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他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不看也知道她這是睡著了。 . 年初一,孟君淮早早地就進了宮。乾清宮門口,出來迎他的是皇帝身邊的大宦官,一到他跟前就擦了冷汗:“爺,您怎么也來了!昨兒那十爺……” 孟君淮知道他有所誤會,直接解釋道:“我不是來侍疾的。王妃有孕了,求皇兄指個御醫?!?/br> 他幾乎能聽出大宦官猛地松了口氣,瞬間換了張笑臉請他進去。踏進殿門,孟君淮看到皇兄疲憊的面容上也有些不快。 “皇兄新年大吉?!泵暇醇僮骺床怀鏊牟煌纯?,施罷禮后只一五一十地將玉引有孕的事說了。 皇帝顯然一怔:“什么?” “王妃有孕了,但身子虛,臣弟想求皇兄指個御醫去開個進補的方子給她?!泵暇雌届o地又說了一遍,絕口沒提太上皇半個字。 皇帝又睇視他片刻后,神色緩和,一哂:“應該的,朕即刻讓御醫過去?!?/br> “謝皇兄?!泵暇匆灰?,正要就此告退,皇帝忽地道:“去養心殿給父皇磕個頭吧?!?/br> “皇兄……?”他略有疑色地抬眸掃了一眼,皇帝平靜地又說:“若他傳你進去,你就去陪他說說話,去吧?!?/br> 那天,孟君淮只覺氣氛沉悶得緊,從乾清宮到養心殿,都向是有烏云壓在頭頂上。 他在養心殿門口磕了頭,太上皇并沒有傳他進去。 彼時他也并沒有想到,兩天后,喪鐘聲就響遍了皇城。 那天玉引剛被孟君淮喂著吃完一小碗補身的藥膳,出了一身的熱汗,楊恩祿將消息急稟進來,驚得玉引頓時一層冷汗覆住熱汗:“什么?” “太、太上皇……”楊恩祿擦了把冷汗,好生理了理氣兒才敢再重復一遍,“太上皇……駕崩了?!?/br> 她即刻看向孟君淮,原本正坐在榻邊與她談笑風生的人好似突然失了魂,連面色都灰暗下去。 “君淮……”玉引叫了他一聲,他沒什么反應,她擺擺手示意旁人退下。 待得眾人都退出去,她坐起身攬住他:“君淮你……節哀。太上皇年事高了,這幾年也身子都不好,這事……” “我知道?!泵暇茨抗饪斩吹貞艘宦?,他深緩了一息,氣息里仿佛墜著千斤巨石,“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br> 他并不是在哄她,她說的這些道理,他確實都知道。 只是,心里仍是難受得很。 難受什么呢?也說不清。 近些年,先是他們陸續賜府出宮、再是東西兩廠在之間攪和,他們這些當兒子的和父皇其實都已沒有多親近了,他甚至對這幾年的父皇都說不出什么具體的印象,可他就是心中難受得厲害。 這種感覺,就像是心里突然而然地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他說不清是什么,卻無法接受這種感覺,一絲一縷的感觸都讓他無所適從。 “君淮?!庇褚粗拿嫔?,覺得實在擔心。她又往他身邊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倚到他肩上,“你……千萬想開些。我們好好的為父皇守孝,我為他抄經祈福。你別讓自己難受壞了,這……闔府都還靠著你,這個孩子更是等你陪他玩呢?!?/br> 孩子……! 這兩個字在孟君淮心頭一震。 有那么一瞬,他的心緒猛地被從哀痛間抽離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太孝順地在想,怎的竟要這時候守孝! 她身子還虛,御醫為她寫的食補方子才剛用了兩天,就要守孝。 孝期忌歌舞無妨,忌飲酒也不要緊,但是還要忌葷腥。 