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就在大昭二丈摸不著頭腦,預備進攻四省收復失地的時候,皇甫神武帝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力排群臣眾議,征調皇甫南境全線地方軍集中于亓水關,也就是大乾那條具有向北部延伸趨勢的東深曲線最終可能到達的地方。 八月中旬,皇甫這邊剛出現調軍動作,忽又有一支軍隊自大乾南回出發,雷霆般北上。這一番進攻,是與先前大乾攝政王截然不同的架勢,整支軍隊不作縱向深入,反呈現出一種大面積橫向推進的形態。用遠在大昭腹地的攝政王的話來說,那叫——推土機。 沒錯,這臺推土機,哦不,這支隊伍的領軍人,正是大乾破軍帝。 這一番令舉世震驚的橫掃倏爾吸引了大昭的戰火,原本預備跑去收復失地的昭軍慌忙改道,繞過了大乾的東深線就要往自家北境去。 同一時間,皇甫朝堂炸開了鍋,群臣皆稱陛下誤判,調錯了軍,那大乾攝政王恐怕只是個幌子,真正的威脅在于破軍帝的這支二十萬大軍。而如今皇甫南境的地方軍都集中在東面靠近攝政王的亓水關,根本來不及往西回防,眼見著大昭北境淪陷,就要威脅到皇甫的南境。 神武帝氣得險些咬碎了牙,卻不是在氣大乾,而是在氣朝里這幫只會說風涼話的龜孫子!大乾破軍帝的這支軍隊是在皇甫有了調軍動作以后才出發的,很顯然,對方做好了兩手準備。倘若皇甫不調軍,那么攝政王的隊伍就一定會順著東深線威脅亓水關。相比西南那塊地域,亓水關簡直離甫京太近,他如何能不防? 可問題是,一旦他調軍防御,大乾攝政王便取消了原計劃,轉而由破軍帝北上尋找新的突破口! 防與不防都是“失”,這是要置皇甫于兩難,置神武帝于錯判! 多少年來始終氣定神閑,即便心里再多怒火也從來掩飾得絕妙的帝王,終是在這一日失了態,一通大罵后撒手走人,留滿堂皇子重臣面面相覷。 群臣搖著頭散了,王袍金冠之人也走出金鑾殿,嘴角露出淺淺笑意,素來蒼白的臉容竟難得有了些生氣。 想起去年冬天,有一回夜里,那女子挨在他胸口,皺著眉認真道:“我覺著,大乾其實有更好的路能走。你看,皇甫南境那么長的一條線,哪能處處都防得死?來個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的計策,準能找著突破口?!?/br> 彼時的他輕撫著她耳后鬢發,淡淡道:“的確,不過卻須兩名足夠優秀的將才?!?/br> 金鑾殿前的人微微仰起臉,看向高懸的日頭,好似看見那女子燦烈的笑臉。 的確,足夠優秀。 這一場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看似簡單,實則卻十分不易,若非那支東深的隊伍足夠強悍,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來自南北兩面的火力夾擊。是那個女子,她排兵布陣,運籌帷幄,近乎奇跡般的以一條看似搖搖欲斷的細線穩居敵國腹地,為后方的大乾破軍帝爭取了大量的時間。 大昭這才明白過來,先前大乾攝政王為何要冒著折戟的風險深入大昭十一個省。那不是莽夫的孤勇,而是智慧者的割裂。她在大昭版圖南北向的中介處劈開了一刀,刀鋒按下的一線如人之病軀潰爛腐朽,這一刀,生生阻斷了大昭南北向的流通,使得他們的每一步調軍都顯得力不從心。 九月下旬,大乾北上軍團漸漸趨近皇甫南境。神武帝迫于朝臣壓力,于大半月前將亓水關的兵力調了一半回去,從時間上看,預計兩軍將在十月上旬交鋒。 這時候,穩扎防守了一月有余的大乾東深軍團忽然有了動作,一夜間自大昭腹地消失不見,再度現身時,那支隊伍距離亓水關不過區區百里! 