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屋漏偏逢連夜雨,督促糧草的丈夫也出了紕漏,這紕漏可大可小,端看上面的人怎么處理。 展家把自家親戚理了一遍,覺得眼下沈氏最有能力幫他們展氏渡過這個難關。 沈家二老爺剛封了伯爵,他親家趙將軍更是侯爵,屬軍中實權派。而糧草一事由沈凜主管,眼下他還是戶部尚書。 因而上了好幾次沈府的門,可都被敷衍了過去。 展夫人不得不轉而尋求沈老夫人幫忙,果不其然,沈老夫人透露了那樣的意思。論理自己有求于人也怪不得人家趁人之危,可展夫人心里還是忍不住怨忿。 展夫人褪下手上的紅玉手鐲想戴在沈妙嬌手上:“這是我——”猛地頓住了。 沈妙嬌趕緊抽回手,不自在的往下扯了扯袖子蓋住手背上的抓痕和手腕上的淤痕。心里大恨,也不知沈天璇哪來這么大勁,瞧著嬌嬌弱弱,下手卻如此狠。 “我昨兒和貓玩的時候不小心被撓了一下,還嚇得撞傷了手,叫您見笑了?!鄙蛎顙陕曇羧崛岬?,哪有在別人前的張牙舞爪。 展夫人不以為然一笑,肚里滿是狐疑,這哪像是撞的,倒像被人捏出來的,可以她身份有幾個敢捏她。又是為什么捏成這樣?她內里胡思亂想,面上一派關切,一邊換了另一只手戴玉鐲,一邊道:“日后可要當心,這樣嬌嬌的女孩兒傷著了,可不是叫我們心疼?!辈叛a充:“這鐲子是我過門時老夫人送我的,這物件果然還是你們小姑娘戴著才好看?!?/br> 沈妙嬌面上飛紅,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見女兒真心實意的歡喜,沈老夫人也笑起來,她已經很久沒這么高興了。她知道展家娶嬌嬌是無奈之舉,可只要沈氏不倒,他們就絕不會虧待她的女兒。 之后就是兩人談論婚事,沈妙嬌便被打發走了,沈老夫人和展夫人商量了大半個時辰,才告辭。 展夫人一走,沈妙嬌就跑了進來,只看她嘴角含笑,沈老夫人便嗔了她一眼:“偷聽了?” 躲在窗外從頭聽到尾的沈妙嬌抱住沈老夫人的胳膊撒嬌:“娘~” 這一聲險些叫沈老夫人落下淚來,她多久沒聽女兒這樣撒嬌了,恍惚間回到了四月前,什么事情都沒發生的時候。 望著女兒嬌媚含羞的笑臉,沈老夫人覺得值了,什么都值了!不枉自己為了這門親事跪在老爺子面前苦苦哀求。 “也是我太縱著你,”沈老夫人拍著沈妙嬌的手背語重心長:“怎么能偷聽長輩談話,日后到了展家萬不能如此了!” 沈妙嬌喜滋滋的看著腕上的翡翠手鐲,心不在焉的應道:“娘,我知道啦,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庇秩讨唠郎愡^去問:“他們家什么時候過來,過來正式提親?” 見女兒耳廓都紅透了,沈老夫人又是歡喜又是酸澀,不著痕的嘆了一口氣,還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后日他們就請冰人上門?!苯裉焖闶钦媸嵌ㄏ铝?,只具體的提親還得請冰人出面。 沈妙嬌喜形于色,似乎覺得太不含蓄了,故而一個勁想把嘴角壓下去,終究徒勞,干脆埋在了沈老夫人懷里遮住臉,輕輕笑起來,身體一顫一顫的。 沈老夫人一下一下撫著她,錯眼間又看見她另一只手腕上的淤痕,心疼的同時又有一肚子話要說,她昨兒心情不好,沈老夫人怕激起她逆反之心,所以不敢說。今天她心情大好,沈老夫人便開了口:“有些話你不愛聽,可娘還是得說,咱們與長房二房那邊,此后最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br> 沈妙嬌身體一僵,那只受傷的手腕動了動。 知女莫若母,沈老夫人豈會不知道沈妙嬌心里還不忿??伤靼?,若不是沈妙嬌動了那貓,沈天璇不會發難。那種情況下,她就是讓人打一頓女兒,她們母女又能奈她如何,沈老爺子也不會替她們做主。沈天璇事出有因,長房正烈火烹油。 “如今你在閨閣里感觸不大,等你出嫁了就知道,娘家這些關系對你的重要性!”沈老夫人恨不得把一顆心刨出來叫女兒明白自己這一番苦心:“尤其沈天璇,照這個勢頭,不出意外她將來就能坐上那個位置。你與她不合,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只要透出個意思,有的是想巴結她的人想通過來踩你討好她,便是展家里面也不會缺少這樣的人。還有為了望書的前程著想,你也不能與她鬧得太難看了,你懂嗎?” 