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沈妙嬌把眼一瞪,兇狠道:“出了事才好!讓人小心點,誰知道是我引過去的,那個丑八怪這么好色,摸過去才正常呢?!蔽kU地瞇了瞇眼:“你是不是沒派人去做!” 桂菱身子一顫,連連搖頭:“人去了,去了?!彼寝k不好,姑娘就說,就說把她送給謝伯墉,她怎么敢不聽話。 沈妙嬌滿意的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賞?!?/br> 謝伯墉那個丑八怪見了女人就犯傻,牡丹花會上那群女的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謝伯墉可不是老鼠掉進了米缸里。 光想想平日里那群目下無塵的家伙被嚇得花容失色,沈妙嬌便覺得大快人心,又后悔不能親見,曉得自己就忍一忍,不由怨怪沈天瑜,都是她說話太難聽了。 然她回去左等右等,都沒聽見留園大亂的消息,沈妙嬌登時坐不住了,目光不善的盯著桂菱,險些把桂菱嚇得癱軟在地,她擦了擦額上細汗,磕磕巴巴解釋:“也許有什么耽擱了?!?/br> 沈妙嬌陰沉沉道:“這件事辦不好,你就收拾包袱去楓林苑吧!” 一股寒意從腳心爬上來,桂菱膝蓋一軟,“咚”地一聲跪倒在地,抖如糠篩地磕頭哭求:“姑娘饒命,姑娘饒命!”被送給謝伯墉這等腌臜人,還不如死了算了。桂菱跪伏在地,眼淚接二連三的掉在地上,不一會兒就積聚成一片。 恰在此時,打聽消息的人回來稟報,前往留園的各處路口,便是小路都有好些人把守著,謝伯墉一出現就有人盯著他,一靠近路口就被攔下。 沈妙嬌一聽計劃失敗,心頭火起,她拍著桌子直罵:“廢物,廢物!” 在沈妙嬌氣急敗壞地罵聲中,桂菱忐忑不安的摳著地面,她已經把人引過去了,可被人攔住了,這事算是辦好了嗎? 罵得口干舌燥了,沈妙嬌才停下來灌了一盞茶,終于發現跪在地上,面無血色瑟瑟發抖的桂菱,饒有興致的問:“你干嘛嚇成這樣?” “姑娘,求姑娘不要把奴婢送,送給表少爺。求姑娘了!”恐懼使得桂菱全身每根骨頭都在戰栗。 沈妙嬌見她全身哆嗦,就連牙齒都忍不住在顫,怕到了極致的模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轉起來,轉著轉著,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 等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天璇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烧媸桥_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為了這場牡丹花會,她忙了整整半個月。 會間神經都繃成一條細線,既怕自己出了紕漏丟人,又怕意外砸了場子。這是她‘失憶’之后第一次辦花會,多少人盯著,萬不能出了岔子。 如今圓滿結束,原身的招牌,算是保住了,天璇心情大好。 不過好心情止于白露開口,白露道:“七姑娘讓人把謝伯墉引到了無涯樓,后來她自己也過去了,進了樓之后不好監視,遂只能在外面等著。過了一會兒,樓里就亂起來,隱隱約約聽著是七姑娘被謝伯墉欺負了,后來老爺子、老夫人、大夫人都趕到了。大夫人出來時,身邊帶著畢姑娘,畢姑娘看起來受了驚,其他像是無大礙?!?/br> 天璇微微一怔,欺負?是她想的的那種欺負嗎?畢繡瑩,謝伯墉,沈妙嬌,越想天璇便覺一股涼意順著脊椎骨爬上來:“沈妙嬌知道畢姑娘在無涯樓嗎?” 無涯樓是沈家藏書之處,并非孤樓,由幾棟樓閣亭榭連綿相接,是沈家最高最大的建筑群落。也是信都最大最全的書樓,沈氏一直引以為傲。畢繡瑩好讀書,劉氏特意給了她進出的令牌。 白露恭聲道:“七姑娘離開留園的路上撞見了畢姑娘,她手里正捧著書,去的方向也是無涯樓?!?