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父母也是不例外的,往往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同樣做錯了事,也時常都是嘴巴伶俐的討巧,而笨嘴拙舌的悶葫蘆受氣。 舒氏一下哭倒在大老爺懷里,“你怎的就非要和菀菀過不去,比著你,她已經夠可憐的了?!?/br> “孽障!”大老爺怒斥。 蘭香馥被嚇的身子一抖,眼淚在眼眶里一轉骨碌碌落了兩行。 老太太抄起炕幾上的一個大桃子就擲了下去,才洗干凈的水蜜桃撞在大老爺的肩膀上“嘭”的一聲果汁四濺,大老爺嚯然站了起來,滿臉的惱羞成怒。 老太太雙眼一瞇,“我沒叫你起你起了,我看你才是不孝的東西,我說的話你不聽,一會兒子你父親回來還是讓他和你說吧?!?/br> 大老爺胡亂擦了一下臉上的果汁,忙忙的再度跪下,氣嚷了一聲,“我的親娘啊,兒子知道錯了還不行嗎?!?/br> 蘭香馥運了半天氣也沒把想說的話壓下去,驀地轉過頭來直直的盯著舒氏,紅著眼睛道:“我倒要問問我是不是你親生的,父親提劍要殺我時你在哪里,如果嫂子沒出來擋了那一下,你是不是就眼睜睜看著父親砍死我?我差點被父親砍死了你不關心,到了此時此境你滿心里還是只想著舒菀菀可憐,她有什么可憐的,自打她來了,在你面前我仿佛就成了小老婆生的?!?/br> 蘭香馥委屈的一抹淚繼續鋼棒硬氣的質問,“我才可憐呢,母親不喜,父親要殺,我不可憐嗎?今兒若是沒有祖母我早已成了死人了?!?/br> 老太太聽的淌眼抹淚,捶著榻道:“我可憐的兒。那位表小姐我們家是再不能留了,來人啊,請三太太過來,讓三太太|安排馬上把人送回靖安伯府?!?/br> 舒氏慌了,兩手抓著大老爺的衣袖哭道:“老爺為我做主?!?/br> 大老爺為難的狠,試著勸道:“到底也是人家的小姐,讓她回她自己家去也是正理。不若今兒先送回去,等老太太氣消了再接來?!?/br> “不能,不能啊。菀菀十四了,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不能讓她回去?!笔媸舷バ信赖教m香馥跟前,一個頭一個頭的給蘭香馥磕,“馥姐兒,母親求求你了,你就饒了菀菀這一遭吧?!?/br> 母親給女兒磕頭,這要是傳出去蘭香馥怎還能做人。 老太太大驚之下忙一把推開了蘭香馥,蘭香馥早已呆愣了,正被推的摔在一旁。 “快,扶起來,扶到我身后來?!崩咸Φ?。 “母親,你是甘心不給我留活路了嗎?”蘭香馥雙手捂住自己疼的喘不過氣來的心口位置,臉色蒼白如雪,“我萬萬沒想到,你為了舒菀菀竟然能做到這一步,母親我真嫉妒啊?!?/br> 瑞福堂外的抄手游廊上,寧靖郡主死死抱住要往里頭沖的楚天茍,“你想干什么?” “哪有這樣的父母,我所幸搶了馥姐兒走,王府地方大的很?!?/br> “你別犯渾,你敢搶蘭氏的嫡長小姐我就先饒不了你。這里沒你的事兒,回東府去,有我呢,馥姐兒吃不了虧?!睂幘缚ぶ靼殉炱埻ピ豪镆煌?,她撫了撫自己褙子上的褶皺,撩開富貴花開的竹簾悄悄走了進去。 屋里頭,大老爺也被舒氏的這番動作驚住了,心里隱隱有些惱怒。他雖也提劍要殺馥姐兒,可那不過是被馥姐兒那句“勞煩父親母親勒死我吧”頂撞的話給氣的,又有被孩子聽了壁角的惱羞成怒因素在。 可他也是個疼孩子的,何況他至今就兩個孩兒,一個早已娶妻,只剩一個還沒長成的女孩兒,平常出門都還記得給馥姐兒買些小玩意。原本他下衙回家見舒氏躺在臥房里滿面病容,一問才知是馥姐兒氣的,先有舒氏才有的女兒,他是愛屋及烏,論親疏自然先是妻子再是兒女,幾層意思疊加在一起他提了劍就出去了,當時并沒想那么多。 