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鄭西臉上帶著笑,可心卻是苦澀無比,他撒了謊,彌天大謊,他不想兒子擔心,這是一個做父親應有的責任! “爸?!编崟越芙辛艘宦暠銢]了下文,鄭西抬起眼看他,也沒出聲。 兩人就這樣對望,滿室寂靜。 父子倆想,若沒有病痛,這樣就是家暖人和,可命運弄人,想象和現實永遠相差甚遠。 “篤篤篤……”三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炸在耳邊,門內的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門口,有些疑惑、驚訝,要知道這病房只住著他們兩人,是誰會在這時來找他們,醫生還是護士? 穆冥一行人正站在病房外,透過門上的玻璃門將里面發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聲音聽不真切,看著病房內的兩人,幾人的心間都微微泛起酸澀。 鄭西轉頭看到陌生的身影,眼珠子疑惑暗閃,他站起身走向門口開門:“你們是?” 他壓低了聲音,似乎是怕打擾到病房內的鄭曉杰,再轉眼看著眼前幾道貴氣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握緊手指,吞著吐沫,心中忐忑萬分:“你們是不是敲錯門了?” “鄭西?!逼钌俪繌澴呱锨?,將病房的門徹底關上,而鄭西也因他這一動作,身體徹底被擠了出來,穆冥一行人都知道,接下來的談話絕對不能讓鄭曉杰聽到。 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鄭西在他兒子面前那么維護自己的形象,他們也絕不能去破壞。 “我是,你們是誰,找我做什么?”鄭西看著身后被關的門,心中不安更甚,眼光游移不定,他還弄不清到底怎么一回事,腦子一團霧水,同時又暗中警惕。 “我們是市局的警察,接到報案,懷疑你和兩起案件有關?!逼钌俪空Z氣微冷,一聽到案子,他就跟換了個臉似得,堪稱閻羅王面孔,剛正不阿。 鄭西身體狠狠地一抖,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可是他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來得措手不及。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br> 狡辯是他現在唯一的辦法,他想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他其實早就想好,兒子手術后他就去自首,如今還在醫院,不過只為了陪兒子最后二十多個小時。 程曼上前,將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你認不認識這里面的人,是不是覺得眼熟?”她頓了頓,語氣低緩:“你又認不認識我,我們可在車路上見過!” 鄭西看著手機里的照片,眼眶微抖,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他,正是他昨天行竊的地方,再抬起頭看向程曼的臉,他登時驚呼:“是你???” 這女人,分明就是今早堵車時起爭執的那人,剛剛她站在幾人身后他沒看到,現在特意走上前,一下子就認出人來,畢竟這人的氣質和短發,不是人人都可以模仿來的。 “原來你是警察?!彼嘈Φ?,眸光黯淡,不準備再繼續辯,頓時覺得全身無力。 “你倒還記得我?!背搪鼘⑹謾C兜回原處,她道:“是我們抓你走還是自己走?” 鄭西身體紋絲不動,眸中閃過一抹堅決:“我認罪伏法,只求你們答應我一件事?!?/br> “說?!逼钌俪寇浟苏Z氣,似料到他接下來的話是什么,給了他一個機會。 鄭西沒料到一行人這么好說話,想了想道:“我想警局能多給我一天的時間?!?/br> 穆冥應道:“好?!边@人倒也不貪心,只要了一天時間,她緊了緊眉眼,暗地里長長的噓了口氣,顧景柯看到的就是她松下緊繃的肩膀的模樣,黑眸深了深。 此時,他想將手伸出,緊緊地摟住她! 鄭西顫抖著嘴唇,瘦削的肩膀抖動著,就像下一瞬就要激動的暈過去似得,他似隱隱猜到這幾個警察知道自己的狀況才答應他的請求,不說什么豪言壯志,只深深的鞠了一躬。 “謝謝?!绷粝聝蓚€字,他轉身開門,手剛握上門把,他語氣帶著懇求的意味道:“希望你們能給我保密,別在我兒子面前提起這些‘臟’事,我不想在他面前……毀了形象!” 最后他又道出沉重的三個字:“拜托了!” 一行幾人心思各不相同,可卻同時道:“放心?!?