皇甫上下霎時驚至一片嘩然!剛趕回去支援西南的地方軍一時間尷尬地停在了原地。神武帝怒不可遏,將先前那些逼著他回防的朝臣列了個名單,查了個底朝天。 誰知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嚇一跳,連老皇帝都有些意外,這幾位臣子,竟有大半都屬六皇子派系。 派系這種隱晦的東西,原本是不會擺明了放臺面上來的,可這回神武帝卻真是氣極,當即將矛頭對準了六皇子,隨手找了個借口沒收了他對京軍神機營的掌管權。 這樁事很快便傳到了駐守在亓水關附近的大乾軍營,得到消息時,正給自己綁護膝的江憑闌微微愣了愣,停下了動作。 作為副將隨行的柳瓷見她神色不大對,便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其實我也覺得這事不大對勁,皇甫那老六照理說不笨,怎么能出這種岔子?可他也沒道理幫咱們呀?!?/br> 江憑闌對皇甫內部林立的派系了如指掌,方才的錯愕倒不是因為這個,眼見柳瓷不大明白便順口解釋了,“他當然不至于幫咱們,也不至于這么笨,無非是那些皇子們咬來咬去給鬧的。太子死了兩年了,也該輪到下一個了?!?/br> “這么說來,老四要拿老六開刀了?” 她笑笑,“老四雖不可小覷,卻還沒如此手筆?!?/br> 柳瓷立即明白過來,想起臨行前主子再三囑咐不能在憑闌面前提“皇甫弋南”這四個字,也就點了點頭沒往下講,默了一會才皺了皺眉,“既然你曉得,方才愣什么?”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苯瓚{闌說完這句便沉默起來,好一會才繼續,“神武帝的兩次調軍行動都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先前我不大明白那人為何要幫我,看見老六的下場也便想通了。朝里的皇子,斗死一個算一個,這事對他有好處。況且他很清楚,我不可能真打進亓水關去。退一萬步講,他還沒上位,就算我真威脅到了皇甫,他怕也樂見其成?!?/br> 柳瓷咽了口口水,總覺得一跟皇甫斗起來就繞不開那人,自己隨口問一句也能扯上皇甫弋南,真是陰魂不散見了鬼,卻見江憑闌反應如常,絲毫沒有情緒波動的樣子。 這段時日以來,她也是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女子了。自當日嘔血暈厥過后,江憑闌似乎是變了個人。說是還沒振作呢吧,她卻很干脆地接手了攝政王的職位,在短短一月內制定出了一系列強攻計劃,連主子都忍不住暗暗稱贊??烧f是像從前那樣生龍活虎起來了吧,又不全是。盡管她依舊冷靜,依舊強硬,依舊張揚,眉眼間卻分明籠罩著一層散不去的陰云,讓人怎么也瞧不透。 就比如,行軍領兵的時候,她總是目光灼灼神情專注,可一旦回了營帳,又常常會出神,好幾回連作為隨行醫官的呂仲永那么一個大男人大搖大擺進來都注意不到。 柳瓷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營帳里怪悶的,干脆跑出去透透氣。柳暗跟著主子,她跟著憑闌,兩人遙遙千里不得相見,幸好呂仲永這人也不算太無趣,偶爾能跟他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 出了營帳,遠遠便見那書呆子在搗騰他的寶貝草藥,她覺得好奇便走過去瞧瞧,有一句沒一句地問他這是啥那是啥,也不知怎么就說起憑闌了。 柳瓷撇撇嘴,“憑闌的心思,同樣身為女子的我都不懂,你這書呆子更不會懂?!?