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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眼前一黑,天地俱滅。 顧珩北從他媽過世后就再沒哭過,那一刻眼淚直接砸下來了。 …… 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濃郁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顧珩北坐在監察室外的長椅上,身體前傾著,雙肘撐在微微分開的雙腿上,頭顱低垂,如果有人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雙手在不自主地輕顫著。 熾亮的日光燈管把他的影子長長地拖曳在地上,暗沉沉,涼涔涔。 顧進南站在他旁邊,煩躁地直撓頭: “老四啊,這事兒小林子是做得傻逼了,但是你揍也揍過了,高老二那幾個也都說了,他們愿意給你朋友道歉賠償,你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不至于就鬧成這樣,你現在要告他們……這、這就太嚴重了……” 顧珩北是在把紀寒川往醫院送的路上打了1、1、0。 除了索林被揍得沒個人樣被先送去了醫院,其他幾個在現場參與的全都被警察帶走了。 那些人里其中有一個還是京都市局局長家的公子,被抓的時候囂張無比,一聽是顧珩北報的警,才他媽歇了。 顧進南只能先把事情壓著,千萬不能鬧到老子們那里,幾個公子哥兒拘在市局里,整個“盤絲洞”暫時封閉。 消息長了翅膀般飛遍整個三代圈子。 所有人都驚了。 圈子里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這么吃里扒外跟自己人為敵,破壞整個圈子的規矩,其他人肯定是要聯手摁死,但對顧珩北,他們都沒轍。 顧珩北在圈子里是個比較特別的人,他一般不生事,但他要是軸起來就沒人hold得住,這不連索林他都說打就打了,誰要是跟他杠他就敢不死不休。 誰也想不到顧珩北會為了個男孩兒鬧到這個地步。 都是世家里培養出來的,甭管天才草包還是君子人渣,這些人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家族利益至高至上,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擁有的優越于常人的一切,所有特權資本,都是依賴于背后的家族,而人脈的維系又是家族利益里最關鍵的一環。 那些助索林為倀的人真的跟紀寒川有仇有怨嗎?當然沒有,他們只是給索林助興,討索林高興。 他們不知道顧珩北可能會生氣嗎?也許知道,但他們也相信顧珩北會正確權衡,小情人和圈里的兄弟孰輕孰重這還用問嗎? 可是所有人都失策了,顧珩北就沖冠一怒為藍顏了,管你們娘老子是誰,去你們媽的兄弟情分。 顧進南說干了嘴皮子,從人情道理講到利益糾葛,顧珩北就撂了一句話: “誰動過紀寒川一手一腳都給我還回來,要絕交絕交,想報仇的來,老子在這兒等著,磕!” “不是,”顧進南都納悶了,“不就一個小男孩……” “他不叫小男孩!”顧珩北霍然站起,他眼眶血紅,胸腔劇烈起伏,厲聲駁斥,“他不是你們養的那些小玩意小寵物!別把你們那些齷齪惡心的詞用到他身上!” 顧進南趕緊舉起雙手:“好好好,哥不說,不說了……” 檢查室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 三院就是顧珩北見習的地方,那醫生跟顧珩北是相熟的,他摘下口罩,非常憤怒: “誰給他吃了那么多西地那非?這孩子才多大,再晚點送來人就廢了!還有他身上那么多軟組織傷是被誰毆打了嗎?珩北,這事必須要報警!” 顧進南頭都炸了。 …… 雪白的病房里安靜一片,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熾亮的白光照在紀寒川青白的面容上。 緊蹙的眉頭,布滿烏青的眼角和破裂的嘴唇都在訴說著他的疼痛和疲憊。 顧珩北握著紀寒川沒有打點滴的手,捂在自己刺痛的眼睛上,濕意在每一根指尖上熏染。 他他媽的真的納悶極了,幾個小時前他才把紀寒川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送去參加酒會……好好的一個人怎么給弄成這樣了呢? 就好像老天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把一個活寶貝砸到他手上,他捧在手里樂得一顛一顛,還沒想到把他藏哪里好,“嘭”,寶貝摔地上,碎了開來。 疼得他心肝rou都哆嗦。 快天亮的時候紀寒川醒過來了,那時顧珩北正坐在他的床頭,眼錯不眨地看著他。 “寒川,”顧珩北欣喜,“你醒了?” 紀寒川微微閉了下眼睛,無數瑣碎凌亂的片段在他的腦中倏忽滑過,拼湊,重合,最終定格在某個如血色般昏茫暴虐的場景上。 顧珩北摸他的額頭,燒退了,又掀開他的眼皮看了下瞳孔,心里這才安定了下來。 紀寒川眉宇間一直沒能舒展過的褶皺紋路更深,他咽了咽嗓子,擠出來三個字:“顧珩北……” “要喝水嗎?”顧珩北輕聲問他,“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嗎?” 紀寒川輕搖了搖頭。 “你剛洗過胃,暫時別吃東西,是不是餓?” 紀寒川又搖了搖頭,眼睫疲憊地又閉闔上。 顧珩北輕輕撫摸他的臉,滿腔的心疼都不知道從何處說起,低頭想親吻他:“川兒……” 紀寒川猛地睜開眼睛,臉一偏,躲避了顧珩北的嘴唇。 顧珩北在紀寒川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的驚恐和戒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