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輕輕咬著嘴唇內里,身子不動聲色地往馬車里看不見的昏暗角落挪。艱難地喚了聲:“表哥?!?/br> 時光過得太久,陸烈只記得小時候有個表妹喊了一班子小伙伴欺負他,具體是誰家的表妹,他有些記不大清了,反正出身很高貴就是了。 想到他自己當年“哇哇”直哭的那個沒出息樣,面對陸胭的陸烈,陡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嗯”了聲,眼神就有些慌地轉移到錦心身上。 “表哥什么時候回京的,我夫君前陣子還惦念你呢,回來都不打聲招呼,該罰?!卞\心眼見陸胭和陸烈初次見面,似乎都有些緊張的意味,心下頓時覺得有戲。果然是上一世的夫妻,見一面就心底都有感覺。錦心一開心,對陸烈就分外熱情,仿佛她與他這對表兄妹有多熟稔似的。 見錦心說話自來熟,陸烈還以為薛陌平日在家念叨他好多次呢,被邊疆的日頭曬得不再白皙的臉頓時泛出笑容:“前幾日剛回京,原想著這幾日就去上將軍府拜見薛兄的?!?/br> 陸烈是規矩人,雖說馬車里的倆個姑娘都是他表妹,哦不,還有一個已是少婦,可到底不是從小一塊玩鬧大的,他一個男人一個勁直瞅可是不好,稍微回了錦心兩句話后,便轉過身子專心與薛陌閑聊起來,馬車里的姑娘不敢再多看一眼。 陸烈和薛陌聊上了,倆個戰場上的將軍自然聊不出錦心喜歡的話題,一時插不進話的錦心就是想介紹一下陸胭的公主身份,都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觀察了眼坐在壁角的陸胭,見她絲毫沒有公主架子,錦心突然覺得暫時對陸烈保密陸胭的身份,也未嘗不可。 想來陸烈事先也是知道他是公主的備選駙馬之一,這種政治聯姻說不定陸烈心底也是不大情愿的,還不如在陸烈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他先對陸胭這個表妹動心來的好。 陸烈來了后,錦心不再像之前那般故意逗弄陸胭,安安靜靜地陪陸胭坐在馬車里聽陸烈和薛陌說話。 不過,錦心到底是個活潑性子,讓她一直乖乖閉嘴不說話,很悶的。 “陸烈的聲音是不是很好聽?”靜默一刻鐘后,錦心到底是忍不住,偷偷拽了把陸胭手臂,附在耳邊悄聲道。 錦心不說,陸胭還不覺得,這般一提醒,耳朵不受控制地仔細聆聽了幾句,微微低沉的聲音里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雖然與薛陌比起來那股氣勢還有些不足,但在十□□歲的少年郎里絕對是陸胭聽過最有震懾力的。 可陸胭嘴上卻不承認,她知道錦心這家伙話匣子一旦打開,鐵定句句都要圍繞著陸烈轉,明知道陸烈是父皇心中的駙馬人選,陸胭心里頭便不愿多談。 說心底話,從小看過不少才子佳人話本的陸胭,心中是極其排斥政治聯姻的,何況,她小時候欺負陸烈的事,陸烈現在都還記在心上呢。他已身材魁梧,長得嬌嬌小小的她鐵定是打不過了,打不過就得躲得遠才安全。 假裝沒聽懂,陸胭“嗯?”了一聲看向錦心,一句話不說。 錦心想再開口說話時,馬車外頭傳來道路已經暢通的消息,此處離馬場已是不遠,陸胭趁機與錦心閑聊起等會兒騎馬踏青的事,將話題扯到了錦心漂亮的騎馬裝上。最是臭美的錦心,一提到這個話題,心思立馬撲在了上頭,將陸烈的事一股腦兒拋在了窗外。 可讓陸胭沒想到的是,就在馬車停在木木馬場門口,外頭的陸烈本想辭行時,竟被薛陌一陣熱情邀請,官位不及薛陌的陸烈也不知是不好意思一再推辭,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最后居然留下來與他們一道游玩踏青。 