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不用,我自己過來?!?/br> 自己過來的游客也不是沒有遇見過,但是很少很少,而且基本是白天。眼見著天都黑了說自己過來的客人還真不常見。 季憶想了下還是提醒對方一句,“我們這里位置稍微有點偏僻哦,晚上山里有點黑,真的不需要接送嗎?” 那邊秒回,“嗯,不用?!?/br> 既然如此,季憶轉頭朝著門外稍稍揚聲喊了一句,“小驢啊,今天不加班!” 外面遙遙傳來驢子的昂昂的應答。 季憶起身去倒了杯水,背對著大門口仰頭咕嚕喝了兩口,正此時,背后忽然響起一道人聲:“你好?!?/br> 季憶難免嚇了一跳,還好剛才那杯水已經從他的喉管往下滑,要不然他非得嗆到,季憶干咳一聲連忙回頭,發現出聲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看上去大約和自己差不離的年紀。 他穿著普通,背上隨意背著一只背包,很普通的旅游出行的打扮。 “我是過來住宿的?!?/br> “哦好,”季憶反應過來,“您有預約過嗎?” 北山這邊旅游旺季到了,這有可能是臨時找不到住的地方,過來碰碰運氣的吧。 年輕男人笑道:“預約過,我就是微博上抽獎的那個人?!?/br> 季憶還真沒想到是他,主要是前一刻他還在和對方信息溝通,完全沒有想到一眨眼人就來了。應該是給他發信息的時候對方已經走在路上了吧。 季憶掛上笑,給對方走住宿流程,拿過對方身份證的時候看了一眼,姓胡,叫胡顯。他登記完把身份證以及房間鑰匙交給對方,“胡先生,入住愉快?!?/br> 季憶把人帶到房門口,離開之前和對方說:“胡先生,入住指南您應該看過吧,咱們這里就在山腳下,但是不能進山哈?!?/br> 胡顯溫和好商量地點了點頭,很普通的樣貌但在笑起來的時候卻好看不少。他開了房門卻沒有立刻進門休息的意思,只是隨手把背包往里面一扔,然后后腳就跟在季憶身后走了出來,主動和季憶聊天。 “老板,你這店是剛開的嗎?” “是新店,暑假之前開的?!奔緫浺惨娺^很多客人,其中健談愛聊天的不少,他也不奇怪,很多話題他和各種客人都聊過。 胡顯在季憶低頭的時候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普通人族。 他面上始終是溫和帶著點笑意的,隨即又問,“怎么會想到在這里開店啊,這邊這么偏僻,一開始開店的時候應該遇見不少麻煩吧?” “主要是自家房子開店方便,”季憶說,麻煩當然是麻煩死了,如果他能說真話,那鬼啊妖啊的,可不是特麻煩么,但是季憶不能說真話,于是只能帶上一個不走心的笑容,“麻煩也沒有特別麻煩,還挺順利的?!?/br> 他說完看見胡顯的半邊眉毛很輕微,帶著不解般,幾乎rou眼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在季憶眨眼的瞬間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從餐廳那邊回來的趙康健打破了兩人之間才產生的沉默,“老板,今天有沒有夜宵啊?!?/br> 季憶歪頭過去應答,“應該有雞湯面吧,不過才八點鐘你吃什么夜宵啊,餓得話看看冰箱里面還剩沒剩菜?!?/br> 季憶說話時余光看見胡顯走到了大門口。 大門口此時黑漆漆一團,季憶隨即起身準備去告訴胡顯大門其實有燈,開關就是門側邊第二個。 結果季憶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胡顯一腳跨過圍欄,一副要勇闖待山的模樣。 “胡先生!”季憶立馬叫住他,“不是說過那邊不能過去嗎,山里有危險的野生動物很多的?!?/br> 當然其實最危險的是一只黑貓,這半句季憶藏在心里。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什么來什么這么靈,已經站在柵欄后,待山范圍內的胡顯身旁出現了一雙發光的眼睛。 