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卻發現蔣崢面色冷凝,天璇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正見站在謝安民身后那少年一臉癡迷,目光露骨。他本就生的不雅,再做此態,更是不堪入目。 天璇眉頭一皺,從未見過這樣失禮之人。正想避一避,便覺眼前光線一暗,原來是蔣崢擋在了她面前。又見他手略略一揚,握在手里的馬鞭破空而去,發出尖銳呼嘯。 皮rou與馬鞭相擊發出啪一聲脆響,與此同時殺豬般的嚎叫驟然響起。 天璇被嚇了一跳,但見那少年捂著肩膀倒在地上翻滾,慘叫連連。 謝王氏臉色驟變,猛地撲過去,顫聲道:“墉兒,墉兒,你怎么了,血!郎中,快找郎中!”她憤憤的扭頭瞪向蔣崢:“你怎么能出手——” 剩下的話被嚇得幾欲魂飛魄散的謝安民捂住,他惡狠狠的瞪一眼謝王氏。 謝王氏身體一抖,當下清醒過來,眼前這人可是手握重權的蔣崢,他就是打殺了他們,他們也是白死。謝王氏不敢再鬧,只對著兒子失聲痛哭,哭得肝腸寸斷,她連著生了五個女兒,才得了這么個寶貝疙瘩,這就是她的命根子??! 謝安民顧不得自己這根獨苗傷成什么樣了,他不停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賠笑道:“犬子無狀,犬子無狀!請世子大人大量莫要與他一般見識,回頭我就好好收拾他?!?/br> 蔣崢置若罔聞,只溫聲對天璇道:“你先進去,明天我來接你?!?/br> 慘叫聲和痛哭聲混合在一起,連四鄰都驚動,天璇見隔壁門房探頭探腦,想到底在沈府門前,這還是親戚,遂她道:“讓他們進去再說吧?!彼焓职蛋抵杆闹?。 謝安民終于想起兒子挨打是因為冒犯了她,當下賠罪:“外甥孫女實在對不住,你表叔天生愚鈍,他并非有意,全是無心之舉?!彼删瓦@么個兒子,哪里還要臉。 “舅公莫要折煞我?!碧扈s緊擺手,她可不敢受他這句對不住,心下不喜,這人分明是用輩分壓她。 蔣崢掃一眼謝安民:“進去上藥,我不想有下次?!?/br> 如果有下次會如何,他沒說,可這種未出口的威脅卻讓謝安民兩股戰戰。 謝安民點頭如搗蒜的保證:“不會再有下次,絕對不會再有了?!彼@兒子確有些蠻橫無禮還好色,之前在臨江還不打緊,可信都不是臨江。他來之前就鄭重他警告過規矩點,不想第一面就冒犯了最該規矩的沈天璇,還是當著蔣崢的面。 謝安民頓覺此次信都之行蒙上了陰影。 ☆、第39章 禍心 天璇入府后,徑直去玉笙院向劉氏請安。沈老夫人早已匆忙趕往客院探視受傷的謝伯墉,遂她便不用過去請安了。 玉笙院內,聞訊而來的阮氏也在,她們只聽了個大概,只說謝伯墉因看了阿璇一眼被蔣崢抽了一鞭,具體不得而知,因而都等著天璇。 劉氏問:“聽說謝伯墉被世子打了,怎么回事?” “我覺得這位謝表叔不像個正經人,看人的目光,”天璇猶豫了下,道:“透著yin邪,他年紀不大,卻像個長日沉湎酒色的。還是讓姐妹們留個心眼,便是家里丫鬟也要當心,省得被欺負了?!边@人對著她都能露出這幅丑態,換成別人恐怕更不堪。沈家姑娘們倒還好,估計那人有賊心也沒賊膽。丫鬟們卻不同,真要被欺負了,還能把他怎么著不成,保不準還要被順水推舟送與他,那才是作孽! 怪不得了!蔣崢雖霸道但并不暴戾,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阿璇這模樣,少年情不自禁多看幾眼實屬正常,蔣崢哪至于因為這個就動手傷人。 劉氏嘆道:“六年前他來的時候就有這個苗頭,哪知道越大越不成體統了?!蹦菚褐x伯墉也才十歲,就喜歡伸進丫鬟衣服內亂摸,把在客院伺候的丫鬟嚇得不輕。她說了兩句,沈老夫人只說小孩子罷了,大題小做。