眼下怎么鬧都是在家里,外人并不知道這姑侄倆關系有多差,可再這么下去,保不準哪天沈天璇就不顧家丑不可外揚這個理了。 沈老夫人的話叫沈妙嬌為之一顫,可哪怕她再不樂意,其實她心里也明白,這門親事大半托了那邊的福。眼下這家靠的是大哥二哥,不再是父親,何況,父親對她的寵愛早不如往昔了。從此以后,若想過得好,她就需要夾著尾巴做人! 這樣的認知讓她即是羞恥又是不甘,還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惶恐。 所以她昨天見到那只白貓時會忍不住心底的憤怒,她見它可愛就想逗逗它,可它跳到了架子上,還一臉高傲的看著它。 小丫鬟一句提醒‘三姑娘的貓’讓她徹底怒火中燒,連她的貓都瞧不起她了。 半響,沈妙嬌甕聲甕氣道:“娘,我懂了?!贝蟛涣艘院罄@著她走。 “乖!”沈老夫人欣慰的揉了揉她的頭頂。 隔了一日,展家請的冰人便上門納彩,這樁婚事也正式在圈子里公開。知道點內情的心照不宣一笑,這是展家在‘賣’兒子呢。 下聘那一日是極為熱鬧的,展氏顯而易見下了重禮。不過在這一點上展家絕不會吃虧,作為沈老夫人的心肝rou,沈妙嬌的嫁妝絕對少不了,就是沈老爺子也不會在嫁妝上委屈了老來女。 天璇在靜安堂露了個面便回棲星院,雖然對于沈妙嬌嫁展望書,她有好白菜被豬拱了的微妙之感??山橛谏蛎顙山K于不再像個人形刺猬,見了她居然會主動笑,雖然那笑有些勉強,天璇還是挺樂見的,她覺得這樣的虛情假意比橫眉冷對好多了,她又不是受虐狂!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天璇問。 明天她、沈天樞一家三口,還有沈天珝要去九梅山莊小住兩天,同行的還有蔣崢、蔣峼、蔣嵐和唐一凡。九月蔣崢就說要帶她去莊子上散心,然而這兩個月大事一樁連著一樁,蔣崢忙成了陀螺,如今諸事落定,他可算是有空了。 這也是天璇近半年內第一次出城散心,想想都覺不可思議,可七夕那次實在叫她心有余悸,別說出城,就是出府她都是少之甚少。 谷雨道:“都備妥當了?!?/br> 次日起來卻有驚喜,屋檐樹梢地面堆了一層雪,放眼望出去,銀裝素裹,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天璇驚道:“昨晚下了這么大的雪,我竟然不知道!” 谷雨趕緊拿了一件紫貂絨披風給她披上,這還不夠,還要關窗,天璇攔她:“我怕熱可不畏冷!” 谷雨無法,只得讓她這么開著窗上了妝,凝著她欺霜賽雪白瑩瑩的臉,十分想給她畫一個落梅妝。然顧老爺子百日未過,她并不適宜這樣艷麗的妝容,就是衣裳也是盡量挑了素雅的。 化好妝,天璇便迫不及待的出門去看墻角的幾株臘梅,果見枝頭已經綻放出零星的花朵,輕輕一嗅,冷香撲鼻。 一大早就見美景,待會兒還要出去散心,天璇心情更好。 比她還興奮的是沈天珝,小姑娘好久沒出去玩了,差點興奮的沒睡著。 請過安,沈天樞便帶著妻女和meimei告辭。 裹成一顆球的朵兒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蹣跚前行,像一只小企鵝。被嚴重拖慢了速度的一行人也十分配合的放慢了腳步。 耐不住的沈天珝便從被打掃干凈的大路上拐到了旁邊的雪地里,和朵兒一起慢騰騰的挪步。 天璇挽著阮氏的胳膊與她說話,阮氏腰腹曲線還沒恢復如初,這一陣滿世界找瘦身法子,急的她嘴上都冒泡了。天璇能理解她的心情,可也被她這勁頭弄得有些方,為此還找她大哥委婉提了兩句,阮氏如此,歸根究底也是太重視沈天樞。這一回沈天樞就是專程帶她出去散散心,讓她放松下。 “墨哥兒兩個小可憐,就這么被丟下了,可見我大哥果然是重女輕男的?!?/br> 阮氏也笑:“朵兒剛出生那會兒,郎君冷不丁的半夜起身去抱一抱,便是如今也是經常抱起來哄的。墨哥兒壁哥兒卻是就出生時郎君抱了下?!?/br> 被揭露女控屬性的沈天樞重重咳了一聲。 天璇和阮氏便頭挨著頭笑起來,天璇還笑嘻嘻道:“都講究抱孫不抱子,在大哥這就是抱女不抱兒了?!?/br> 話音還未落地,天璇就被暗器擊中,扭頭就見咯咯咯直笑的朵兒和一臉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天珝。 天璇將肩膀上的碎雪花凝成一個小球,在手里揚了揚,朵兒和沈天珝立馬撒開腳丫子跑,然后被自己的腳一絆,‘啪嘰’一下,摔出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形坑。 “瞧,自作自受了吧!”天璇揚了揚眉。 兩個小家伙被人扶起來時還在沒心沒肺的笑。 說笑著,一行人便到了側門,正見蔣崢停在門口,他肩披深色鑲銀狐滾邊的披風,內里穿玄色窄袖騎裝,袖口處鑲繡金線祥云,朱紅白玉腰帶上掛白玉九龍腰佩,足蹬同色錦靴。烏發用鏤空雕花的金冠束,劍眉斜飛,目光如炬,顯得格外氣勢逼人。 見了人,蔣崢從馬上躍下,邁開長腿走向天璇,然后被一個雪球砸了個正著。 天璇睜大了眼,怪他:“你怎么不躲??!” ☆、第89章 她還倒打一耙了,沈天樞搖頭失笑。再見蔣崢眉宇間笑意流淌,無奈的搖了搖頭。人家樂意,他cao什么心! 蔣崢抹去她手上的雪粒子:“怎么不戴手套?” “不冷?!?/br> 蔣崢握了她的手,入手溫熱。女子一般多有些體寒,尤其到了冬天手腳便發涼,她卻沒這毛病。 “咳~”沈天樞覺得自己今天咳得特別頻繁。 天璇的臉迅速一紅,抽回手。 蔣崢見紅暈從她臉頰蔓延到了脖頸,襯的耳垂上那朵白玉梅花更是雪白可愛,收回目光后溫聲道:“快上車!阿嵐說在路上等我們?!?/br> 天璇嗯了一聲,饒過他就上了馬車。 蔣崢失笑,在人前面皮還是這么薄。 馬車行了一會兒,就追上了慢悠悠前進的蔣嵐一行。 “你們可算是來了?!甭牭脛屿o的蔣峼挑起車簾,探出腦袋來招呼。 天璇望著他那幾乎把整張臉都遮起來的夸張毛領不由好笑,這位四爺也不嫌棄害臊,跟個女孩似的躲在馬車里。 不害臊的蔣峼還熱情洋溢的吆喝:“表姐夫,進來暖和一下?” 蔣崢和唐一凡都有武功在身,這點小寒小冷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可是細皮嫩rou身嬌體弱的很。 被覺得同樣身嬌體弱的沈天樞笑了笑拒絕:“騎馬景致好?!?/br> 蔣峼嘖了一聲便又縮回馬車里。 約莫著再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抵達九梅山莊。萬梅山莊的‘九’字,取九九無極之意,莊內各種梅花以萬計,半里外就聞到隱約的梅香,下了車更是香味撲鼻。 他們出發的晚,到的時辰正好用膳,莊里下人早就備好熱滾滾的濃湯鍋子和各色rou片蔬菜,就擺在四方軒內。 蔣嵐一口熱熱的姜茶入肚,感嘆:“可算是活過來了?!?/br> “至于這么夸張嗎!”天璇笑話她。 蔣嵐伸手在她臉上刮了一下,只覺得手感棒極了,回味了下挪揄:“這就是所謂的冰肌玉骨是不是,所以你畏熱不畏寒!” 天璇拍掉她的毛手。 蔣崢遞了姜茶與她:“驅寒?!?/br> 天璇不喜歡姜味,一聞到就蹙了眉,然后蔣崢看了她一眼。天璇只好灌了下去,剛咽下就被塞了顆葡萄干。 蔣嵐瞧著,覺得她哥倒像是管孩子似的,忍不住笑起來。 四方軒地下燒著火龍,四個角上還放了熏爐,是以哪怕四面窗都被打開,里面人也不冷,反倒是蔣峼熱得受不了脫掉裘衣。 賞著雪景聞著梅香,吃著熱騰騰的鍋子,耳邊是小女孩的歡笑,女子輕柔的交談,男子低沉的議論,混雜著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冒出來的每一絲熱氣都成了煙火氣,讓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歲月靜好的感慨。 這樣寧和的場景讓天璇微微出神,蔣崢將一只剝好的蝦放到她碟子內,問:“飽了?” 天璇用實際行動告訴他自己的戰斗力如何,吃了碗里的還要去夾鍋里的。 見她夾著最后一只蝦,蔣嵐立時伸筷子,橫刀奪愛成功,美滋滋的放到碗里,望著一臉郁悶的天璇,甭提多得意了,這搶來的東西總是特別美味一些。 天璇撇了撇嘴,之后像是和她對上了,蔣嵐夾什么她就搶什么,蔣嵐自然不甘示弱。兩人你來我往鬧著倒是又吃了不少。 蔣嵐沒有無底胃,單方面停止戰爭。 “不吃了嗎?這羊羔rou特別嫩!”天璇挑起一片奶白的rou片在醬汁里蘸了蘸。 蔣嵐扁了扁嘴,辣么能吃還辣么纖細,簡直沒天理! 關于這一點,阮氏、沈天珝和蔣嵐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她們早就??炅?,就天璇還在吃得歡。 也許是大家的眼神太過幽怨,天璇筷子頓了頓,覺得有點伸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