/br> 不想呂仲永卻跟她頭頭是道分析了起來,“你看,她方才跟你解釋的那些,先是推給六皇子,再又表示自己本來就不可能打過去,最后還來了個退一萬步講。這三句話啊,其實都是一個意思?!?/br> 柳瓷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清了清嗓,以江憑闌的口吻道:“他沒有幫我,他沒有幫我,他沒有幫我?!?/br> 柳瓷恍然大悟,剛想夸他幾句,又聽那書呆子沾沾自信道:“王妃最愛自欺欺人,好像她這么念幾句,殿下就真沒幫她了似的?!?/br> 她一愣,將呂仲永的話在腦中過濾了好幾遍,怎么聽怎么覺得這語氣不對。憑闌早便不是王妃了,他也不再跟著寧王,哪來左一個“王妃”,右一個“殿下”?還有,這么說來,皇甫弋南真是幫了憑闌? ☆、兩軍對壘 柳瓷剛想問問清楚,忽見一名士兵急急奔來,說是聽見大帳里有東西打翻的聲響,他們在門口問了幾句也沒回音,顧忌到將軍是女兒身不便硬闖,只好來找柳副將。 她一聽慌忙朝大帳走去,呂仲永也變了神色跟上,掀簾便看見江憑闌躬著身子蹲在床沿邊一副站不起來的模樣,一張臉白得近乎透明,滿頭都是淋漓的汗。這情狀對二人來講都不陌生,是她的腿疾又犯了。 柳瓷過去將人扶起來,一面斥責道:“呂先生,出征前您不是跟主子保證過,說憑闌這腿疾沒大礙了嗎?” 正在翻箱倒柜找針灸囊袋的呂仲永神色慌亂,一時啞口無言。江憑闌咬著牙靠在床欄邊,勉力道:“別責他了……是我讓他撒了謊?!?/br> 柳瓷一聽也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當初制定完行軍計劃后,主子提出由他帶兵東深,讓憑闌留在南回靜等,必要時再率軍北上??赡菚r候朝里的風向很明顯,誰都不希望陛下冒如此風險,擔心這一場惡仗打個有去無回,憑闌便堅持兩人換一換。若非呂仲永的保證,主子是說什么都不可能讓她來走這一遭的。 呂仲永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皇甫弋南讓他騙江憑闌,江憑闌又讓他騙微生玦,他一個不會說謊的正人君子,在這三個大人物手底下輾轉來輾轉去,可真是要了命。 柳瓷見他取了針,便替江憑闌將盔甲卸了。這針灸術原本最好是施在腿上,可江憑闌畢竟是女兒身,呂仲永再沒那個心思也是大男人,于是便找了后頸位置與腿上關節對應的xue位作為替代。 倒不是沒想過找個女醫家來,可論起針灸,還是呂仲永最當行,江憑闌也習慣了他給自己扎針,便這么算了。 一連扎了幾針也不見江憑闌好轉,柳瓷不免焦躁起來,“呂先生,這是怎么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想必先前那幾場雨下過之后,江大人便有了不適,只是一直沒開口說,這才耽誤了病情?!彼布钡们叱龊箒?,“如今已是暮秋十月,這一帶天氣濕冷,單是扎針恐怕不夠?!?/br> 柳瓷嘆了口氣,也知道江憑闌先前不吭聲的原因,急行先鋒軍得保證行軍速度,她素來是不愿意拖累人的。 “那當如何?” “這大半年來我與何先生一同研究了不少法子,試圖根治大人的腿疾,雖尚無結果,不過何先生說,有一種藥草對這病極有效用。雖說冬病該夏治,可這藥草生長期極短,非秋末冬初時節不可見,這才一直沒能采到?!彼櫰鹈紒?,眼珠子轉得飛快,“眼下剛好是暮秋,這一帶又濕冷,指不定能尋見,這樣,我帶幾個人出營去?!?/br> 柳瓷想罵他廢話連篇,說這么一大串無用的前因后果,眼看他也是真焦急便忍住了,點了點頭,“我去點幾個機靈些的士兵,讓他們隨你去?!?/br> 江憑闌實在疼得不大有力氣開口,聞言勉力拉住了柳瓷的衣袖,囑咐道:“喬裝了去,別越界……我擔心甫京派了人來?!?