可如今再看舒氏的作為他惱了。 容忍了舒氏把舒菀菀接來養育,可那不代表一個親戚家的孩子能取代他親生的女兒。 “舒云岫,你在干什么?”大老爺冷下臉質問。 舒氏身子一僵,忙抬起淚眼道:“老爺,我也是沒辦法了,您就當可憐可憐咱們那個沒機會出世的孩子吧。那個孩子要是能生下來,不就是和菀菀一樣大嗎,菀菀就是我親生的女兒啊?!?/br> 舒氏哭著撲到大老爺懷里,“妾身求求老爺了?!?/br> 大老爺起來的氣勢頓時xiele,“你呀,讓我說你什么好?!?/br> 老太太真是沒眼看了,“要膩歪滾回你們自己房里膩歪去,這里還有孩子在呢,不知羞?!?/br> 大老爺老臉通紅,推開舒氏給老太太磕了個頭,“母親您看?要不就留下那孩子吧。馥姐兒她舅家是那個名聲,那孩子回去就被拖累了,已是在咱們家養育了這么多年,所幸咱們就送佛送到西?!?/br> 老太太哼了一聲,“罷了。既如此,馥姐兒就搬來和我住,就這么定了?!?/br> 舒氏不敢再有別的話,顫顫巍巍的給老太太磕了頭,“您慈悲?!?/br> 蘭香馥站在老太太身后冷眼看著舒氏,舒氏卻一直低著頭。 大老爺不甚好意思看蘭香馥,他做父親的也不會給孩子道歉,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就解下了腰上系著的一塊羊脂玉牌,“棍棒底下出孝子,啊,父母沒有不教訓孩子的,可教訓歸教訓,疼愛你們的心是不差的,可不許記仇?!?/br> 蘭香馥一抿嘴,眼兒挪開看向別處,一骨碌又是兩行淚。 大老爺假咳了一聲,把玉牌塞蘭香馥手里,“原本還覺得我們馥姐兒過分安靜順從了,不曾想今日就亮出了爪子,父親心里甚喜,往后在婆家吃不了虧了,啊?!?/br> 老太太哼笑一聲,拉了蘭香馥在懷里抱著瞪大老爺道:“這話也是能當著孩子的面說的,越發糊涂了?!?/br> 大老爺腆著臉笑兩聲,又道自己知錯了。 老太太遂又拍著蘭香馥道:“我的兒,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那是哄傻子的,父母也是人也有錯的時候,可是做兒女的卻不許記父母的仇,知道嗎?” 蘭香馥斜睨了舒氏一眼,悶悶的“嗯”了一聲。 原本全涼了的心,因著大老爺的舉動又暖和了一半,蘭香馥抿嘴笑了一下。 寧靖郡主大喜,“好了好了,咱們大姑娘笑了,沒事了?!?/br> 大老爺也笑了,忙拱手道:“母親,那我們就回去了?!?/br> 老太太瞥一眼垂著頭縮成一團的舒氏冷哼,“回頭好好教教你老婆,我是能吃了她還是怎么的,走吧,晚上也別來請安了,我不想看見你們?!?/br> “是?!?/br> 大老爺牽了舒氏走后,老太太就吩咐道:“你也去吧,留我們祖孫說會兒話?!?/br> 寧靖郡主點頭稱是。 蘭香馥猜著祖母是想安撫她,生怕她因為今日的事情記恨親生父親,遂主動道:“祖母,父母生養我一場,非是到了他們強迫我割rou還母,剔骨還父的時候,我不會記恨他們的?!?/br> 老太太心里酸脹了一下,摩挲著蘭香馥的小臉,“我的乖孫這樣孝順懂事,你老子娘是脂油蒙了心了?!?/br> “祖母,我是我母親親生的吧?”蘭香馥抬頭問道。 老太太笑著拍了蘭香馥一下,“我親眼看著你母親生的,那還有假的嗎?!?/br> “那她為何偏心舒菀菀至此,祖母,她為了舒菀菀給我磕頭的時候,我真嫉妒了?!碧m香馥坐在腳踏上,趴在榻沿上,一邊玩著玉牌一邊咕噥。 “對了祖母,她說的那個沒生下來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在我上面我還有一個哥哥或jiejie嗎?” ☆、第9章 翻墻問情洞中幽會 “有一個?!