季憶白天黑夜見了林照無數次,怎么會看不出那雙眼睛是誰,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胡顯背后是一頭野豬,季憶都沒現在這么慌。 “胡先生,你聽我說,”季憶對胡顯抬起手,“你現在跨回來,動作幅度不要太大,別怕你身邊那只貓?!?/br> 黑貓一躍到了柵欄上,小小的身軀,卻在地上投射出一塊巨大的影子。 季憶滿心祈禱希望胡顯近視七百度,看不見這個離奇的場面,就聽見胡顯輕輕笑了一聲,“他是貓?” “是啊?!奔緫泟側鐾曛e,林照已經化作人形,黑衣束發,雙手抱臂,視線冰冷而倨傲地看著胡顯。 想要把民宿做大做強,能不能稍微給我點面子??!季憶崩潰了。 他的腦袋里飛速運轉著如何讓客人忘掉眼前一只貓邊城一個男人的場面,還是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告訴客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兩人一起見證了世界奇景,我們一起去報警行不行的時候,林照開口了,內容讓季憶的驚慌都變成了疑惑。 “你回來干什么?”他語氣不善,但明顯認識胡顯。 胡顯從圍欄后面跳了回來,他看了眼季憶,笑道:“我回來不奇怪,反而是這里竟然出現了活人經營的民宿不像你的作風吧?” 第37章 林照冷笑一聲:“我什么作風和你有關嗎?” 喂喂喂,這種氛圍很不妙吧。林照這個說話態度就跟找茬要打架似的,讓季憶頭皮發緊,怕面前兩個人下一秒就打起來,到時候別把他民宿直接拆了。 好在胡顯似乎比林照成熟不少,面對林照挑釁的語氣依舊保持著溫和的風度,或者說他并不意外林照會有這樣的態度,他先退了一步:“當然和我沒關系,你隨性即可?!?/br> 林照看了一眼旁邊一再縮小存在感卻擺明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季憶一眼,覺得這么吵嘴挺沒勁的,干脆收聲,只說:“回來就光明正大回來,別偷偷摸摸的?!?/br> 他說著扭頭往待山方向走,很快重新隱沒入黑暗里。 季憶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關系,但很容易可以判斷的信息是胡顯肯定也是妖,而且是來自待山和林照有舊識的妖。 季憶想到田蜜說的一些入世的大妖,以及剛才胡顯雖然在林照面前雖然和善卻并不落下風的樣子,不由看向胡顯的目光多了幾分糾結。 胡顯的視線原本遠眺著待山,察覺的季憶投射過來的目光,轉頭看他,“怎么了?” “其實也沒什么?!泵黠@口是心非了。 這個人類的眼神那樣為難,激發了胡顯在人間社會工作中鍛煉出來的條件反射的回應,“有什么困難你就直接說吧?!?/br> 他好賴沒把“為老百姓服務”也講出來。胡顯是有些懷疑林照在這里開民宿的自愿性,本來就有的懷疑在季憶這種表現之下越發可疑起來。如果林照真的用強制手段奴役了這個人類,胡顯其實愿意為了季憶去和林照談一談。 為此他看向季憶的目光更具鼓勵性質了。 季憶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想說就算您不入住,已經完成付款的訂單我們這邊是不能隨便退款的?!碑吘购@是待山的妖怪,哪有在家門口住旅館的理,萬一他想返璞歸真回去睡山洞之類的呢。 做好見義勇為準備,萬萬沒想到是這一出的胡顯:“……好的?!?/br> —— 季憶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頭問胡顯:“你喝茶還是喝飲料,飲料的話有椰汁可樂還有紅牛?!?/br> “冰可樂謝謝?!?/br> 要不說在外面待過的妖就是比較時髦呢,他有一回問林照喝不喝可樂還被罵了。 季憶從冰箱里取了兩罐冰可樂,回到外面給胡顯遞了一罐,自己又拉開一罐,仰頭喝下一口,冰冰涼的液體從喉間一直滑入胃部,帶來一陣涼爽的感覺。 