/br> 她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你且安心躺著,出不了岔子?!?/br> 兩人轉頭出了營帳,江憑闌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抱著膝蓋就勢滑了下去,蜷縮在床角緊緊蹙起眉來。 老六栽了跟頭,以神武帝的作風,栽一個便要扶一個,況且亓水關也確實危急,甫京不派個人來坐鎮恐怕難安民心。算著這時日,似乎也該到了。 只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她想著這些糟心的事,也不知自己是暈過去還是睡過去的,再睜眼已是凌晨時分,隱約聽見外頭有點兵聲。 真熬過去了也便好了,她揉揉膝蓋骨,感覺似乎不那么疼了,只是還有些酸脹無力,想看看外頭出了什么事,便下床掀開了帳簾。 這一問才知道,原是呂仲永那一趟出去,翻遍了附近的山也沒能采到藥草,卻意外發現了敵情。一支萬人騎兵隊秘密出了亓水關,逼近了駐扎在此的大乾軍營,眼下正在附近嚴陣以待,與最近的大乾守軍只隔了一條近十丈寬的河。 神武帝的意圖很明顯,西南區域的地方軍近日里正與破軍帝的隊伍緊鑼密鼓地交戰,為避免兩頭作戰引起百姓和朝廷的惶恐,便決意在亓水關這頭先發制人。區區一支萬人騎兵隊自然不敵江憑闌這邊的十來萬大軍,卻有警告和防備的意思。 她想通了這些環節便走了出去,看了一眼整裝待發的柳瓷,淡淡問:“敵軍將領是誰?” 柳瓷不曉得江憑闌醒了,聽見這聲音回過身去,剛想問什么就被她一個眼刀子打發了。她一下子反應過來,為避免動搖軍心,江憑闌的腿疾可不能在這節骨眼提。 “回稟將軍,”她嚴肅答,“似乎是……皇十一子,皇甫逸?!?/br> 江憑闌聞言點點頭,并沒有太意外,在她的考量里,最可能被派到前線來的本就只有喻衍和十一這兩個人選。而后者身為皇子,雖容易引起朝臣忌憚,卻更有利于安撫民心。 “你留守大營,我去?!彼纱嗟?,又在柳瓷企圖勸阻前截斷了話頭,“軍令?!?/br> 柳瓷皺了皺眉,顯然放心不下,卻不好當著這些士兵的面多說,悄悄吩咐了幾個信得過的人示意他們顧好將軍。 江憑闌相信柳瓷的判斷,沒有重新安排點兵,直接帶著人去了飲馬河,不多不少,也恰好是一支萬人騎兵隊。 她很清楚,皇甫打的是防守的主意,因此多半不會主動進攻。而她此番逼近亓水關只是為了配合微生在西邊的戰事,只要他那邊進展順利,這邊也沒有打進去火拼的必要。眼下這一去,多半是一場不大有實際意義卻不得不進行的對峙。 蒙蒙亮的天里,皇甫和大乾的軍隊分列飲馬河的兩岸,誰都沒有越界,就那么靜靜望著彼此,打響了一場無聲的冷戰。 兩邊的領袖都是人杰,一位是皇甫的皇子,一位是大乾的攝政王,皆被己方的士兵們簇擁著高踞馬上,冷眼看著對方。河面寬不過十丈,對目力極佳的習武之人而言,足可看清對面人的神情變化。 暮秋清晨的日頭照著干凈明澈的飲馬河,粼粼的波光泛著淡索索的暖意,一片紅葉被風卷著蕩向了河面,自皇甫駐守的北岸悠悠飄來了南岸。 兩萬騎兵皆是聚精會神,嚴陣以待,似乎誰都沒注意到那么細微的動靜,可兩邊的將領卻同時垂了垂眼。 兩位都是人精,即便沒有正面直視,也都用余光時刻緊盯著對面人,于是便在自己垂眼的同時察覺到了對方一模一樣的動作。這么一來,雙方似乎都微微愣了愣,只是愣神不過一剎,一剎過后便各歸各位,繼續大眼瞪小眼。 然而這各歸各位卻只在表面,江憑闌覺得,她的心似乎在方才那一剎里跳得快過了頭。她稍稍蹙起眉,不覺得這種緊張感是臨敵時的驚慌,更何況眼下根本打不起來,就算交戰,勝利也必定屬于背后有援軍的自己。