劉氏只好把客院模樣整齊的丫鬟都換成相貌平平的,才沒丫鬟來哭訴。這一回她得知他要來,早就把客院丫鬟撤換過,卻不想他如此色/欲熏心,連阿璇都敢冒犯。 阮氏亦感慨:“小時候不嚴加管束,長大成人了豈不是變本加厲,幸而林楓苑離內宅遠?!?/br> 這是劉氏刻意為之,家里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姑娘們身邊都是水靈靈的丫鬟,她哪能不防備一二。只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也不知何時能把這尊佛送走。 劉氏起身道:“到底是客人,我還是去看一眼?!?/br> 阮氏道:“那我也去拜見下舅婆?!?/br> 天璇笑:“我都見過了,就不去了。若是問起來,母親和阿嫂就說我受驚了吧?!?/br> 前腳蔣崢抽了謝伯墉,后腳她去看望,豈不是拆他的臺,白瞎了人家的維護。況人家怕是也不想見她。當然她也不想見那種色中餓鬼。 受驚,阮氏笑著指了指她,虧她說的出來。 劉氏頷首道:“你們還是都別去了,被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晚上還要設宴款待,到時候拜見就是?!敝x伯墉是謝安民這一房的獨苗苗,謝安民生了十幾個女兒就這一個兒子。眼下命根子被打了,沈老夫人和謝王氏指不定多心疼,阿璇去了,若是她們不講理還要遷怒,陰陽怪氣豈不是自討苦吃。 阮氏應了一聲。 天璇和阮氏送劉氏出了玉笙院,劉氏坐上軟轎前往林楓苑。天璇又送阮氏回去,路上阮氏問:“今天的花會如何?” “挺有趣的?!碧扈?。 阮氏道:“meimei回來也有一陣了,現下你也適應過來,不如找個好日子,你也辦一場花會,把姑娘們都請來熱鬧熱鬧?!币彩窍虼蠹倚?,她好全了。 天璇道:“好?!?/br> 姑嫂二人便商量起花會來。 正在院子里玩的小朵兒一見天璇,小胳膊一抱,扭過頭,十分清晰有力的哼了一聲:“不跟姑姑好,出去玩,不帶我!”上午小姑娘摘了朵月季花興匆匆跑去獻寶,一朵花可以換來一枚香吻一個抱抱,還有好吃的好玩的。結果一個晴天霹靂打下來,小姑娘差點就哭了。她姑姑居然出門了,還不帶她! 瞧她氣呼呼地板著臉,渾身散發著我不高興氣場的小家伙,天璇忍俊不禁,她走近了蹲下來與她平視,嘆氣:“你都不跟我好了,那我買的玩具給誰??!要不,給你十二叔吧!”劉氏的小兒子沈天桐排行十二,才三歲。 “不要,我的?!倍鋬貉杆倥ゎ^,撲到她身上東看西看:“玩具呢?姑姑買了什么?” 天璇一手摟著小姑娘另一手從谷雨那接過一只色彩鮮艷的風車,回來路上偶然看見,覺得漂亮便想起了家里幾個小孩,遂一人買了一只。天璇忍不住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家里的風車不比這個差,可小孩子就是喜新厭舊,得了新風車,小姑娘才算是笑逐顏開了,柔順的靠在天璇懷里撥著風車玩:“真漂亮!” 天璇以為這事就過去了,事實馬上就證明她太天真了。 玩著風車的朵兒突然抬頭,自以為嚴肅的聲明:“下次,我也要去!” 天璇笑:“好?!?/br> 朵兒又道:“姑父也去?!?/br> 天璇大囧:“不許亂叫?!?/br> 朵兒疑惑的看著她。 天璇揉揉她頭上的小花苞,誘哄:“你聽話,你下次見了他就叫伯伯?!?/br> 朵兒納悶:“伯伯?”似乎完全不明白,姑父怎么變成了伯伯? 阮氏忍笑:“對,現在叫伯伯,明年才能叫姑父?!?/br> 朵兒更糊涂了,還能變? 天璇尷尬,她一把將朵兒抱起來:“那邊有風,我們去那邊?!?/br> # 楓林苑就沒這么和諧了。夕陽西下,暮色/降臨,丫鬟點燃了屋內的青銅九枝燈,屋子里登時亮堂起來,也讓沈老夫人臉上的晦暗更加清晰。 