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天璇又應酬了幾人不耐煩起來,不由避開人群走,但也不敢走得太遠,見不遠處桃花林里有一八角涼亭,便想過去坐坐。 走了幾步,天璇便被白露拉住,白露神情有些詭異。 天璇從沒在她臉上見過這種表情,一時大為稀罕,便要問,忽然一陣風起,其中夾著幾不可聞的低喘和嬌吟。天璇的臉轟的一下紅了,尷尬的要命,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出去,果見另一方向那片半人高的草叢格外晃動不休,隱約還能看到起伏的身影。 天璇面紅耳赤,現場版,不管哪一輩子都是第一次。她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看白露等人的表情,躡手躡腳地旋身打算遁走。 毫無征兆地,一陣刺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天璇忍不住抱住了頭,蹲下/身。 白露谷雨大驚,顧不得會驚動草叢里的人焦急道,“姑娘,你怎么了?” 天璇對此充耳不聞,伴隨著疼痛,她眼前掠過一幕又一幕的畫面。 男人的粗喘,女人的低泣,輕晃的樹枝…… 畫面最終定格住,從樹后探出半個身子的男人,裸|露在外的上身精悍異常,臉上布滿情|欲。 認出那張臉后,天璇霎時一驚,呆愣在原地。 與此同時,一聲屬于女子的驚叫響起,嚇得天璇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疼痛也如潮水般褪去。她萬分尷尬的扭頭看向那處草叢,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子支著上半身抬起頭來,衣領大開,露出一片白皙精瘦的胸膛。臉上沒有丁點被撞破好事的尷尬,要笑不笑的瞅著她們, “沒事快走啊,非禮勿視!懂不懂!”聲音清清朗朗,居然還帶著笑意。 “……” 天璇被這心理素質和臉皮厚度震住了。 白露提醒,“冀王府的四爺?!?/br> 蔣峼見他們還不走,開始催,“白露快把你家姑娘帶走啊,千萬別讓我大哥知道,大哥會扒了我的皮?!贝讐尤遣黄?。 知道怕,你還亂來?;剡^神來的天璇腹謗,抬腳往外走,腳步有那么點狼狽,似乎做了虧心事的那個是她。果然臉皮薄的人就是吃虧。 ☆、不甘 天璇神色雖是恢復如常,谷雨和白露仍是不放心,一致提議她回府。遭受雙重打擊的天璇也不想在此地久待,遂點頭,道:“派人和九妹說一聲,我有些累了先行回去,讓她好好玩?!?/br> 白露應是,點了個丫頭去傳話。 一行人便往外走,天璇面上一片鎮定,可腦子里已經一團亂麻。那男子她雖只見過一面,但是絕不會認錯,正是林嘉志,至于女子是誰她只看到一截抵在林嘉志肩上的皓白手腕。 依著阮氏的話,沈林兩家在議婚,以她所了解的沈茗對這樁婚事的抵觸,那女子絕不會是她,那么是誰? 時下男子養個把美姬孌童根本不算事,自上而下,狎妓成風,以林嘉志年紀有一個相好也不奇怪。前提是與他談婚論嫁的不是沈茗,沈茗好歹是這具身體的jiejie。 萬一那女子是林嘉志心頭朱砂痣、白月光呢? 萬一林嘉志不如他表現的那么穩重可靠呢? 萬一那女子身份不簡單呢? …… 天璇腦補出了不下十個萬一,腦補的她頭大如牛。斟酌了半響,不管原身有沒有和家里說過,她還是決定和沈凜說一聲,就怕出現萬一,至于沈凜重不重視,她無力左右,她只能做到這里。 天璇正欲上馬車,忽見對面駛來一行人,本是隨意掃一眼,令她頭疼欲裂的林嘉志就這么猝不及防的闖入在她視線之內:“……” 這人可真經不起念叨。 天璇飛快低下頭,她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不正常,她終究還沒學會如何控制自己臉上的每一寸肌rou讓它每時每刻都恰到好處。 馬背上的林嘉志瞳孔微縮,一瞬后后神色如常。他翻身下馬,從停下的馬車內接了林嘉玉下馬車。動作溫柔體貼,十足的好兄長。 林嘉志是她禮法上的表哥,不管天璇心里怎么猜測,見了他,少不得要見禮。林嘉玉又與天璇廝見一回,疑惑:“三表姐這是要回去了?” 天璇看著她笑了笑:“有些累了,就想回去歇歇?!?