/br> 天璇微微抽了一口冷氣,她防著沈妙嬌使壞,可她覺得所謂的壞,估摸著這姑娘可能弄只貓貓狗狗什么,或者其他什么來搗亂。如今才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小小年紀,怎就生了這么一副心腸! 天璇進入玉笙院時,劉氏眼里還有沒來得及收起的薄怒,她向來情緒內斂,天璇甚少在她臉上看到這樣明顯的情緒。 劉氏收了怒色,叫起請安的天璇,問過花會諸事,滿意的點了點頭。心里過了過,覺得無涯樓的事倒不必瞞她。大姑娘了,明年就要出嫁,嫁的還是冀王府,這些事接觸一二與她也好,遂沉聲道:“與你說個事,你姑且聽一聽,心里也有個數。就在不久之前,妙嬌被謝伯墉欺負了?!?/br> 天璇舌尖動了動,劉氏對她不隱瞞,她也道:“剛剛我也得了消息?!?/br> 劉氏心里微微一驚。 “七姑姑走的時候怒氣沖沖,我怕她搗亂,遂使了人看著她?!碧扈忉?。 聞言,劉氏點了點頭,懂得防患于未然,甚好! 再聽她把白露的話轉述了一遍,心中疑惑迎刃而解,她原就懷疑這是沈妙嬌為了害畢繡瑩所設之局,陰差陽錯害了自己。卻無證據,如今看來確實是她一手導演,那么只能說,活該。 忽的,劉氏心里一動,問:“繡瑩說她在選書時,有個臉生的丫鬟主動上前幫她捧書,她推辭,那丫鬟也不走,是你的人嗎?” 天璇去看白露。 白露道:“跟著的人聽說過表少爺的風評,遂使了個人跟著畢姑娘?!?/br> 劉氏:“倒是個機靈的,”對天璇道:“回頭別忘了賞?!?/br> 天璇應了一聲。 劉氏扶了扶額,只覺得頭隱隱作痛:“老爺子和老夫人下令不許亂傳,你回頭也說下,讓知情人閉上嘴?!眰鞒鋈?,沈妙嬌只能遠嫁一途。自家姑娘在自己府上被糟蹋了,沈家也不用見人了。又想老夫人巴巴地把胞弟一家接進來,到頭來害了自己的心肝寶貝,不知她后悔成什么樣。謝伯墉被沈老爺子帶走,也不知具體是個什么處置。 林林總總想了一圈,劉氏不由長嘆。 天璇心道,那么大動靜,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自欺欺人罷了,還是點了點頭:“我會叮囑她們?!?/br> ☆、第46章 烏云一點一點的密布,天空變得灰蒙蒙,倏爾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枝頭粉白的杏花紛紛被打落,直直被雨打進泥濘里。 婆子冒著風雨點燃了廊廡下的縐紗燈籠,昏暗中亮起了一點又一點的紅光。 靜安堂正房內撕心裂肺的哭聲蓋過了噼里啪啦的雨聲。 簡單梳洗過的沈妙嬌坐在床上失聲痛哭,她滿頭青絲披散,越發顯得她年幼稚嫩,然而露出的脖頸間青紅交錯,訴說著不久之前的遭遇。 痛不欲生的沈老夫人早已淚流滿面,她幾次靠近都被沈妙嬌推開。 沈妙嬌用力打著試圖靠近的打著沈老夫人,尖叫:“都怪你,都怪你,你為什么要接他們進來,我都要你把他們趕走了,要不是你,爹早把他們趕走了。我這樣都是被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一個一個的字猶如尖刀戳在沈老夫人心上,傷心之至的沈老夫人身形一晃,徹底栽倒在謝mama懷里,泣不成聲:“嬌嬌,嬌嬌!” 她抬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是娘對不起你!” 要不是她把謝家人接來,怎么會發生這種事。謝伯墉甫一入府就行為不檢,老爺子已經要把他趕出去了,是她說剛來就離開,別人怎么想。是她,覺得沒面子才硬要留著謝伯墉身體好了再走。前幾天謝伯墉冒犯嬌嬌時,她就該知道那是個畜牲,就該把他打出去的,她顧什么面子??! 沈老夫人放聲大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打擺子。 