崩咸嵩诮疱X蟒大引枕上,滿面可惜的道:“那年她都懷了八個多月了,肚子比生你哥哥時大一些,我還暗暗思忖著可能是雙胎,心里高興的了不得,偏偏她要逞能,那么大的月份了一聽說她那個混賬哥哥要休妻忙忙的回去勸和,誰知道人家兩口子打架她勸架被掃倒了,可憐那都成了人形的孩子就那么沒了?!?/br> “那此事和舒菀菀有何干系?” “因她就是在那一天出生的。你舅舅要休妻就是因為你舅母害怕妾侍先生下兒子威脅了她的地位,弄了藥要害人,你舅舅這才鬧著要休妻的。結果,那妾生下舒菀菀難產去了,你母親也被連累的沒了孩子。你母親失了孩子傷心不已,舒菀菀失了生母無人養育,你父親就把舒菀菀弄了來慰藉你母親,從此你母親就把舒菀菀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教養?!?/br>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緣故?!碧m香馥咕噥著嘴道。上輩子她吃了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獨自消化,眼睜睜看著母親偏心一個外人也沒有問過原因,不曾想竟是因為這個。 “是啊,那孩子當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當真要送她走我也是不忍心,既然都養到她十四了,何妨再養兩年給她找個差不多的婆家,發送一份嫁妝嫁了了事?!崩咸粗m香馥道,“此前你可是對她比和你親堂姐堂妹還要親的,這回是怎么了,當真是只因玩笑就惱了她?” 蘭香馥低頭擺弄著玉牌撅嘴道:“我就是看清了她那個人罷了,哪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耿直爽朗,不過是拿著耿直爽朗做幌子欺負人罷了,還專門欺負我,我再也不和她好了。我此前種種待她的真心就當是喂了狗吧?!?/br> 老太太覺得好笑,“你小小一個人看得清什么,說的還有模有樣的。罷了罷了,說不得她哄哄你,過兩日你又和她好了,祖母可不插嘴?!?/br> “祖母,我說的可是真的?!碧m香馥扭著身子往老太太懷里鉆。 老太太忙笑著往外推,“怪熱的,你可別來黏糊我?!?/br> “我給祖母打扇?!?/br> “行了行了,你這一日都哭了兩回了,快跟著春淺去我屋里重新梳洗一番,再去收拾你自己的屋子去吧,這天可不早了?!?/br> “那有什么要緊的,收拾不好我就鉆祖母的被窩,把祖父趕去睡書房,嘻嘻?!?/br> “能的你。好孩子,去吧,讓祖母瞇一會兒覺,罵了你父親一頓可是費了精神了?!?/br> 蘭香馥忙忙的站起來,服侍老太太躺下,春淺輕手輕腳的上前來,拿起一把團扇就給老太太扇起風來并用手指著一個小丫頭示意蘭香馥跟著過去。 蘭香馥懶懶的不想洗,悄悄走后廊子去了后院。 后院就是后罩房的所在,一排七八間屋子,正對著瑞福堂的三間最明亮寬敞,此時春娟、春桃、春草正指揮著丫頭婆子輕手輕腳的往里頭搬東西,而她的四個大丫頭就在屋里給她重新布置臥房。 “大姑娘來了,您再等等,還得小半個時辰才能弄完。奴婢怕吵著老太太,讓她們繞路走了夾道過來的?!贝壕赀^來告罪道。 蘭香馥擺擺手,“春娟jiejie你做的很好,祖母倦了正在屋里躺著呢,可不能吵醒了。你不用管我,我隨便逛逛就罷了?!?/br> 春娟行了一禮,“那奴婢就去了,您不若去那邊假山洞子里歇會兒,那里頭有一套石桌石凳,還有個仿江南小橋流水的池子,里頭種了碗蓮,這會子開的正盛呢?!?/br> 蘭香馥“嗯”了一聲,漫步走了過去。