/br> 這是父親對兒子的愛,他們不會那么不通情理的拒絕,人心都是rou長的,若換個方位想想,鄭西是可憐的,若是換成自己是他,可能都沒有他做的那么好。 “砰”的一聲,門在幾人面前合上,走道上又恢復安靜如初的模樣,祁少晨留下兩個小干警在醫院守著,其余的人都緩緩朝走道盡頭走。 病房內,鄭曉杰使勁的抬起頭想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誰,可卻是徒勞無功,他癱軟的靠在床頭,看著走進來的父親:“爸,那幾人是誰?” 鄭西為了避免兒子的懷疑,眼睛仔細的瞧了瞧外面,再拉回視線笑著道:“那幾位都是爸爸上面的領導,聽說你要動手術,今天特意來看看?!?/br> “那你怎么不讓他們進來?”鄭西疑惑,隱隱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可看到自己父親臉上的笑容又不好繼續追問,只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希望父親能露出些蛛絲馬跡。 父親不擅長撒謊,若接下來沒露出疑點就沒有事瞞著他。 鄭西哪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開始打起馬虎眼,揉了揉他的一頭亂發,寵溺的道:“因為我家寶貝兒子要休息,所以爸爸就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這樣啊?!编崟越軕寺?,雖然覺得父親說法不對,可是想不通到底哪不對,為什么他住院這么長時間,除了見過醫生、護士還有建華伯伯以外就沒見過其他陌生人。 今天怎么突然來了幾個領導? “曉杰,你要學會堅強,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堅強的挺過去?!边€不等鄭曉杰想個通透,鄭西的聲音穩穩當當的傳過來,直接飄入他的耳中,“因為你是個男人!” 他眨了眨眼,一雙黑眸泛著光澤,雖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突然這么說,只是瞬間后,他點點頭,他最聽的就是父親的話,雖然今天心底很不安,父親很反常,他還是聆聽教誨。 沒說多久,鄭西眼眶染了紅意,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聲,鄭曉杰一聽就急了,連忙想坐起來,急匆匆的問:“爸,你這是怎么了?別哭??!” 一向在堅強的父親居然在他面前痛苦出聲,這意味著什么,他不明白。 鄭西被叫的回過神,又看到兒子想要坐起來卻又坐不起來的模樣,心里一陣疼痛。 “爸沒事,只是想到你就要好了,心里開心?!彼亮瞬裂蹨I,眼眶紅紅的,“忍不住鼻子的酸楚,所以就哭了,你可別笑話你老爸,不然等你好了,我就抽你?!?/br> “好,我等你抽我?!编崟越苣菑堉蓺獾哪槤M是期待,可心里知道,父親這么愛他,怎么會真抽,現在只不過是口頭上的玩笑話罷了。 這邊的穆冥一行人離開病房門口,在一樓的轉角處就碰到正在結賬的舒暇和粒粒兩人。 穆冥走上前打量著已經包扎好傷口的舒暇,出于關心的角度問道:“你的腳踝扭傷了?” “拍了片子,醫生說一個月之內不能用力,骨頭上有輕微的摩擦,總體來說沒什么大事,只不過會腫一段時間?!笔嫦緩澚藦澭?,她笑起來很好看,感覺很讓人親近。 “那就好,好好休息幾天?!背搪鼡芘幌露叺亩贪l,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搶你們東西的犯罪嫌疑人已經落網,大概后天就能給你們一個交代?!?/br> “這么快?”舒暇有些驚訝,語氣也拔高三分,粒粒也睜著一雙大眼等著準確的答復。 就這么上藥拍片的功夫,犯罪嫌疑人就已經落網,這辦事效率未必也太快了!就算是調交通管理局的攝像頭的時間也不夠,粒粒心中有絲絲不信。 “警官,你不會是尋我們開心吧?”粒粒挽住舒暇的手臂,皺眉反問。 她有這個想法在情理之中,任誰也不會信前一個小時才報的案,后一個小時歹徒就落網,就算出警速度極快,可也未必有這么高的準確率。 是以,程曼并不急著反駁粒粒,反倒是舒暇低聲斥道:“你怎么能這么和警官說話!” 粒粒吐了吐舌頭,從鼻間輕聲哼道:“瑕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警察為了事主能放心都喜歡自夸,誰知道這次是不是她們誆你,這么快,誰信呢?” 舒暇橫了她一眼,粒粒撇撇嘴自主的不再開腔,眼睛四處飄動沒個準頭。 “我相信這幾位警官?!彼酃夥褐量聪驇兹?,緩緩道。 