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孟君淮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說你自己管后宅,你就這么管?!這還不如讓我替你收拾這事呢!” 他橫了她一眼之后,氣哼哼地轉身在她榻邊坐下,終于完全說不出別的發火的話了。 玉引看他火這么大,覺得自己可能確實做得特別不好。躊躇了一會兒,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殿下您別……別生氣,我做錯了我改!三十天都排滿太多了?那您看空幾天合適?” “哎我去……”孟君淮扶住額頭,窩了會兒火切著齒喝道,“你能不能不管她們?!” “哦……”玉引皺皺眉頭,她還是想說,人家都在府里住了那么久了,日子最長的都幾年了,你見都不見,這樣……不奇怪嗎? 不過她忍住了沒說,悶悶地應了聲:“好?!?/br> ——她還不情不愿了? 孟君淮斜眼一掃她,冷笑:“得了便宜賣乖是吧?我不慣你這毛??!” 玉引杏目圓睜:我哪兒賣乖了?你想怎樣? 孟君淮豪爽地一揮手:“去,讓廚房速做份四喜丸子上來,做細致點兒?!?/br> ☆、第32章 著手 饒是從孟君淮的吩咐里已經知道了將要發生什么,當一盤實實在在的四喜丸子被端到面前的時候,謝玉引還是禁不住渾身打了個寒噤。 雖然她現下已經每頓都會吃幾口葷了,但像四喜丸子這種又葷、又膩、又實在的“大菜”還是半點都不想嘗試的。 于是臥房里陷入僵局。玉引坐在床榻內側,神色僵硬地盯著眼前榻桌上的四個大丸子,孟君淮坐在床沿上銜著笑,看看丸子又看看她。 她許久都僵著未動,他就拿起瓷匙切了一口丸子rou下來,氣定神閑:“來?!?/br> “別……”玉引往里一縮,死死盯著他,腦子了迅速過了一番說辭出來,“我、我不管這事了行不行!殿下要怎樣全憑殿下安排!” 說著又慌張地掃了一眼那盤丸子,不太甘心地辯解道:“殿下也不能全怪我!我原是……原是要請殿下先過目的,是殿下自己急著出門才沒看!而、而且殿下說讓楊公公幫我拿主意,楊公公也覺得沒問題才這樣安排的!怎么能全怪我呢!” 她抱著被子一動都不敢動地說完就繼續死盯著他,希望他趕緊把拿著瓷匙的手收回去、把這盤丸子也端走。 孟君淮紋絲未動地聽完這番話后抬眸瞧瞧她,“嗤”地一聲噴笑。 玉引就看他把瓷匙扔進了碟子,轉過頭支著額頭又克制地繼續低笑。她怔怔地看著他,仔細想了三個來回都沒覺得自己哪句話值得他笑成這樣,一驚一乍地又盯了他一會兒后,她猶豫著想發問:“殿下……?” “哈哈哈哈哈!”孟君淮聽到她聲音的瞬間就像被解了什么封印,一下子笑躺在床上。 這小尼姑太好玩了!他從來沒聽過她這樣著急忙慌地解釋過什么!以往有任何事,她都是一片風輕云淡地跟他講道理,時不時還要砸過來兩句禪語;就算是嚴恒受審那天她聽得害怕了,跟他說話時都仍然還有三分冷靜。 他從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語快如珠的說話!從沒見過她辯解得這樣著急!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喜丸子哈哈哈哈!他家王妃真是不同于常人! 孟君淮躺在床上自己笑夠了之后撐身坐起來,轉過身看看她,忍不住“手賤”地一彈她額頭。 玉引更回不過神來了,揉揉額頭,小心地問他,“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彼穆曇衾镞€有殘存的笑意,又一脧那丸子,“我不逼你把它全吃了,你自己吃兩口,然后睡覺?!?/br> “……”玉引立刻琢磨起拒絕的措辭。 “聽話,就兩口?!泵暇从謴椝~頭,“你總吃得那么素,日子久了不行,趁年輕慢慢補著?!?/br> 他說罷頓了一頓,想等她反駁或推辭之后再繼續勸她——這腹稿他可打了好久了!又問大夫又翻醫書的,搜羅了一堆道理來說服她慢慢吃葷,她不答應他就一條條拋給她。 便見她抿了抿唇,他正洗耳恭聽,她就默默地伸了手,拿起盤子里的那柄瓷匙,把他方才切下來的那塊丸子吃了進去。 