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柔娘眼神兒飄忽不定了起來,雙手,渾身,和整顆心都是顫的。 金玉瞟了她一眼,姑且未理會,接著問那僧人。 “什么季節?多少年前?” 那和尚恭恭敬敬地道:“彼時正值雨季,大概是八月份,貧僧記得貧僧那時只有十四五歲,算起來應該是十六七年前?!?/br> 這和尚的話一說完,其下眾人,尤其是程夫人,滿眼是淚和憤恨地死死盯著地上跪著的柔娘。 柔娘早就背脊發涼。 金玉這時才向她問道:“怎么,還沒想起來?你以為你抱著個孩子,一個大活人,旁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你忘卻了,可有的是人記得你留宿過那青山寺?!?/br> 程妤使勁兒地攥著手,手指甲幾近掐緊了rou中。 柔娘渾身冷汗淋漓,“呵,呵呵,那么久遠的事了,民婦,民婦不記得是不是清康縣,又是不是青山寺了?!?/br> 金玉很平淡地道:“沒關系?!苯又阍俣葥P聲,又喚了別人進來。 那人一進來,程夫人的一顆心更是顫動不已,因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當年為她接生的產婆。 產婆姓趙,進來顫抖著拜見太子,太子妃和國公大人等。 金玉張口問道:“趙嬤嬤,你十七年前在清康縣青山寺為一戶京城來的夫人接生,你還記得么?” “民婦記得?!?/br> “趙嬤嬤瞧著,可是旁邊這位夫人?!?/br> 那趙產婆順著金玉的指示小心地看過去,看到程夫人一張清麗絕倫,與世無雙的臉,點頭,“是這位夫人,夫人生的傾國傾城,民婦印象極深?!?/br> “好,那我再問你,夫人生的是男嬰女嬰?” “是個女嬰?!?/br> “女嬰出生之時額間可有朱砂?” “民婦記得是有一點朱砂?!?/br> 程妤霍然插口,“本宮的母親說了,彼時黑夜,寺廟環境爾爾,黑燈瞎火,額間的也可能是血!” 金玉未回答太子妃的話,而是喚了人將這堂廳的窗子皆是遮了上,屋中頓時暗了下去,而后再度喚人,抱了兩個嬰孩過來。 那倆嬰孩眉間都有一點紅,但一個是血一個是朱砂,分別抱于那產婆,給其辨認。 “趙嬤嬤仔細瞧瞧,當年看到的嬰兒額際之上是什么樣子?” 那趙嬤嬤一眼便選了出來。 而后金玉命人將窗簾拉了開來。 那被留下的嬰兒無疑是額間帶著朱砂的嬰孩。 金玉面向了張嬤嬤、蘇嬤嬤和月秋姑姑,讓人將兩個嬰孩抱給她三人看,自然也抱給了程家人。 “血是什么樣?朱砂又是什么樣?如此對比著看,一目了然,血滴落下必然會四散,便就算是蹭上的,也不大可能工工整整,然真千金額際上的朱砂小巧而精致,沒有半分瑕疵。十七年前的那個黑夜,產婆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血,它就是一點朱砂!” 程夫人早已泣不成聲。 金玉讓人將嬰孩兒抱了下去,而后正色。 “事實的真相便是,昔年程夫人突然臨盆早產,在清康縣青山寺深夜誕下千金之時,這個民婦柔娘也正好在青山寺。彼時,她也剛誕下她的女兒不久。根據她后來的女兒和現在的太子妃的生辰來看。她的女兒是在程家夫人生產前三日出生的。同一家寺廟,這個民婦看到了京城來的世家夫人產女,便動了邪念。于是,她在真千金出生的那個雷雨黑夜,給程夫人以及隨行的丫鬟、嬤嬤等人下了蒙汗藥,在眾人熟睡之下,換了自己的孩子和國公夫人的千金,妄圖以假亂真,李代桃僵,把自己的女兒送去名門,從此一世坐享富貴榮華,卻將旁人的女兒養在身邊,且心無半分愧疚,虧欠之感,不愛,不善待,甚至從養女五六歲時初見了她是個美人胚子,便開始謀劃算計一個天真爛漫,尚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妄圖她將來能做大戶人家的府-妓,給她做搖錢樹賺錢!柔娘,我可說錯了哪一點?” 程夫人心都碎了。 她哪還受得了,早已淚流滿面,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聲聲質問。 “你怎能如此禽獸!怎能?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呢!” 那抱著她的大女兒程姝也早已哭的不成樣子。 程璟平亦是悲慟,紅了眼睛。 程老夫人吃齋念佛,最是心善,如何聽得了這樣的事,簡直不能細想,心都碎了。 她的小孫女這十七年來,受了怎樣的苦? “冤,冤枉,冤枉,民婦冤枉!” 柔娘早就慌了神兒,從那和尚出現起她就慌了神兒! “大大大人,全憑猜測,沒有證據,民婦確實是去過清康縣青山寺,適才否認,是因為害怕,慌了,畢竟十七八年前的事,誰能記得清呢?看到這位僧人,民婦想起了些,民婦確實是去過清康縣青山寺,但民婦對程夫人沒有印象,沒見過程夫人,程夫人如此美貌,民婦要是見過不可能全無印象,所以,民婦一定不是和程夫人一起去的清康縣青山寺,一定不是。至于大人后續所說,蒙汗藥與深夜換女,那都是大人臆斷,大人的猜測,大人沒有證據。幾位嬤嬤姑姑,替民婦做主??!” 柔娘還是老油條的很,她雖然慌亂,害怕,但從那大人常常沖著她三人說話,便也看出了這邊的這兩位嬤嬤一位姑姑是重要人物。 