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水沒停,但電停了,季憶試了好幾處,確認房子里有電線但確實沒有通電。好在他從正堂香案下的抽屜里面找出好幾只蠟燭,晚上可以用來照明用。 就在他轉頭去找電的這會兒功夫里面,魏虎已經捧著一大把綠葉菜進來了,“季哥,這菜好嫩啊,夠我們倆吃了?!?/br> 魏虎手上拿著的是他剛才在外面薅的野菜,季憶認不出來是什么,但看著的確很鮮嫩。他又從自己包里拽出兩包大食量的方便面,準備和季憶共享。 “我去找個臉盆來洗菜?!奔緫浾f。 前面他在另一個堆放雜物的房間里面看見了幾個臉盆來著。 季憶去把臉盆拿回來,魏虎已經找了抹布把灶臺都擦了一遍,團團轉的樣子比田螺姑娘都多幾分麻利勁兒。這一點季憶可沒有想到,在他的印象中,大多數年輕人包括他自己應該都不太接觸廚房,有什么吃飯的需求大多都是外賣了事。 但看魏虎干活時候的樣子,明顯是常做家務的。 “你在家經常做飯嗎?”季憶問他。 “對啊,我爸媽一般都只有過年才回來,小時候我爺爺奶奶還要干農活,我放學以后要提前做好飯等他們回來吃,這些事都做得熟透了?!?/br> “厲害?!奔緫浻芍缘?。 魏虎得了夸,綠毛映照下的臉又露出哥樸實的笑容來。 魏虎又問季憶關于這老屋的事情,得知季憶多年沒有回來,這房子平時也只是閑置棄用,他又是覺得可惜了。 “我之前去北山那邊看見有幾個他們搞的民宿,是說弄的復古風格,但是那些雕花和擺件什么的一看都是現代仿的,水平也不怎么樣,噱頭打得倒是挺響的,一個房間也不大,一晚上得四百多呢,”魏虎拎著菜在自來水下沖,“要我說哥你家這房子才叫復古?!?/br> 季憶道:“他們搞民宿當然不可能用很精細的東西,成本太高,回本太慢?!?/br> 很多細致的雕花當今的加工價格可也不低的。 “也是,不過這么說起來,哥,你家這房子適合搞民宿啊?!蔽夯⒌?,說完真覺得自己這主意好,“北山那邊的民宿酒店都住得滿滿當當的,其實就咱們鎮上往里,比這紅葉村還里面的村,有些都有搞民宿的,自家房子這么搞一搞,價格放低點,一兩百一晚上,平時還是會有些客人來住的,據說一個月也有個兩三千,紅葉村可離北山更近啊?!?/br> 季憶壓根沒有想過開民宿的事情,但是魏虎這么一說,他也不免若有所思。 魏虎洗了鍋和兩對碗筷,十分利落地把方便面放好。 口味很普通的方便面,不過配上魏虎最后放進去的新鮮野菜,味道里面多了幾分脆嫩清爽的口感,季憶和魏虎一起把面湯都喝了。 簡單飽腹以后,魏虎又扛著自拍桿出去了,說是要找找晚上直播的角度和地點,趁著沒有天黑去探探路。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周圍低矮的老屋之間。 季憶走到大門口,面朝著不遠處的山路。 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不過這個時候的灰蒙蒙不是烏云壓頂,而是時間的確漸漸晚了。目光所及,樹木翠綠,花朵鮮紅,林地溪水,徐徐山風,前面那種寧靜的感覺很快又回到了季憶的心頭。 這大概就是很多人所說的田園生活的安寧?想到這一陣子找工作屢屢碰壁的經歷,季憶竟然覺得老屋真有一種讓他想留下的沖動。 工作了快三年,也許真的休息一陣也無妨。甚至剛才魏虎說的開個民宿的想法都在季憶心中盤旋起來。 思索間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下去,很快就看不清山路。山體整個也隱沒進了黑暗中,就像消失在了季憶的視野里。 季憶走回屋里,閑著沒事干脆把魏虎的帳篷拿出來,就在天井旁扎了下來。 他一番整理又是大概半個小時,四周已經完全浸入夜色,側耳很容易就能聽見夜晚的陣陣規律的蟲鳴聲,仿佛就在季憶的耳邊。 季憶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七點鐘,方才說只是去看一圈打探情況的魏虎還沒有回來,季憶有點擔心起來。 想到老頭鬼說的山精鬼魅多,季憶端起燭臺往外走去,打算去看看魏虎。 夜間山里有些涼,即便已經是六月的天氣,山風吹來還是讓季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一步踏出大門,不遠處山里巧合傳來一陣不知名的鳥叫聲,古怪悠長,延綿不絕地在山體中回蕩。