玉引剛吃時覺得一陣反胃,稍作忍耐倒很快就平復了下去。于是她在吃完這口后緩了緩,又自己切了下一口下來。 孟君淮有點詫異地看著她,看她吃完兩口時,他甚至有點心虛了。 “……玉引?”他試探著伸手碰了碰她的肩頭,“生氣了?別生氣,你聽我說……” “沒生氣?!庇褚畔麓沙?,知道自己現下因為吃得不舒服的緣故,神情估計確實不好看到像在生氣。 她便取過帕子一邊擦嘴一邊又緩了緩,才看向他,繼續道:“真沒生氣,殿下您說得對,我就聽,沒什么可生氣?!?/br> 孟君淮凝視著她,心底不知被什么奇妙的感覺一觸,轉而涌起說不清的窘迫,仔細想想,又明白其實并沒有什么可窘迫的。 . 翌日清晨,北邊的三合院。 天剛亮的時候,兩方三合院里住的人就都起來了。并沒有往一起聚,只是時不時地瞧一瞧外面、聽一聽動靜,想知道陸氏回來了沒有。 幾人都在想,不知這陸氏是撞了什么大運,昨天竟突然被楊恩祿親自請去了,囑咐她好好梳妝打扮,晚上去侍奉王爺。 這算什么事兒?!她可也是平常連逸郡王的面都見不著的,打從入府到現在,二人間的“交情”不過是逢年過節時見個禮! 院門“吱呀”一響,短促的聲音劃破清晨的寧靜。 “哎……回來了回來了!”江良娣立刻趴到窗縫邊兒上去看,見自己的興奮得不到回應,又扭頭招呼不遠處坐著的人,“陸奉儀回來了!你來看看??!” 施氏勉強地笑了笑,不得不也走到窗邊。 兩方三合院加起來,江良娣都是資歷最深、位份也最高的,但她和陸氏都不喜歡江良娣。見她一大清早就到了自己房里來,陸氏都想尋個借口逃開了,她實在看不慣江氏這明明在拈酸吃醋、卻又偏要擺出一副在看旁人熱鬧的架勢。 除此之外,施氏心底還有另一股不舒服在慢慢延伸。在離窗戶不過兩步的地方站了會兒后,她到底也忍不住湊到窗縫去看了。 她便看見陸氏還是昨日離開時那身打扮,但身后多了兩個宦官,二人手里都拿著東西,一個捧著三四匹布料,另一個則拿著支匣子,大概是首飾之類的東西吧。 那兩個人明顯位子不低,不是王爺身邊的就是王妃跟前的。施氏看到陸氏客客氣氣地跟他們道謝,同時,耳畔又想起江良娣不掩嫉妒的聲音:“哎你瞧瞧,你瞧瞧!這有機會往前頭走一趟的人就是不一樣,且先不說日后得不得寵吧,這眼皮底下的賞賜都可先收著了!” 施氏禁不住皺了眉頭,江良娣仍專心看著外面,嘖著嘴又道:“也不知咱這位陸奉儀有什么滔天本領,竟然真讓楊公公把她領了去?楊公公平日可是連咱的半點好處都不肯收,她到底有什么長處??!” “江jiejie少說兩句吧?!笔┦辖K于煩得再不肯多聽,盡力溫和地“勸”了一句后,就轉身出了房門。 陸氏正將那兩個宦官送到院外,施氏走過去時,聽到那二人很客氣地跟陸氏說:“那娘子您好生歇著,日后有事,下奴再來請您?!?/br> “二位公公慢走?!标懯项h了頷首,回過頭,看見施氏正走過來,便笑道,“你又起這么早?!?/br> “jiejie去侍奉殿下,也沒見多睡一會兒啊?!笔┦显捯怀隹?,驚異于自己的刻薄,忙緩了緩神,上前拉住陸氏的手,“jiejie累不累?殿下……待人好么?” “……挺好的?!标懯蠌娮钥酥谱⌒θ堇锏钠D難。她實在沒法跟旁人說,其實她只在昨晚向逸郡王見了個禮而已,后來逸郡王就風風火火地出了院子,一夜都沒回來。 她還塞了不少錢去跟逸郡王身邊的人打聽,好不容易才有個小宦官肯收她的錢,告訴她說王爺去王妃那兒了。 王妃這是什么意思? 陸氏心中惴惴不安,邊往自己屋里走著邊琢磨起來。 按照楊恩祿昨日的話,召她去侍奉,也是王妃的意思??傻搅送砩?,王爺卻去了王妃的正院。 王妃是有意讓她們看清主次?可她……怎么突然想起立這個威了? 誰惹著她了? 陸氏疲憊地坐到榻上,又驀地彈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前陣子,隔壁院子的顧氏進過宮,好像說是去看她的一位姑母。但回來時帶了不少賞賜,陸氏聽到記檔的下人說,是永寧宮定妃賞下來的。 定妃…… 陸氏心驚不已地吸了口氣,仰面躺到榻上斟酌了許久,終于叫來婢子:“一會兒我要去向王妃磕頭謝恩。你看看咱現在有多少余錢,留出這個月的用度,余下的……余下的分一分,給正院的下人各備一份?!?/br> “???!”