/br> “三表姐以前可是能在這兒玩一天的?!绷旨斡裥?。 天璇心道,要不是突然想起你哥的糟心事,我真打算在這兒待一天。這里茂林修竹,百花盛開,樓臺亭閣無不別具匠心,風光委實好。她道:“病了一回,身體還沒好利索?!?/br> 林嘉玉一驚,憂聲道:“那表姐趕緊回去歇著,”話鋒一轉問:“表姐最近可有恢復一些記憶?” 天璇心里一動,不著痕跡的瞄了林嘉志一眼,發現他面色如常。通過那些畫面,天璇認為林嘉志應該也看見了她??煽此缃衲?,完全沒有被撞破私情的尷尬之色。又想起草叢里的蔣峼,這人要多鎮定就有多鎮定,鎮定的讓天璇忍不住懷疑,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撞見好事了。古代男人是不是完全不在意這種事?可真會玩! 天璇苦笑不語。她還是希望沈凜能徹查一下,女兒家遇人不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古今皆是,遂不想打草驚蛇。 見狀,林嘉玉便知她還是沒想起來,柔聲安慰:“表姐莫急,總會想起來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br> 林嘉志眉峰微不可見的一皺。 天璇笑道:“但愿吧,”又問:“你怎么來的這般晚?” “弟弟們要跟著我來,花了些時間安撫他們,是以晚了?!绷旨斡裾Z氣無奈,事實上是她不愿意來,這種場合除了讓姑娘們玩耍還兼具讓姑娘們光明正大相看少年兒郎。然而她終究敵不過林沈氏巴巴的目光。 天璇便道:“兩位小表弟慣來粘著你。那我先走了,表妹也可進去了?!?/br> 雙方告辭后,天璇便上了馬車。 林嘉志若有所思地望一眼漸行漸遠的馬車。 林嘉玉心頭發澀,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抵抗不了那具皮囊的誘惑。她收斂心緒,若無其事的道:“大哥真不隨我進去走走,里面極是熱鬧?!?/br> 林嘉志沉聲道:“不必了,我不習慣這種場合?!?/br> 這樣的答案在林嘉玉意料之中,遂她道:“那大哥送我到這里便是?!?/br> 林嘉志道:“你好好散散心,我申時半來接你?!?/br> 林嘉玉下意識想拒絕,然而林嘉志堅持,她只得應下。大哥的良苦用心,她豈不明白。林嘉志親自接送她,是為給她撐腰,讓別人知道他十分看重自己這個隔母妹。林家早已沒落,沈氏只是她外家,且沈氏得勢的長房二房非她嫡親舅舅,而她和大哥也隔了一層,是以在不少人看來,她身份尷尬。 “嘉玉!” 林嘉玉臉上的動容頃刻間褪去,她沉沉一嘆,轉過身。 難掩激動的展望書快步上前,向林嘉志拱手:“林大哥也來了?!?/br> 林嘉志看著視線不住往meimei身上跑的展望書應了一聲。 展望書望向林嘉玉,目光中的柔情幾乎能滴下水來:“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br> 林嘉玉笑了笑,客氣又生疏。 展望書目光一黯。 不遠處的沈妙嬌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展望書對她冷冷淡淡,對林嘉玉卻殷勤備至。她林嘉玉算什么東西,不過是一個依附她們沈家的破落戶罷了。 她身旁的好友譚巧倩還在火上澆油:“展望書真是瞎了眼,咱們好聲好氣待他,他不理,現在倒是哈巴狗似的湊上去?!?/br> 沈妙嬌大怒,狠狠的瞪了她兩眼,咬牙切齒道:“你不說話會死嗎?” 譚巧倩瞬間漲紅了臉,只覺得周遭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 沈妙嬌半口怒氣發xiele出來,剩下半口還在燒,越燒越旺,燒的她連林嘉志在旁邊都顧不上了。沈妙嬌對于林嘉志有些發憷,當年她往林沈氏身上丟了一只死老鼠,嚇得林沈氏當場厥了過去,她也沒想到這個jiejie膽子這么小,嚇得轉身要跑,在門口撞上了林嘉志,被他一腳踢開,足足疼了一個月。 沈妙嬌小步跑過去,往展望書身邊一站,挎住展望書的胳膊,皮笑rou不笑的看著林嘉玉:“嘉玉來了?!?/br> 展望書大驚失色,趕緊抽手,慌亂地看著林嘉玉。 眼見他這副做派,沈妙嬌氣得眼睛都紅了,眼眶里聚起了水霧。 