不想人看,那就別打扮的花枝招展。不就多看了一眼,何至于大庭廣眾之下出手傷人,但凡有一點尊重她,都干不出這種事!沈老夫人越想越壓不住滿腔怒火。 新仇舊恨交織在一塊,以至于沈老夫人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 當初沈天璇從林嘉玉屋里頭出來,下人報林嘉玉不對勁,她匆匆趕過去,就見外孫女痛苦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嘴里胡言亂語,整個人就像是遭遇了什么極端恐怖的事情。她質問紫蘇,再聽林嘉玉的自言自語,險些嚇得沈老夫人心臟驟停,她心驚膽戰的安撫她,阻止她的胡言亂語,生怕傳到外面去。 可晚了……沈老夫人攢拳。沈老爺子和沈凜都來了,她才知道大女兒竟然被林嘉志那個畜生欺負了,怪不得她這半年郁郁寡歡心事重重。更不敢置信,老爺子居然也懷疑嘉玉為此就要害天璇。那只是個意外,有誰會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害人。更可笑的是他們還把嘉玉神志不清下的反應當真了。 嘉玉向來知書達理,她豈會做這種事。就算是真的,沈天璇不是好好的,反倒是嘉玉,受了傷毀了容,這懲罰還不夠嗎,為什么,為什么要取她性命。 沈老夫人實在想不明白,她外孫女的命就這么微賤嗎?就因為她沈天璇受了一點皮rou傷,就要嘉玉用命來償還。 她不甘心,她找老爺子鬧,可沒用,嘉玉還是走了。嘉玉走了,她就不鬧了,再鬧,于事無補,還會讓老爺厭棄了她。眼下沈家是長房二房支應門庭,沈天璇還是蔣家未過門的媳婦,她和沈天璇鬧得不可開交,老爺子一定會偏向沈天璇。 她要是被老爺子厭棄了,她的兒女怎么辦?! 丫鬟稟報劉氏來了,沈老夫人收回心神,勉勉強強將自己的臉色維持成正常模樣。當發現只有劉氏一個人來,沈老夫人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沈天璇要是過來道個歉說句軟和話,自己也能在弟弟一家面前挽回一些顏面??伤B面都不露一下!欺人太甚! 劉氏似無所覺,神色如常的關心謝伯墉的傷勢。 # 晚間,在丁蘭軒設宴款待謝家人,男女各一廳。 見著天璇,謝家女眷神色間帶出一絲尷尬。天璇神色自若,彷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無奈叮囑沈天珝多吃蔬菜。 看得謝王氏眼皮子跳了跳,她心情很矛盾,既想和她打好關系,可又拉不下臉,放不下怨。索性扭頭當成沒看見,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沈妙嬌的手,沒口子夸,態度比之前對天璇還要熱情。 養了近一個月,大致痊愈的沈妙嬌被她舅媽奉承的喜笑顏開,還有些得意。 “還是大姐會養姑娘,我一直覺得我家這幾個還算能入眼的,可見了大姐膝下這些姑娘,才算是開了眼界,尤其我們嬌嬌,這模樣,真真是……”謝王氏嘖嘖稱贊,愛不釋手的拉著沈妙嬌的手。 人如其名,可真是個嬌嬌兒。這樣千嬌百媚的小姑娘,兒子必然喜歡。家世也好,又是表兄妹,要是成了親家,沈家肯定會更用心棒老爺走官。 只是,謝王氏瞅一眼眼底的寵愛幾乎要溢出來的沈老夫人,大姐怕是不會愿意。在她看來,自己兒子自然是乖巧又孝順,可別人不覺得??!她且得好好籌謀。 劉氏看了看謝王氏,心里不由地冒出一個念頭來,越看越像,又覺不可思議,她哪來這樣的底氣。 ☆、第40章 筵席結束時,夜色已深,沈老夫人卻不能就此安眠,她正與謝王氏秉燭夜談。 此刻的謝王氏也沒了席間的談笑風生,她握著沈老夫人的手泣不成聲:“……老爺丟了官,那些人嘴臉頓時變了……老爺自知自己肩上擔著整個謝氏的希望,兢兢業業,夙夜難寐……可那王明義是朝廷鷹犬這種事,他是真不知道啊……老爺哪里敢插手軍務……就這么被罷了官……老爺太委屈了?!?