涉及皇家,其三人無疑便是皇后太后身邊的親信! 張、蘇嬤嬤與月秋姑姑相視一眼,但這一眼之后終是又都看向了太子。 蕭玨身子微斜,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著一塊玉石,始終半低著頭,瞧著漫不經心,但他自然是全聽著呢。 眼下三人朝他望來,他也沒抬頭,但感覺得到其目光。 男人張了口。 “讓她死心?!?/br> 這話卻是對金玉說的。 金玉自是明白太子所指,于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白玉,高高舉起。 “此乃柔娘物品中找出?!?/br> 那在座眾人一時間全朝那高處望去,一見到此玉,皆是心口“砰”地一下。 尤其是程老夫人、程夫人和大小姐程姝三人。 其實,便不是她三人,那張、蘇兩位嬤嬤與月秋姑姑三人也都知道白玉之事。 兩家往昔是何等親密的關系。那程老夫人和太后,其丈夫是拜把子兄弟,二人又是何等關系? 程老夫人別說是和太后提及過這塊白玉,甚至昔年都給她看過,那太后身邊的張嬤嬤又如何能沒見過?后續,她們又如何能不知白玉在二小姐出生當夜被人偷了之事。 還用金玉再說什么? 他什么都沒說。 程家大小姐當即便站了起來,雙手顫著將自己腰間的那塊白玉解了下來,然后便奔去了堂中,慌張,顫抖地接過金玉手中的另一塊白玉,與自己的這塊緩緩地對了去...... 嚴絲合縫,那兩塊白玉乃皆是半月形,合到一起是一輪滿月。 沒有半分瑕疵。 堂中所有人皆是看的一清二楚。 柔娘頹然坐在地上,但接著還沒完,只聽蕭玨道:“便是滴血驗親也沒什么不可?!?/br> 眾人,尤其是程家人和程妤,皆是心口一緊,太子這話的意思是,那真千金,人現在就在府中?! 蕭玨淡淡地道:“讓她過來?!?/br> 接著只見那守在堂屋珠簾旁的侍女,輕輕地掀開了那珠簾。 瞬時,所有人,或許尤其是程妤與姜嬤嬤,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門。 而后良久,眾人方才看到有侍女扶著一個小姑娘出來。 簌簌的腿軟了,動作慢了一些,臉上全是淚痕,那美目之中也是噙著欲要落下的淚,整個小人兒嬌柔,可憐,此時又讓人瞧著無比無比的心痛。 她終是一步一步地過了來,走出了那珠簾。 猛然之間,程姝,程夫人,程老夫人,程璟平,尤其是程妤與姜嬤嬤,心口皆是“砰”地一下,目瞪口呆了去! 第94章 認親 認親 猛然之間, 程姝,程夫人,程老夫人, 程璟平, 尤其是程妤與姜嬤嬤,心口皆是“砰”地一下, 目瞪口呆了去! 好像是早有預感,又好像是萬萬沒想到。 程夫人看著遙遙過來的簌簌, 看著她那副讓她此時心痛不已的小樣子, 肝膽俱裂, 已然哭的要暈厥了過去, 心上仿佛有千萬根細線牽扯著般的疼。 程妤與程老夫人亦是淚要流干了般。 程璟平,饒是男人, 此時也是紅著眼圈,眸中含淚。 小簌簌一步一步地過來,強忍著顫抖和抽噎, 視線全在那四個人身上。 從聽到了柔娘的聲音后,她便幾近明白了。 而后那金玉說著當年之事, 程夫人在前堂撕心裂肺的哭, 她便在后頭眼淚決堤了一般, 渾身顫著, 淚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懂了為什么她小的時候害怕打雷, 哭著找娘親, 求娘親抱抱, 娘親非但不抱她,還罵她矯情;懂了為什么她怎么好好表現,怎么乖, 娘親都不喜歡她;也懂了她為什么前世死后能魂附在程家大小姐的玉上;更懂了程妤為何非得她死? 屋中一片哭泣,便連太后身邊的張嬤嬤,以及皇后身邊的蘇嬤嬤和月秋姑姑都紅了眼圈。 蕭玨讓人端來了一碗清水。 侍女太監抬來了一張桌子,放到了這廳堂的中間。 程璟平紅著眼睛起了身,視線一直在簌簌的身上。 簌簌亦是淚眼婆娑地抬頭望著他。 倆人分別走到了那桌前,相對而立,也是直到到了桌前程璟平方才移開視線,微低下了頭,拿起桌上宮人已經備好的針,刺破了手指,滴了滴鮮血到那清水之中,待做完了,又再度抬起頭來,視線又落回到了簌簌的小臉兒上,唇瓣顫著,好像要說話,但又什么都沒說出來。 小簌簌輕輕地抽噎,也低下了頭去,拾起另一根針,刺破了玉指,擠出鮮血,滴入碗中。 接著,倆人以及一旁站著的金玉,視線便都落入了水里,只見那兩滴鮮血入水后散去,繼而毫無懸疑地緩緩相融了去。 悲慟至極,程璟平再也忍耐不住,生平也是第一次人前失了態。 他一把便抱住了簌簌! “孩子!” 他程家簪纓世貴,鐘鼎之家,昔年開國之時又是何等風光無限,有著何等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卻萬萬沒想到,卻讓他的親生骨rou,他的掌上明珠,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流落在外受苦了一十七年。若非今日太子查明,揭發此事,他可能這輩子也不知道,他何其心痛!何其自責!又是何其后怕! 程家人早便都起了身。 程夫人哪還受得了。 她看著面前的簌簌,她的親生女兒,渾身顫抖,腳早就軟了,差點跌倒,卻還是跌絆著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