林照一直對人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想擼一把還會挨一爪子?,F在與一個和林照差不多級別,但是脾氣明顯溫和了很多倍的胡顯坐在一張桌前,不由得生出了濃重的好奇心。 “你的身份證是真的嗎,不會是什么法術變的吧?”季憶問。 胡顯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上面的照片還挺上相的,“當然是真的,這種東西每次都用法術變得多麻,再說我還上班呢,怎么可能沒有正經的人類身份?” 季憶拿過來重新看了一遍,的確是普普通通看不出術法痕跡,上面顯示的人類年紀是正好三十歲。 “上班?”季憶睜大眼睛,“你也當社畜嗎?” 他本想和胡顯交流一點當代社畜的求生經驗,就看胡顯微微一笑,“我在為人民服務?!?/br> 好家伙,季憶看著胡顯遞過來的一張名片,被上面的工作單位晃到了眼睛。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胡顯竟然是個公務員,而且職位對于一個三十歲的人類男人絕對不低了。 什么叫做打入內部,這才叫做打入內部啊,人家這妖怪當的。 季憶唏噓,“厲害厲害,當年我媽也讓我考來著,太難考了?!?/br> 胡顯含蓄笑笑,“謬贊了,稍微走了點關系?!?/br> “不過能冒昧問一句,你的原型是什么嗎?”季憶說,“我看不太出來?!?/br> 主要是胡顯的那張臉太平平無奇路人甲了,一點動物特征都不存在,讓季憶很難展開聯想。 “原型啊,”胡顯說,“這樣說是不太明顯,我為了在人類社會方便走動,稍微做了點外貌上的改動?!?/br> 他說著豎起食指和中指,并攏在一塊往自己臉前虛晃了晃,然后就好像一陣清風吹開季憶眼前的迷霧,胡顯一抬眼,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和含笑的眸子,差一點讓季憶一個趔趄。 “我靠,”季憶忍不住道,“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如果說胡顯之前的樣子平平無奇路人甲,現在就是處處顯眼富貴花。 雖然這變臉只持續了大概十秒鐘,季憶的震驚情緒還是收不回去。 “沒辦法,”胡顯托腮嘆氣,“頂著那張臉能干的行業太少了,總遇見別有用心的人,麻煩事多,現在換做這張臉,省事許多?!?/br> 這種普通人無法共情的煩惱,恐怕只有胡顯這樣的妖說出來才不會讓人覺得凡爾賽了。 “那我大概猜出來你是什么妖怪了?!奔緫浾f,他輕拍了一下桌子,“你是狐貍精!” 此時一個住在一樓的客人恰好推門出來,看著民宿老板興奮地指著一個男人說:“你是狐貍精!” 客人和季憶四目相對,客人慢慢地謹慎地縮了回去,總覺得氣氛有點哲學。 不是,我可以解釋!季憶在心里爾康手,但眼睜睜看著客人縮回去,也不能上去扒著人家門喊冤。 胡顯也朝著身后看了一眼,輕笑了一聲。 “我們進你房間說話好了?!奔緫浧鹕?。 胡顯也沒反對,和季憶一塊兒往自己房間走。 前面那個縮回去的客人正住在胡顯的對門那間,也許是覺得剛才自己縮回去的動作有點刻意,想了想還是坦然開門得好。 是以重新開門,沒料到正對上季憶往胡顯房間里鉆,嘴里說著:“放心,房間里隔音很不錯的?!?/br> 胡顯悠悠閑閑跟在后面還說:“你急什么,我們時間多得很?!?/br> 季憶轉身來關門,再次和對門的客人四目相對,客人忙不迭露出一個開明的笑容,“您忙,不用管我?!?/br> 季憶:“……”算了可能解釋不清了。 房門總算關上。反正都被誤會了,當然是多問幾個問題來得劃算。 季憶想到林照。既然胡顯這樣的妖怪伯勞和田蜜對林照一知半解的事情,胡顯應該知道得清楚些吧?如今這樣問話的好時機,如果不抓住了豈不是很可惜。 不過有關于林照的好奇心的不止季憶一個,坐定后反而是胡顯先開口:“你在這里開店,林照真的沒有為難你嗎?” 雖然林照脾氣壞又兇,但為難的話,季憶還真覺得算不上。他們一個人一個妖,在很多事情上的想法與出發點本來就有本質差別,說不了誰好誰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