眼見沈老夫人哭的要撅過去,床上的沈妙嬌還是一臉憤恨,彷佛眼前這人不是疼她寵她十四年的母親,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老爺子再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謝伯墉是不是你派人引過去的?你想利用他害畢繡瑩,最終害了自己!原想著你遭了罪,我就當沒這回事,可你還有臉在這怪你娘,你哪來的臉!” 沈妙嬌卻是什么都聽不進去了,她耳里反反復復都是畢繡瑩的名字:“畢繡瑩,畢繡瑩,肯定是畢繡瑩和謝伯墉聯合起來,她要報復我!”聲音尖利直刺耳膜。沈妙嬌猛地站起來,卻因為牽動傷口,馬上癱軟下去。身上傳來的痛楚讓沈妙嬌又是羞恥又是惡心,她雙目赤紅地拍著床榻大叫:“是他們一起害我,我要殺了他們!”她沖著沈老爺子嚎啕大哭:“爹,他們害我,你要給我報仇,我要殺了這對狗男女,剁碎他們,拿去喂狗!” 她五官因為仇恨與憤怒而扭曲猙獰,再配上那樣毛骨悚然的話。沈老爺子不由晃了晃,她哪里學來的這些。 再想她出了事,只會怪別人,而不是反省自己,心中憐惜不由減了一半,也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徑自道:“我已經讓人查過,畢繡瑩一直在另一座樓里,旁邊還有人陪著,跟此事毫不相關?!?/br> 只能說一切都是天意,沈妙嬌引謝伯墉過去,是為了害畢繡瑩。而謝伯墉沒遇上畢繡瑩,反而遇上了沈妙嬌。偏偏又是她為了害畢繡瑩,故意打發了下人,否則謝伯墉哪能這么容易得手,但凡樓里有個下人,她也許就吃不了這個虧,能怪誰?能怪誰! 沈老爺子氣得雙手發抖,質問:“你怎么會去那邊?”他一直想不明白,她過去干嘛!還不許人跟著她進樓。若是她不去,這事也發生不了。 她為什么要過去?坐在那兒的沈妙嬌臉色發白,她拽緊了手里的被子,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她想親眼看著畢繡瑩倒霉,她怕那些人壞事,不許她們跟進來。她為什么要親眼看呢,只要她倒霉不就好了。她為什么不許她們跟進來呢。 沈妙嬌撲到被子里,縱聲大哭。那噩夢般的一幕不受控制的跳進她腦海之中。 她跟著謝伯墉上了樓,跟著跟著他就不見了,正四處張望,突然被人從后面捂著嘴抱住,她驚駭欲絕,扭頭就對上了謝伯墉布滿yin/褻/欲/念的臉。 她掙不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又咬又親,像蠻牛一樣在她身上橫沖直撞,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沒死,她就要他們去死! 沈妙嬌眼底迸射出強烈的令人心驚的恨意,喃喃:“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沈老爺子見她一臉木然,唯有一雙眼閃爍著駭人精光,不敢再多言,唯恐把她逼出個好歹。他固然怒女兒不爭氣,但是更恨謝伯墉的禽獸行徑。 沈老爺子看一眼沈老夫人,沉聲道:“你放心,爹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彼穆曇羝骄忔偠?,卻透著絲絲陰森。 哭得不能自己的沈老夫人在謝mama懷里輕輕一顫,掩面大哭。她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修來這么一門親戚! “你也別哭了?!鄙蚶蠣斪优ゎ^對沈妙嬌道:“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是我沈家的女兒,便是摔了這一跤又如何,還要尋死覓活不成。汲取教訓后站起來,照樣能堂堂正正的活著?!?/br> 對于女兒失貞一事,沈老爺子并沒有沈老夫人那種天崩地裂的恐慌。雖然會有影響,但是只要處理好,影響有限,只要沈妙嬌自己能想開,照樣能和以前一樣。 在沈老爺子的安慰下,沈妙嬌哭聲漸低。 靜安堂的后罩房內,陪著沈妙嬌前往無涯樓而被她喝令站在外面的丫鬟們凄惶無助的縮在一起哭。 