季憶尋聲望去,黑暗似乎掩藏了無數可能,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撲向他和手中那方小小的燭臺。 季憶握著燭臺步子堅定未停,他想去確認魏虎的安全。 季憶的腳步往前,沿著房屋之間的窄路走了大約十幾步,忽然看見前方半空中懸浮著一團熒光,微微泛著綠意。那團漂浮的光似乎猛然晃了晃,然后瞬間鎖定了他,頃刻之間朝著季憶直沖過來。 同一時間還伴隨著重物砸在地上的規矩啪嗒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即使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季憶也沒料想過這樣直沖過來的情況。 他眼睛一睜,還來不及判斷那是什么鬼火還是妖怪,手中的拳頭已經下意識打算揮過去。 拳頭即將要到rou的瞬間,魏虎的聲音響起來,“季哥!你別打我??!” 季憶的拳頭驟然停住,手中的燭火終于也照到了距離他一米多的魏虎。 ……原來閃閃發光的是魏虎的綠毛。 饒是季憶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罵了句臟話:“靠,你這頭發還是熒光的??” 第4章 “對啊,”魏虎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就當是托尼老師推薦的時候我覺得還蠻有意思的,就弄了個熒光的,據說還能亮十幾二十天吧?!?/br> 季憶剛才一拳頭差點到魏虎臉上,又慶幸又覺得心中的無語快要化為實體了,他甩了甩手,把那股想打人的沖動壓下去,還是沒壓住,一抬手把魏虎連帽衫上的帽子蓋到了魏虎腦門上,接著轉頭就走。 魏虎見季憶要離開,連忙追了上去,“哎,季哥你等等我啊,剛才山里有鳥叫你聽見沒有?怪瘆人的?!?/br> 他就是一個人聽見鳥叫,這才不敢獨自在外多呆了,正好撞上過來找自己的季憶。 魏虎出來直播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聽見有人在這附近出事以后還過來碰運氣。不過和季憶一比,魏虎覺得自己的膽子就不值一提了。 季憶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干干凈凈城里長大的小孩,可身上那種沉穩和八風不動,讓魏虎覺得很有安全感。 特別是現在這種夜晚山腳下,山風夾雜著不知名鳥叫聲,黑暗逼近的時刻。 魏虎忍不住上去抓住了季憶的衣角。 季憶感覺到衣服被墜了下,回頭看見魏虎的手,“就這你一會兒還出去直播?” 魏虎想到自己八十多個粉絲和人氣冷淡的直播間,再回頭看看方才經過的道路已經重新隱沒進黑暗里。 他萬分糾結正要開口,前面那悠長而森冷的鳥叫聲又由遠及近地傳到了兩人的耳朵里面。 魏虎脊梁骨都是一僵,連忙搖頭:“算了,我咕掉好了?!?/br> 季憶也沒管他是不是拉著自己的衣角,只管往前走。 夜風從他的發絲間穿過去,像是一只冰涼的手從季憶的頭皮輕輕拂過。 怪異的鳥叫聲像是加快了鳴叫的頻率,不多會兒又有另外一陣加入,交錯著像是追隨著他們回程的腳步。 到了老屋前面,魏虎先一步跳了進去,季憶則端著燭臺不由自主地往身后傳來鳥叫聲的方向看了一眼。 隨著他的這一眼,鳥叫聲戛然而止,而季憶的目光則好像和什么視線對上,明明眼前有的只是搖曳燭火外的一團黑暗,可是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太明顯,借著黑暗審視他。 在黑暗中藏匿著的窺視雙眼,季憶見過不止一次。他已經習慣沉穩面對,因為一旦泄露恐懼就是在泄露自己的弱點。 季憶淡淡地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跨入門內,然后將大門從里面用門閂攔住。 門閂是一根粗重的木頭,一擋在結實的門板前,就像是把未知的恐懼都攔在了門外。 季憶端著燭臺回到搭好的帳篷邊上時,魏虎已經編輯好了請假文案掛到直播間,正在用手機軟件剪輯剛才在外面拍到的東西。 見季憶過來,魏虎偷笑一聲道:“剛才我說要請假,還有人問我是不是也遇見什么‘好朋友了’,我沒有正面回答,等明天我把這個視頻剪輯一下發上去,說不定能吸一波流量?!?/br> 季憶不懂這些up主的cao作,他坐在魏虎身邊從包里把筆記本取出來連上手機熱點,把郵箱檢查了一遍。距離上次他登陸郵箱又是快四十八小時了,里面一封郵件也沒有。 