那么,她在緊張些什么? 皇甫逸這個人,跟她并沒有過私底下的往來。盡管從前,他總在那些七七八八的宴會上一口一個“九嫂”地親昵喊她,可之后那一樁金鑾案卻讓他換了性子,整個人變得寡言了許多,不大會再主動跟人搭腔。而為了掩人耳目,他也幾乎從不踏進寧王府,偶爾跟皇甫弋南議事都是在外頭,因此,江憑闌對他的了解遠遠少過對喻衍。 她思忖著,或許正是這種陌生感,才讓她下意識有了近乎緊張的警惕? 平靜了一會,她的腦子里忽然閃過方才紅葉飄來的畫面,不知怎得便低頭掃了一眼河面,這一眼看去,正瞧見那片薄薄的葉子被河水浸濕,似乎快要沉沒了。 她忍不住緊了緊手中的韁繩。做完這個動作又覺得自己今日是中了邪,淹沒一片北岸來的紅葉怎么了,就是淹死個北岸的人,又跟她有什么關系? 在此之前,她從不覺得兩軍對壘是這么煎熬的一件事?;矢σ萆缘?,這樣的人最是好靜,最是有耐性,所以她親自來了,怕柳瓷那個急性子熬不住??蓞s沒想到,不過這么一會功夫,素來冷靜的自己竟也急躁了起來。 江憑闌剛想調整調整心態,忽見對岸的人打了個手勢,一部分騎兵便退了下去,似乎是去稍微遠些的地方扎營了。 玩持久戰?她皺皺眉,也打出一個同樣的手勢,吩咐士兵們去搭帳篷。 又過一會,對岸的人再打一個手勢,皇甫的騎兵們齊齊下馬,原地休整,吃起了干糧。 江憑闌有點眩暈,對方明明是神態自若的樣子,這下令的架勢卻怎么比自己還急躁?她盯著眼前有點戲劇化的一幕,心道不休息白不休息,便讓己方的士兵們也吃起了干糧。 再沒有比這更詭異的場景了。兩支本該你死我活的敵對軍隊,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河,各自啃著手里的干糧。喂飽了自己還不夠,也不知是哪邊的士兵先優哉游哉給馬喂起了草,所有人都跟著這么做了起來。 江憑闌在心里哭笑不得,早知道皇甫逸這么隨和,她便不會親自跑這一趟了,如今想走也走不成,眼看著對面人下了馬,回了剛搭好的營帳,她開始思考:不會有詐吧,自己是不是也該回去休息休息睡上一覺? 正躊躇呢,卻見皇甫逸進了營帳沒拉帳簾,開了個正對著南岸的口子,就那么坐在了案幾邊,一面一勺勺喝著什么,一面望著這頭的江憑闌。 她被盯著頭皮都發麻了!從前怎么不知道,皇甫逸這么不要臉? 江憑闌一時氣惱,也不曉得這叫個什么事,轉頭就吩咐士兵們將她的營帳位置移一移,非調整到正對著皇甫逸的帳子不可。完了就進去,也照葫蘆畫瓢似的開了個口子盯著對面,憤憤啃起了粗糧餅。雖然這距離已經看不到太細致的東西了,不過好歹對面人是站是坐是躺,她還是能密切關注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對面那頭的營帳里,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還有一個皇甫逸坐在另一張桌案邊,瞧著喝著湯藥的“皇甫逸”搖了搖頭,“九哥,你何苦?” 見那人不出聲,真正的皇甫逸又忍不住笑出來,“九哥,我如今雖不大愛跟旁人說話,可你方才的神情似乎嚴肅過了頭,也不怕嚇著九嫂?!?/br> 皇甫逸口中的“九哥”一面盯著對面氣鼓鼓啃著粗糧餅的江憑闌,一面沉聲道:“怎么,你還想討好她?” 他失笑,“這我可不敢?!?/br> 九哥那么一個冷情的人,稱病瞞天過海請了一個月的朝假,晚他幾日出甫京,只身來了亓水關,就為了看九嫂那么一眼兩眼,他還能不曉得那姑娘的要緊?別說討好,就是多看一眼,他都覺得自己有罪。 “您覺著九嫂認出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