這個結果錦心早就料到了,她可是早早叮囑過薛陌,若是陸烈回京,一定得給陸胭多多創造兩人相處的機會。說不定,今日的出行,便是老早打聽好陸烈行蹤的薛陌一手安排下的呢。 錦心簡直覺得自己夫君牛掰極了,啥都能算準。 一臉得意地拍拍裙子,整理整理坐皺的裙擺,拉著陸胭就要下馬車。陸胭想著小時候欺負陸烈的事,身子就有幾分哆嗦,真想躲在馬車里不下去。 那個鐵血將軍,她怕呢。 坐在馬車里不想動。 “錦心,怎么還不出來?”薛陌與陸烈在馬車旁等候了一陣子,還不見貪玩的錦心下來,薛陌打起簾子探身疑惑道。 “來啦,來啦?!卞\心狡黠地眨眨眼,干脆扔下陸胭,自個就著薛陌胳膊被抱下了高大的馬車。她都出來了,陸胭還好意思繼續在里頭長時間逗留不?肯定不啊。錦心扯著薛陌的手指頭,笑著等候另外一個待嫁的大美人出馬車。 車簾輕響,陸烈本能地望向鉆出馬車來的陸胭,只見她戴了頂白色幃帽,月白色的衣裙在春風吹拂下蕩起陣陣漣漪。軍營里除了軍妓,沒有別的姑娘,陸烈從小家教甚嚴,對軍妓是不屑一顧的,是以甚少見到姑娘的陸烈覺得立在風中的陸胭美極了。 有著一股與將士的鐵血全然相反的溫婉之美。 提到溫婉二字,還真是陸烈見過的姑娘太少了。陸胭和錦心一樣,都是活潑跳動的性子,雖說眼下陸胭害怕陸烈,表現得安靜了幾分,卻也絕對與溫婉有些不大沾邊的。 “你怎么還不下來,站在馬車上做什么?”錦心笑看特意尋了頂幃帽帶上的陸胭,催促道。 陸胭瞅了兩眼,見上將軍府的小廝沒有要拿出木凳供她下馬車的意思,余光里瞥見小鳥依人地靠在薛陌身邊的錦心,心中了然平日里的錦心估計都是薛陌抱下馬車的,壓根不用木凳。 可她怎么辦? 難不成像曾經與錦心玩鬧那般,直直跳下去? 她倒是跳過不少次,可當著陸烈的面,是不是不太好。表現得內斂點,說不定陸烈還能稍稍忘記一下她小時候那張狂的樣。 可錦心似乎是上蒼派來拆她臺的小惡魔。 “你快跳下來呀,何時這般婆婆mama了?”錦心可是記得,上一世的陸烈很喜歡陸胭活潑爽朗的性子呢,對別家溫婉淑女的姑娘都不屑一顧的。 被錦心一陣催,陸胭心一橫,算了,性子是怎樣就是怎樣,還能掩飾一輩子? 當即腰身一弓,就往下跳。 這一幕看得陸烈有些驚,右手不受控制地想去扶她一把,怕她崴了腳。在他為數不多的印象里,似乎姑娘們下馬車是需要配個黃木凳的。 可手剛伸出去,又意識到不妥,對這個表妹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時候了,這么多年未見,貿貿然伸手去扶,很是不妥。連忙強行收回了手。 跳下的速度很快,陸胭像只小鳥般躍下,雙腳著地。不知是太久沒做出這個動作,還是落地沒落好,后腳跟有些微微疼。陸胭躲在幃帽下皺了皺眉,真想去摸摸腳。 “陸胭,好久沒見你一躍而下了,還是那般美?!卞\心笑著蹭到了陸胭身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擠得陸胭朝陸烈那邊靠了靠。 陸胭? 聽到這個名字,陸烈也沒想起來陸胭是誰家的表妹。最開始初遇時,沒問,眼下更是不方便打聽了。但陸烈默默在心底記住了這個閨名。 一行四人很快進馬場,在馬廄里挑選了四匹高高大大的馬,就要去馬場那邊的草場賽馬。 “錦心,將披風披上?!毖δ袄\心不讓上馬,將自己的墨色披風掛在錦心身上,“春寒料峭的,凍著不好?!弊詮腻\心嫁給薛陌,薛陌就快成了錦心的男保姆了,衣食住行樣樣關照。當下逮住不情愿多穿衣裳的錦心,強行按住她的小身子給系上披風。 