林嘉玉不想再看眼前這場鬧劇,淡淡道了一聲:“我先走了?!睆街彪x開。 展望書大急,立時要追,卻被沈妙嬌一把拉住,她的聲音里滿是不甘:“她哪里好了,值得你這樣。我哪里比不上她?” 眼見心愛的女孩消失在視線之中,展望書既是傷心又是憤怒,林嘉玉本就不喜歡他,有沈妙嬌搗亂,他想娶她就更不可能,頓時悲從中來,一把揮沈妙嬌的手:“你哪里都比不上她,我這輩子就是孤獨終老也不會娶你?!闭f完轉身就走。 沈妙嬌徹底呆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展望書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溫文爾雅的他嘴里居然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又是傷心又是憤怒,登時嚎啕大哭起來。 林嘉志冷冷的看著痛哭不止的沈妙嬌,到底她姓沈,不得不出聲呵斥木愣愣的下人,“還不帶你們姑娘回府?!?/br> 這群人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的把沈妙嬌往馬車上抬,幸而馬廄這里人煙稀少。 且說已經走出一段路的天璇正在馬車里思付如何向沈凜開口,想想就覺尷尬,不過自己選的路,跪著也得走下去。 她正斟酌著用詞,發現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遂出聲:“怎么了?” 護衛長白忌恭聲道:“紹世子在前頭?!?/br> 不期然的天璇想起了她回到信都的第一天,也是在路上遇到了蔣紹,然后被嚇了一跳,記憶猶新,天璇磨了磨牙。 不過除了那一次外,她就再沒見過這個表哥了。 忽的,天璇頓了下,想起了那天在平野居外看到那個人,那個時辰能出現在內院的成年男子,聯想靖國公府人口情況,答案呼之欲出。 那他是她夢見的那個人嗎?她有點不敢深想。 ☆、苦心 蔣紹驅馬上前,透過車窗望著車內的天璇。那天他私自回府,在平野居外逗留,母親知曉后大為震怒。 母親質問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就站在了平野居外,望著故物故人,強烈的不甘涌上心頭,幾乎將他沒頂。 明明是他先認識她的,他認識她時,她還是個粉粉嫩嫩的雪團,圓滾滾肥嘟嘟,團一團就能滾起來,都那么胖了,還吃個不停。他笑她再這么下去早晚胖成一坨。 誰想到,那么點大的孩子居然記仇了。他每天早上都要去演武場扎馬步,她就讓人搬了小椅子小桌子擺在他面前,桌子上擺滿了一小碗一小碗的點心,餛鈍、湯包、rou餅、桂花糕…… 她香噴噴的吃著,他眼巴巴的看著,風雨無阻,當時他就在想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討厭的小孩?他爹娘居然也不管管,他爹還義正言辭地說練武之人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一輩子難成大器。 蔣紹一直都覺得自己這一身功夫有她一半的功勞。 天璇被他看的心里發慌,下意識的低了低頭,低眉斂目喚了一聲:“紹表哥?!?/br> 這輕輕一聲如同巨雷在他耳邊轟然炸響,蔣紹收斂心神,微微一笑,笑容漫不經心,好似什么都不在他眼里:“這么早就回去了?” 天璇道:“有些累了?!?/br> 蔣紹目光在她臉龐上掠過,見她氣色確有些蒼白,心頭一緊,面上不顯:“那你早些回去吧?!毖援?,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母親的話猶言在耳,他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害死她。 他當然知道,可周遭的一草一木,一亭一臺都是噬骨回憶,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能逃,見不到她,就不會那么想了。 白露放下簾子,遞了一杯熱茶給天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