绷捡颐嫔蠜]什么表情,像是木頭人似的平靜道。 容華此刻沒什么辦法,除了依靠良褚,她一個人實在沒有足夠的能力力挽劣勢,她和良褚的計劃,就是她來松懈殷延禾,良褚趁機下毒,要不然……就真的只能奮力一搏,用最糟糕的方式……也就是讓父親出面,用政治手段逼殷延禾罷手。想到這,容華此時對著殷延禾簡直恨到了骨子,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就像個瘋子一樣,又似水蛭粘蟲,滲透到身軀里,仿佛只有刮骨才能剔除。 不愿再繼續設想,情況已經這樣糟糕,她要把心態穩住才行,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跳逐漸平緩下來,一路什么話也不說,就安靜地跟著良褚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