就連電話通知他也一個都沒有接到。 季憶心想,“要說邪門,這才邪門吧?!?/br> 他由衷感覺到一陣心累,蓋上筆記本往后躺下,單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想到回家以后少不了要面對一對cao心又嘮叨的家長,干脆都有了不想回去的念頭。 季憶想到前面魏虎說的開民宿的事情,心隨意動,掏出手機搜索了一會兒,看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翻了不少網頁,大概了解了一下開民宿的可行性。 而得出的結論是,其實在這里開個民宿還真不一定行不通。 開民宿最重要的就是地理位置,就地理位置來講,這里距離北山并不遠。像魏虎說的比紅葉村更遠的一些村子都有靠著北山風景區的流量做民宿的,季憶也在網上搜了一下附近的民宿,的確有往里面比紅葉村遠不少的地方也開著掛有北山關鍵詞的民宿。 紅葉村的地理位置完全沒有問題。 其次很重要的就是房源和投入成本,這對季憶來說更加不成問題。老屋本身就在他媽的名下,不存在房租投入的問題,另外來說,就白天他檢查過的房屋情況,老屋并不需要多余的裝修,頂多是另外買一些點綴的小家具。 再說民宿風格之類的,許多村民自己開的民宿,其實還帶有一定的農家樂性質,從照片上看的房子頂多也只能說是收拾得比較整齊干凈,即便有風格也是一些粗糙的網紅元素堆砌。季憶覺得還不如老屋這樣自然的古樸。 而且這樣自開的小民宿,季憶也沒有什么做大做強的心。參考附近村子自家房子做的民宿的月訂單,季憶粗略算了算,一個月少的兩三千,多的有上萬的,其實還過得去。 季憶還搜索了一下南嶺這邊的相關政策,開民宿需要辦很多許可證,也算是各種營業場所的老三套,有些地方不太好辦,但在北山這邊因為上面鼓勵旅游,跑動跑動全套辦下來并不困難。 季憶閑下來這兩個月,雖然一邊著急找工作,一邊其實也有矛盾的心態。哪個社畜沒有想過停下來慢慢享受生活的愜意呢。 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人夢想著去南方開間小客棧,自己做老板老板娘,把日子過得舒緩而與世無爭呢。 季憶從前沒想過自己走上這條路,可是設想一下倒也不錯。 他思來想去,心情竟然舒暢很多,一時都沒有察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當季憶又看了一眼時間的時候才注意到已經將近十點了。 不過究竟要不要嘗試開民宿這條路,季憶也沒有想清楚。這畢竟是一個重要的決定,不是草草想幾個鐘頭就能想通的。 山中的鳥叫又起,咕咕又嗚嗚,音調拉得很長,像哭嚎。 季禎把手枕在腦袋下面,并不在意這鳥叫聲,甚至有了點困意。 正要睡著,旁邊的魏虎向他這邊拱了拱,小聲問道:“季哥,你睡了嗎?” 季憶惜字如金:“睡著了?!?/br> 魏虎不拱了,他現在后悔起自己怎么還拉著季憶要睡在這山里頭了。這大晚上山里真是有很多古怪的叫聲,每一種都能引發魏虎不少恐怖想象。 不過聽見季憶還醒著,魏虎心里好受了點,他又拉了拉季憶的胳膊:“季哥,我想尿尿?!?/br> 季憶有了一種自己正在帶大班孩子的感覺。 “那就去尿啊?!奔緫浾f。 “季哥你能陪我去嗎,我害怕?!蔽夯⒁膊灰孀恿?,死活就是拉著季憶。 魏虎起身時,季憶從后面不輕不重踹了他屁股一下,魏虎略踉蹌,但也沒生氣,只沖著季憶討好地笑了笑。 魏虎本來是想要直接撒在天井的排雨水的凹槽中的,季憶嫌棄有味,于是拉著魏虎去大門口朝著草地里尿。 嘩啦啦的水聲一時不休,季憶在門里面百無聊賴抱臂等著。 須臾,水聲停了,季憶的足尖動了一下,隨時做好回屋的準備。然而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魏虎回來的腳步聲,季憶有些奇怪。 他探頭出去看了一眼,魏虎那熒光色的頭發在夜里還是很明顯,不過魏虎的頭顱低垂著,好像在思索什么。 “小虎,”季憶輕輕叫了他一聲,魏虎低垂著的腦袋又倏然抬起來看向季憶,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怪異,他的褲子拉鏈都沒拉上,此刻卻像是不在意自己遛鳥似的,忽然轉身向著季憶走過來。 “把褲子拉鏈拉上?!奔緫浿更c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