陸烈偷眼瞧了會對嬌妻那般溫柔的薛陌,年歲不小的陸烈突然有些羨慕,他今年十八了,若不是身在戰場,早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前陣子爹爹給他去了封家書,說是這次回京,可能要讓他與公主聯姻。 接到家書的那一刻,他心底是不大情愿的。他為了家國在外拼殺賣命,回頭還不能自個挑個喜歡的女人娶了。尤其想到,當今圣上是見他魯國公府勢力越來越強大,想用公主牽制魯國公府的時候,陸烈的心底就更是排斥這樁政治婚姻。 ☆、第110章 11.25周五(全) “大黑馬,我來了?!卞\心披著薛陌的大長披風,臉蛋笑得燦爛極了。說實在的,若這件披風不是平日里薛陌最愛披的,她說什么也不會讓一件墨色的披風,遮住她里面美美的春裳的。 薄薄的春裳,她新買的鵝黃色裙子跟黃蝴蝶一般輕盈飄逸,被墨色披風一擋,還能露出啥? 她玲瓏的身段和精美的春裳都無緣得見春風了。 不過,手里摸著薛陌沉甸甸的披風,最愛穿薛陌衣裳的錦心還是很樂呵的。一臉嬌笑地坐在馬背上,催著陸胭他們幾個趕快上馬:“你們三個快點,尤其陸胭,上回賽馬輸了,不會這回都不敢跟我比了吧?慢吞吞的?!?/br> 見到錦心小身子都裹在披風里看不見了,臉蛋上還掛著甜甜的小梨渦,這對極其臭美的錦心來說,真心不容易。薛陌心底涌起暖暖的感覺,他知道這是錦心對他的愛。也正是對他自個很有信心,薛陌才會抱著錦心出門前,使個眼色讓清風拿上他的披風。 就錦心身上穿的那點薄春裳,上了馬背跑起來,不凍死才怪。美人他愛,凍美人薛陌只會心疼死,更何況還是他從小抱到大的小美人。 聽到錦心故意挑釁的話,陸胭可是很不服氣的,正要像平常那般與錦心斗回去:“上回明明是……”明明是錦心耍賴,比個賽還騎了匹汗血寶馬來,可才揚聲吐了幾個字,陸胭猛地想起陸烈還在身旁呢,生生壓下脫口而出的話,閉了嘴不說話了。 默默翻身上馬,心里悄悄道,等到了只有她倆的地方,看她怎么收拾錦心。 可還沒等她收拾錦心呢,錦心又拿她開涮了。 “騎個馬,你戴個幃帽做什么?”錦心揮著小馬鞭,坐在馬背上側望陸胭。其實她當然知道陸胭戴個幃帽是防陸烈的,可偏偏裝不知道,狐疑道:“咱們這里又沒外人,我夫君你早見過多次,陸烈又是你嫡親的表哥?!?/br> 聽到這話,坐在馬背上的陸烈也順勢向一襲白衣的陸胭望去,大大方方的,看了好一陣。他知道,他將來很可能會與公主有婚約在身,眼下不應該多看別的姑娘一眼,哪怕是表妹也應該避嫌。 可這個姑娘,他說不清楚為什么,興許是小時候她欺負他,所以對她感覺很特別么?總是忍不住想看她。 陸烈發誓,他絕不是想欺負回去。 可他在戰場廝殺久了的目光,像鷹隼盯住獵物般盯著陸胭,讓心虛的陸胭陡然又渾身僵硬起來,害怕他害怕到舌頭都不大利索了:“馬場里……又,又不是沒別的外人了……” “哪啊,在哪???”錦心非常配合地舉目四望,這半邊草場是專為皇室貴胄修建的,一般的官員子弟都過不來,一個人都沒有好不好,“明明就只有咱們四個嘛?!?/br> 錦心夾著馬肚子上前,裝作斜身與陸胭說話的樣子,趁陸胭一個沒注意,倏地一下掀翻了陸胭頭上的幃帽。白紗落地,陸胭臉色非常不自在地暴.露在陸烈的目光下。 “錦心?!标戨偃滩蛔×?,邊叫邊伸手重重打了一下錦心多事的手?!安焕砟懔??!北灸艿叵胍幼?,雙腿一夾馬肚就氣呼呼地跑了起來。 陸胭慌忙逃跑的樣子,陸烈反倒覺得長大后的表妹有幾分可愛。坐在馬背上,陸烈都忘記催馬走了。 等錦心甩著馬鞭,追馳而去后,薛陌給了陸烈一鞭子:“瞅什么呢,還不快追?!毖δ坝猩弦皇烙洃?,本能地就將陸胭當做陸烈未過門的媳婦,想起自己當初遲遲未對錦心有表示,惹得小家伙單相思難過了很久,薛陌就真心覺得是個男人,就該早早去追屬于自己的女人。 “追?”