/br> 沈老夫人被她說的心頭蕭瑟,謝家是真的沒落了,唯有謝安民還拿得出手,那也是傾闔族之力給他鋪路,多年心血付諸東流,沈老夫人想起來這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謝王氏按了按眼角,哽咽:“給老爺定罪的蔣指揮使是府上親戚,也算是大姐晚輩,大姐看看,能不能幫老爺說個請,哪怕不能官復原職也是好的,這一大家子都指望著老爺,他被罷了官,可叫我們怎么活?” 錦衣衛指揮使——蔣紹,又是長房的親戚,沈老夫人不由咬緊了牙根,甕聲甕氣道:“他是長房那邊的親戚,長房不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指使不動他們。與其求他們還不如求老爺子?!边@事她和沈老爺子說過,老爺子沒答應,可也沒拒絕。畢竟那是老五和嬌嬌的親舅舅,一介白身,兩人面上也過不去。 謝王氏心里一喜,管他求誰,只要有用就行,當下握緊了老夫人的手:“還是大姐心疼我們。一出事,族里那些人不說幫襯,只會落井下石?!?/br> 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那些勢利小人無須理會,日后收拾他們便是。你們且安心住下,這些年我身邊也沒個娘家人,你們來了我這心里就敞亮?!?/br> 姑嫂二人敘了舊訴了情才道了別。 謝王氏回到林楓苑,發現謝安民還未睡下,一臉陰郁的坐在榻上,便知他在沈老爺子那碰了釘子。 謝王氏道:“聽大姐的話頭,姐夫那還是有機會的,只是官復原職恐怕難了?!?/br> 謝安民抹了一把臉,席間沈老爺子和沈凜都裝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就知道不可能了。不過有個官做就好,做了一輩子官,不做官還能做什么。只做個芝麻綠豆的小官,謝安民想想還是有些不得勁。 他長嘆了一聲:“也只能如此了?!?/br> 謝王氏坐在他旁邊,斟酌了下道:“你說要是咱們墉兒娶了嬌嬌,姐夫會不會盡力幫你?” 謝安民一驚,而后有些意動。就聽見謝王氏語帶興奮:“我瞧著嬌嬌極得寵,姐夫還真能讓親家只做個拿不出手的小官。墉兒要是娶了妙嬌,那他就是沈家的女婿了,內侄和女婿能一樣嗎?還有,他娶了嬌嬌那他不就是冀王世子的姑父了,老爺想想,這樣一來,沈家那些貴親與咱們家關系也更近了?!?/br> 謝安民心蕩神搖,終究還有理智:“大姐和姐夫不會答應的?!闭f著便怒起來,指責謝王氏:“墉兒都是被你寵壞了,你看看他這模樣,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沉溺于女色?!?/br> 謝王氏登時訕訕,她好不容易才生出的兒子,自然多疼些,再說了難道老爺不疼這個獨子,可她到底不敢辯駁,賠笑道:“墉兒到底還小呢,成了家自然就懂事了?!?/br> 謝安民嘴皮子動了動,他當然也盼著兒子好,哪怕知道這可能性不大。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這事你別提了,傳到大姐耳里傷情份?!?/br> 聽出他話里對兒子的嫌棄,謝王氏心里憤憤不平,面上卻帶出了哀色:“我這還不是為了老爺,為了墉兒,要是真和沈家結了親,老爺的難題就能迎刃而解,便是墉兒的前程也有了?!?/br> 謝安民當然知道,只是重復:“大姐不會答應的?!?/br> 謝王氏壓低了聲音道:“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