要食近三年的素,她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 ——剛懷上孕就國喪守孝,頓頓吃素 孟君淮嘆氣:這哪兒行啊,孩子生下來都要綠了吧 楊恩祿:綠巨人…… 孟君淮瞪。 楊恩祿,卒。 享年,這回有三十歲了。 #楊恩祿:t_t綠巨人可是博士學位啊,你還有啥不滿意的……# ☆、第110章 食素 孕期守孝的事本來不難解決,盡孝固然重要,但生兒育女同樣是大事,若擱在幾十年前,請個恩旨就行了。 可是幾十年前,一幫腐儒鬧了一場,不管不顧地一味宣揚“百善孝為先”,硬是讓孕婦們也得一絲不茍地守孝,這規矩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要讓孟君淮說,這不混蛋么? 那幫腐儒可沒一個要自己生孩子的,道貌岸然的嘴皮子一碰就讓孕婦跟著一起吃素,一個個想當然地覺得這才多大點事??扇羲麄兎畔履切┧^的禮數笑道去略讀兩本醫書就會知道懷孕這一場到底有多少兇險,他也是在玉引上次有孕后才讀的,好幾回夜里胡思亂想得睡不著。 但現在這事就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該怎么辦,孟君淮心里還真沒譜。 偷著進補那是肯定不行的,京里哪有不透風的墻?傳出去就是大罪。 可如果去請旨…… 他不知道皇兄在這種事上怎么想,不敢貿然去請旨,怕觸霉頭——這四五天里,京里觸霉頭的人實在太多。先是老十被皇兄差人去訓了一頓,然后被發去給父皇守靈;再是管著東廠的七弟馬屁拍到蹄子上,也挨頓訓,又命閉門思過一個月。 這幾樣他倒是都不怕,可他怕牽連玉引,萬一皇兄差人訓一頓訓到玉引頭上,還讓不讓人好好安胎了? 孟君淮就不得不耐住性子,琢磨著稍微過些天,等皇兄從父皇離世的悲痛里稍微緩過來點兒再去請旨。然而,他幾乎是看著玉引的氣色一天不如一天。 這才幾日???她整個人的精氣神就都不好了,吃東西越來越少。這還真不怪她,他看著那一大桌子素菜也沒胃口??? 孟君淮愁得慌,愁得一想這事就在書房里打轉。 因為怕失去父皇的父王太難過而奉母妃的吩咐過來陪他的和婧被他轉得眼暈,皺皺眉,聲討道:“父王您別轉啦,您不高興就跟我說嘛!” “……”孟君淮腳下一停,看看她,當然也沒法跟她說。 一身素的和婧看起來特別白凈,眨了眨眼,又道:“不然,我跟您一起去找母妃?或者去看看弟弟們?喂阿貍?要不您罰阿晟哥哥抄書吧!” 孟君淮:“……” 他嘆了口氣,走到和婧跟前蹲下:“你別瞎琢磨,回去陪你母妃吧,父王自己想想這事?!?/br> “您到底在想什么事?我能幫您嗎?”和婧望著他道。 孟君淮靜了會兒,一喟:“能。你母妃近來胃口不好,你看看能不能勸她多吃些,不然時間長了身子撐不住?!?/br> “哦……”和婧扁扁嘴,頓時覺得這是個苦差事。她躊躇了會兒,喃喃地如實道,“我覺得……母妃這是饞rou啦!” “我知道?!泵暇吹膽n色更明顯了,無奈地又說,“但你還是好好勸勸她,帶著弟弟們一起勸她?!?/br> 和婧就乖乖地應了下來,一邊琢磨著怎么說一邊出去了。她走后,書房里安靜了片刻,然后楊恩祿的聲音傳了進來:“爺……” 孟君淮側過頭,見楊恩祿手里的瓷盤上放了個瓷缽,堆著笑走進屋中:“爺,下奴尋了點好東西來,但您……您看了可別發火?!?/br> 是好東西卻怕他發火? 孟君淮眉頭一皺:“少賣關子,拿來看看?!?/br> 楊恩祿應了聲“是”,又上前了幾步,將瓷缽放下。他將蓋子揭開,孟君淮一掃:“不就是青菜湯嗎?” 那缽中真是碧綠碧綠的,類似這般的湯他最近真沒少喝,回回喝都擔心再過一陣子自己連臉色都要變綠。 然則楊恩祿嘿嘿一笑,手指往瓷缽內層兩旁的一個凹口里一探,就把內層取了出來。 