陸烈口里囔囔低語這個字,猛然恍然大悟般,大聲對薛陌來了句,“我可以嗎?” 他很可能是圣德帝挑中的駙馬,回京的途中,他心里郁悶了一路,卻從未想過可以反抗。眼下卻被薛陌的一個“追”字給點醒了,圣旨一日未下,他就一日不是駙馬,單身的他有權力選擇自己想要的姑娘。 圣德帝備選的駙馬那么多…… 陸烈的心陡然活了過來,大手有力地攥緊馬鞭,揮上一鞭就去追他今日看上的姑娘了。若不是時間緊迫,得趕在圣德帝正式賜婚前搞定自己的愛情,陸烈絕不會初見姑娘,就這般唐突地想要追。 呃,這句話有待商榷。 像陸烈這般眼神如鷹隼,掌控欲十足的將軍,擱在平常,遇見心動的姑娘,未必就不會立馬出擊…… 可不知是上蒼故意捉弄陸烈,還是怎的。他才剛追到陸胭和錦心停下馬的地方,就見陸胭神色有些慌亂地跑向了一旁的樹林里??茨巧裆?,似乎很有些不對勁。 難倒是要小解么?憋尿了? 心底有了這個想法,陸烈趕忙收回了望向那邊樹林的眼神。非禮勿視,他自認為是個君子。策馬后退,老老實實與一旁的薛陌待著去。 卻說,陸胭匆匆跑進樹林,躲在一棵大樹后,左右瞧了瞧,沒人,這才皺著小眉頭撩起裙子,用手指探了探私.處,真有些潮。 陸胭咬著唇看向沾了血跡的手指,腦袋都大了。 怎么月事又提前了好幾日,她完全沒準備,還穿了身純白的衣裙。側身向屁屁那塊的裙子望去,都染上一些紅點了。 “怎么這么倒霉嘛?!标戨俣辶硕迥_,神色有些慌亂地看向不遠處的錦心。小聲招呼錦心過來,“錦心……” 錦心見陸胭叫她,還以為一到小解就膽小的陸胭嫌她站得遠,不敢尿呢,就又朝陸胭走近了幾步。 “你快過來?!标戨倜ㄆㄔ俅纬\心招手。 等錦心狐疑地走過來時,看到陸胭一臉漲紅的樣子,“怎么了,尿到裙子上了?” 眼下的陸胭可沒心情跟錦心鬧著玩,低著頭轉過身去,露出了右手捂住的屁屁。 “天吶?!卞\心一陣低呼,眼神飛速朝林子外頭的陸烈看去,見陸烈正與薛陌聊天,沒有留意這邊??慑\心的心也跟著陸胭一塊突突直跳,“怎么辦?” 正在錦心擔憂地直喚怎么辦時,小手突然觸到了身上的披風,低頭瞅了瞅:“有了,”邊說邊快速解下披風,就往陸胭身上掛,“這個你披著,就說你冷?!?/br> 披著薛陌的披風,陸胭很有些不好意思:“你夫君的披風,我……” 錦心一拍腦子,“對喲,要不我給你去拿陸烈的披風來?”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陸胭白了錦心一眼。莫名的,她怕死了陸烈,可供選擇的駙馬人選那么多,等一回宮,她就跟母后說要挑選個面相溫和的。不說如榮銘那般溫潤如玉…… 想起榮銘,陸胭的心陡然一痛。臨別時,榮銘老得像個小老頭似的憔悴一幕,忽的鉆入陸胭腦海里,胸口一陣悶痛。 見陸胭神色很是不對,錦心不敢再提陸烈了,“好了,好了,我夫君的披風,你客氣什么呀?!卞\心抬手替她系上披風帶子。 可陸胭的心緒卻寧靜不下來了,干脆假裝月事腹痛,擰眉捂住腹部道:“錦心,我腹痛。得提前返回宮中了?!?/br> 偶爾,陸胭月事時會腹痛很厲害,錦心知道的,是以根本沒懷疑陸胭在撒謊。 就這般,陸烈還未來得及展開追的攻勢,就見到腹痛的陸胭在錦心的攙扶下走出了林子。 “身子如此不適,還能騎馬回去嗎?”陸烈算了算來的路途有多遠,蹙眉道,“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叫馬車進來?!?/br> 一心想躲避陸烈的陸胭,只要陸烈不在身邊就好,一臉虛弱的點點頭??粗懥也唏R遠去的背影,陸胭只覺得心里某一塊放松多了。 ~ 一回皇宮,陸胭換了身干凈裙子,就去了皇后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