婢子嚇壞了,“娘子,那咱可要幾個月不好過了!平日里的打點、賞賜,可都是用錢的地方!” 陸氏搖了搖頭:“按我說的做吧,這是個大事,斷不是小氣的時候?!?/br> 另一側的廂房里,施氏悶聲坐了良久后,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氣兒不順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比江良娣大度,只是江良娣會把嫉妒寫在臉上、掛在嘴邊,而她不會。 她和陸氏是一起被定妃賜進來的,從前都沒機會也就罷了,可現在……現在有一個人得了機會,但憑什么是陸氏? . 正院。 玉引坐在書案前看著眼前攤開的冊子,心里直慪氣:這人怎么這么討厭呢?! 她安排府里的妾室們輪流侍奉的事,他不喜歡,那不用就是了。提筆蘸朱砂在她寫的這單子上從左到右劃個大紅叉子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說她都寫得很認真??! 好歹是花了心力的! 煩人!他就是在成心欺負她!就像他昨晚厚顏無恥地在她耳邊明言的那句話一樣……! 算來這種事都好多回了,從他第一次來她房里睡覺開始,他就一定要抱住她!可是他一抱她,她就不由自主的會僵住,昨天看他跟她說著話一時不打算睡,她就掙了掙,跟他打商量說:“殿下您……松松唄?” 他掃了她一眼,給了她斬釘截鐵的兩個字:“我不!” “……?”她完全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思忖了會兒終于問了,“殿下您干什么……每回都要抱著我???” 結果他勾唇挑眉呵呵一笑,俯首湊到她耳邊,就字正腔圓地給了她答案:“欺負你??!” 謝玉引:“……” 答案無恥到這個份兒上,她也是不知該說點什么好了。 于是她就這樣臥在他懷里,聽他給她認真講解后宅妾室們的事。 他面色很沉郁地告訴她:“你是我的王妃,我不跟拐彎抹角。老實話,后宅里的人,只有進來得比你早的,沒有比你晚的,我若喜歡她們,早就見了,用不著你來cao這個心啊,乖!” 玉引想了想,就懂了,認真道:“那殿下只喜歡尤氏和何氏?那我只安排她們倆?” “……真不用你安排??!”孟君淮神色悲憤,不明白她怎么琢磨出的給她們“排順序”的這招,而且還很執拗地打算繼續排下去?! 他把她上下嘴唇一捏不讓她說話:“尤氏近來已然鬧得有些過了,你少把她再往前推;至于何氏,我立她當側妃是為了和婧,懂嗎?當時父皇還沒給你我賜婚,我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有正妃,就把和婧交給她了?!?/br> 他說罷松開她的嘴唇,玉引想了想,點頭“哦”了一聲。 他又繼續道:“最初會和她……咳,是因為她和王氏,都是母后賜下來的人,我一個都不見實在不合適。不過你放心,這都是面上過得去便可以,不用你在這上面費心,就算是母妃有誤會,也不用你這樣維持——這事還是我來料理,你不必管了?!?/br> “哦……”她思量著又點點頭,心里因為他的話松了口氣。繼而又忽然心里一悸,恍神間冒出了個有點奇怪的念頭。 ——她在那么短短一瞬里很想問他,既然他最初見何氏,是因為皇后。那他現在這樣待她,是不是也只是因為她是皇上下旨賜婚的正妃? 但這念頭也只劃了那么一瞬就被她自己打消了。她轉念想到,這有什么可問的?自然是因為這個! 若不是皇上的旨意,慢說他不會想到娶她了,她也不會想到嫁給他???她當時剛還俗回家,家里是在準備為她尋門親事,但一眾皇子可沒在家里的考慮中。 她這樣想著,心里好像平復了些,又好像還是不太高興。 不過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只聽孟君淮又道:“我明日就進宮跟母妃說清楚,睡吧?!?/br> . 前宅臥房里,孟君淮用過早膳后就更了衣,準備進宮。淑敏公主的事再急他也打算先放放,無論如何都要先把玉引這樁事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