祖母的后院還有誰比她更熟悉呢,她可是從這里住了好幾年才嫁出去的。 她猶然記得,在東邊那棵盤虬蒼古,樹冠如蓋,花似穹頂的垂絲海棠下她受了多少祖母殷切的教導和恨鐵不成鋼的責罵;猶然記得,在落花繽紛的時候,她捧著未婚夫的書信漫步在鵝卵石的小徑上,滿臉羞紅的期盼著婚后的甜蜜生活,可終究一切成空,在她沒了利用價值之后被棄若敝屣,倒潑臟水。 猶然記得,在西邊的假山洞子里,她躲在里頭因為母親的偏心哭了多少回。 蘭香馥抓了一把落在山石上的花瓣在手,悵然微傷的走了進去。 洞中地面是水池,水池中點綴著光滑的青石板,中間一塊大石板上置了一套精致的石桌石凳,而在四周的水里盛開著玫瑰紅的碗蓮,碧色的葉,紅色的花,清澈的水,古樸的山壁,進來便覺沁涼清雅,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這里更是她一個人的蝸牛殼,受了委屈她都是在這里扒開了傷口獨自舔舐。 蘭香馥坐在石凳子上,一瓣一瓣的往水里扔花,她嘴上說著不會怨恨,可腦海里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父親提劍要殺她時兇惡的樣子,她不知道,這幅畫面又需要花費她多長時間才能消化掉。 “嘭”的一聲水花四濺,水珠兒濺了蘭香馥一臉,蘭香馥驚的跳了起來,“誰?” “是我,噓?!背炱堌堉拖脬@進來,蘭香馥慌的很,“你不許進來?!?/br> 楚天茍可不聽她的,不讓他進他偏進,“怕什么,有我呢?!?/br> 蘭香馥小跑出洞口查看了一圈又回來,壓低聲音怒斥:“作死了你?!?/br> 楚天茍哈哈大笑,蘭香馥嚇壞了生怕被丫頭們聽見,忙跑過去一把捂上了他的嘴。 小姑娘的手柔嫩又香滑,捂著少年郎的嘴,少年郎留戀的很,抓住就不放了。 蘭香馥羞惱瞪人,把聲音壓的低低的呵斥,“放開?!?/br> 楚天茍把蘭香馥拽過來讓她坐在他旁邊,瞧著她腫腫的眼睛道:“要不要我給你報仇?” 蘭香馥捏著楚天茍的手背一點皮使勁掐了一把,趁著他齜牙喊疼的時候忙趕緊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低著腦袋哼哼:“不要,那是生身父母怎么報仇,瞎說。不要你管,你趕緊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我就謝天謝地了?!?/br> “你知道我從哪里過來的?” 蘭香馥橫他一眼,“小嬸子的后罩房和祖母這邊連著,就一墻之隔,你還不是翻墻過來的?!鄙陷呑舆@家伙就這么干過,被她稟報給了祖母,還挨了小嬸子一頓臭罵呢。 “哎呀,馥姐兒真聰明?!背炱堄窒牍吮惶m香馥一瞪忙收斂了笑,氣不過道:“都是什么破規矩,本王想怎樣就怎樣,哪個敢管?!?/br> 這話正說到此時的蘭香馥的心里去,她心口狂跳了兩下,咬了下唇,脧了楚天茍一眼,“你現在還哪兒到哪兒呢,不說遠的,小嬸子就能管著你。我問你,你現在有什么本事不讓人管你不成?” 楚天茍忽的面紅耳赤起來,一拍桌子虛張聲勢,“你個小丫頭片子倒管起長輩的事兒來了?!?/br> 蘭香馥才不怕他,抬腳踹他的小腿,“小點聲,生怕丫頭們不知道我們在這里幽會嗎?!?/br> 雖是這樣問了,可蘭香馥心里卻明白的很,能和楚淳懿二分天下,楚淳懿靠的是腦子,而楚天茍靠的就是天生神力和天生的帶兵打仗的天賦,所以在亂世爭奪天下的時候楚天茍勝出她毫不意外,讓她意外的是楚天茍為什么甘心赴死。 這家伙雖然腦子簡單了點,任性了點,可也不是笨蛋啊,到手的江山都不要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