黑暗之中終于有人忍不?。骸袄戏蛉藭⒘宋覀儐??”她們在聽見一聲驚叫后沖了進去,她們什么都看見了,老夫人會不會殺人滅口,就算老夫人不會,姑娘也容不下她們的。 這一聲好似打開了一個缺口,哭聲在黑暗中漸次響起,不一會兒就匯聚成了一股足以與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相抵抗的力量。 在這凄風苦雨中,唯有一人沒哭。 桂菱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里,她們都在哭,可她就是哭不出來。 后悔嗎?那時候,她看見了,她透過窗戶看見謝伯墉從后面抱住了沈妙嬌,然后兩人消失不見。 她想叫,想提醒大家??稍谒_口之前,沈妙嬌陰沉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你就收拾包袱去楓林苑吧’。 姑娘到底明不明白這句話對女子意味著什么。 鬼使神差的,她閉上了嘴,她自己都說不清當時她的心情是什么樣的,害怕、恐懼、快意……可能都有吧! 反正現在想什么都晚了。 # 畢繡瑩坐在窗前,隔著窗戶聽著外面的疾風驟雨。 她從來都不笨,笨的話就不會被劉氏挑中陪著沈天珝讀書。當時太過于震驚而沒反應過來,經過這段時間的梳理,足夠她把來龍去脈理清了。 沈妙嬌想害的人是她吧! 否則一年都不去無涯樓一次的沈妙嬌,今天怎么就去了,更何況謝伯墉這種人無緣無故回去無涯樓嗎?總不能是兩個人在那兒幽會吧! 若非自己運氣好,沈妙嬌運氣太差,被糟蹋的人就是她了。 那么現如今她是個什么下場,被順水推舟送給謝伯墉,以她身份只能做個妾罷了。如果自己抵死不從,大夫人應是會幫她,可謝伯墉那也只會是小懲大誡。怎么可能為了個伴讀,嚴懲表少爺呢!而沈妙嬌,禁足?打罵? 畢繡瑩握著書的手驟然發緊,蔥白的指尖白得近乎透明。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股帶著水氣的涼意鉆過窗縫曼延到屋內。 谷雨拿了一件蜀繡袍子為天璇披上:“這兒有些冷,姑娘要不坐到里面去一些?!?/br> 天璇攏了攏衣領,見屋內唯有她和白露,遂問:“祖父不可能把七姑姑嫁給謝伯墉吧!”沈妙嬌固然討厭,但是把她嫁給謝伯墉這種人渣,豈不是便宜了謝伯墉。 “自然不可能,”谷雨回答的斬釘截鐵:“因為出了這事,就把七姑娘嫁過去,從此以后是不是想娶沈家姑娘都能用這種下作法子,這種歪風邪氣,豈能助長!” 天璇想也是,否則,那些大家閨秀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因為被非禮就要嫁給對方。 她又問:“那什么情況下,世家里頭出了這種事,會把女兒嫁過去!”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谷雨十分奇怪,難道姑娘是被沈妙嬌的事刺激了,想了想道:“哪有這種情況!就是把女兒遠嫁,甚至是出家,也不會便宜了那等登徒子的,這種人豈是良配,嫁過去不是把女兒往火坑里推?!?/br> “萬一兩家交情很好呢!”天璇又問。谷雨越發奇怪:“再好的交情也架不住這種事??!姑娘今天好奇怪?!?/br> 天璇扯了扯嘴角,姣美的容顏在燈火中顯得有些朦朧縹緲:“其實還有一種情況是不是,比如說用強的那一方權勢滔天?!?/br> 白露已有隱隱不祥之感,剛動了動嘴,就聽見天璇輕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br> 天璇躺在雕花細木貴妃榻上,盯著落地屏風上栩栩如生的孔雀,坐在那兒聽雨時,她眼前突然閃過了幾個畫面,畫面里也有這么一扇屏風。 屏風對面是一張紫檀荷花紋撥步床,床上的小姑娘擁被而坐,無聲流淚,面上的悲傷與絕望讓人心頭發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