一下子飄散開來的味道讓孟君淮一驚。 他幾步走過去一瞧,底下那層里果然是葷湯,湯里飄著雞rou,湯上還覆著一層金黃的雞油,四溢的香氣一下子激得他都饞了,一時竟沒回過神。 楊恩祿低眉順眼的,也不看他的神色:“只是下奴那天在集上偶然尋著的,原本是底下加熱水,用于冬天給菜肴保溫的東西。但下奴試了試,上面那層一壓上,底下的味道一點都散不出來,而且底下的空間也夠放一份湯,便想著王妃……” 他說著欠了欠身:“能不能用,還請王爺拿個主意?!?/br> “你可夠賊的你!”孟君淮喜出望外,將他放在旁邊的那缽青菜湯捧起來擱回去,把湯塞給他就道,“快給王妃送去。避著點人,越少越好?!?/br> “是,下奴心里有數?!睏疃鞯撘晃逡皇匕炎约骸跋葦睾笞唷钡陌才哦颊f了,“這事就下奴和一個廚子知道,那廚子全家都在咱府里,決計不敢鬧事。而且這缽有兩個,送過去后讓王妃用完,讓身邊親近的人在屋里洗干凈了再送出來就行,一時來不及洗也還有另一個能用?!?/br> 孟君淮滿意地點了頭,楊恩祿再不多言,捧著湯就告了退。 正院里,玉引見和婧殺回來就哄她吃東西,便知道這小丫頭肯定是被孟君淮“策反”了。 她歪在榻上揪揪和婧的鼻子:“你耳根子怎么這么軟呢?母妃讓你去陪父王,父王一說讓你哄母妃吃飯,你就回來了?” “我覺得父王說得沒錯呀!”和婧一本正經道,“您最近是胃口都不好,您還有著孕呢,是該多吃些!” 玉引淚盈于睫,滿心都在喊……我真的吃不下??! 從前吃了十年素沒覺得怎么樣,現下一把葷的停下來,她還真受不了。大概吃了三天素之后她就覺得嘴里沒滋沒味的了,天天都覺得缺點什么,可天天都還只能接著吃素菜。 而且,她還真不好跟孟君淮抱怨什么,不是怕他生氣,而是他現下承受喪父之痛已經夠難過了,她再去跟他說“這么吃素我要受不了了”?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玉引就只好應付和婧,她捏捏和婧的臉,道:“這個母妃都懂,你乖,母妃有胃口了肯定多吃,沒胃口硬往下塞對身體也不好?!?/br> 母女二人正相互磨著,凝脂探探頭進了屋:“翁主?” 二人一并看過去,凝脂進了屋一福,稟說:“翁主,您出來一下,芮嬤嬤說有話跟王妃說?!?/br> 和婧一聽,立刻乖乖地出去了,她對這種事很習慣,知道大人間有些話是不方便她聽的,從來不好奇瞎問到底是什么事。 和婧離開后不過片刻,芮嬤嬤端著一缽湯進了屋,內層的缽取出,味道一散開,玉引就傻了:“嬤嬤你……” 她深吸了口氣:“嬤嬤您別!這是給太上皇守孝呢,哪能這么干??!” “噓——”芮嬤嬤壓唇示意她噤聲,噙著笑道,“這是王爺叫送來的,您放心用。這事就楊公公、奴婢、還有一個廚子知道,沒事?!?/br> 這能成嗎? 玉引心里慌得很,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她還真沒干過,怪嚇人的。 . 膳房外的墻根下,阿禮接過那份用紙包著的醬牛rou,往懷里一揣扭頭就跑了。 守孝真是太恐怖了……他從來就沒吃得這么素過,而且據說父王母妃要這么吃兩年多將近三年、他們小輩也要吃一年,就覺得生無可戀! 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昨天,阿禮發現有宦官偷偷摸摸搞rou吃! 他果斷沒放過這個機會,氣定神閑地站到了他們身后,他們一扭頭看見他,嚇得魂都飛了。 接下來一切都和他的打算一樣,他威逼利誘他們每天給他弄一份葷菜,不然就把這事稟給父王,他們一點都沒敢猶豫就答應了! 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