大廳內人來人往,舒暇說這句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正好敲進了當場幾人的心中,這是來自當事人的信任,作為警察,心中自然另有一番體驗,那是種不可言喻的感覺。 很奇妙、很自豪、很興奮的使命感。 舒暇和粒粒繳了費用準備回去,而穆冥一行人也不能就這么一直立在大廳,看了眼情況程曼和祁少晨還有兩個小干警就出了醫院門口,獨留下穆冥和顧景柯在大廳靜站。 “我們送你回去?!笨粗呗芬还找还盏氖嫦?,程曼突地上前挽住她另一邊的手腕。 舒暇剛想拒絕,哪料程曼燦爛一笑:“不為其他,只為你的信任?!?/br> 她動了動唇,拒絕的話就咽回肚子里去:“謝謝?!背搪鼜澠鹧坌α诵?,并未再說什么,祁少晨開著車在幾人面前停住,程曼打開車門小心翼翼的將舒暇扶進去,自己坐上副駕駛位。 粒??粗@一舉動,臉上的狐疑才憑空而散,轉而代之的是釋然的笑意。 看著車子駛離,穆冥同顧景柯才走向收費處,她抬起手敲了敲玻璃窗,立馬有個中年模樣的女護士湊上窗口,臉上刻板而又規矩,她先是打量了一眼兩人的穿著打扮,眸光閃了閃。 換上另一幅笑容道:“兩位是繳費?” 來這窗口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繳費!女護士笑臉迎人,刻板笑容不再,就像之前的人不是她般,可明明就是一人,只不過前一秒是將人看低,后一秒是認清現實。 可是她估算錯了,這兩人不是來繳費的。 穆冥眸光略轉,手指在窗臺上掂了掂,語氣輕淺:“請幫我查一查1507室鄭曉杰的醫藥費用,是付還是沒付?!?/br> 女護士臉上笑容一僵,可還是手動cao作著電腦,半晌才給了一個答案:“付了,今天早上剛付,明天還有一堂手術……你們,是他什么人?” 她狐疑,她在這做了這么長的時間,可是從未見過這兩人詢問那房間里的病人,繳費似乎大多都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現在這兩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是什么身份。 顧景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目光平靜,將女護士激的一抖,弄了一個透心涼,她訕訕干笑一聲,轉而坐下身去做自己的事,然那眼神卻偷偷的打量著兩人。 兩人離開繳費處,既然錢已經付了,他們沒有去要回的道理,而且這還關系到一個孩子的性命,心腸再冷硬的人,也做不到去破壞一堂手術的初始。 事主舒暇的錢,必須另想辦法,鄭西是絕對指望不了的! 剛剛程曼幾人先走,就是為了避免舒暇疑惑,兩人走到門口,看了眼藍天白云,周身卻有絲絲涼意,醫院的寒涼,人性的最深層,總住著一個惡魔,時不時的撩撥著人心。 總會有個臨界點,迫使著人去做某些事,或逼不得已、或性格使然…… “姐!”這時,從石階下面走來一個汗流浹背的少年,他熱的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一眨再眨,確定自己沒看錯才叫了一聲,語氣略為激動,就怕下一瞬眼前的人就憑空消失了。 穆冥看著由遠及近的少年,瞇起眼想了遍,這才想到他是誰——秦川,那個打劫她的男孩,記起來了,他還欠著她的錢,他meimei似乎也住在這醫院的某個病房里。 沒聽到應答聲,秦川以為她沒聽到,特意邁著步子跑到穆冥的跟前,再抬起那張偏黑的小臉,叫到:“姐,你怎么在這?” 穆冥打量著這少年,不吭聲,秦川嚅了嚅唇,問道:“姐,你們是來查案的嗎?還是來找我的?”找我還錢的,五個字,他硬是改了字眼,他知道,她絕不會為了這個目的。 他叫姐叫的特別熟稔,沒有獻媚,只有真心實意,他是真的將穆冥當成親生的jiejie! “是?!蹦纶λ麤]有冷言冷語,只是眼光平淡,這讓秦川心中微喜,她沒一言不發就好,一個字也是字,只要開口說話,就證明她還是記得自己的。 “那你們是辦完事了?”秦川微動了動唇,心中有了一個想法,可眼珠子轉了轉,他在想著怎么樣才好說出口,怎樣,她才不會拒絕。 穆冥瞥向他,目光澄澄:“是?!?/br> 他目光一亮,同時又顯得焦躁不安,穆冥就盯著他,等著他開口,她不急著走,這少年明顯話中有話,她就等著,只不過這太陽似乎太毒了些,他若再不說,她定要走人。 顧景柯就像是知曉她怎么想的,盯著她的臉看了瞬,才看向從始至終沒和他打過招呼的秦川,這少年擺明了是故意的,他對他有敵意,他對他亦是! “你,不覺得很熱?”他淡定出聲,聲微冷,音微寒,將秦川驚得身體微抖。 他立馬抬起眼看著天上的大太陽,之后不安的道:“姐,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meimei?” 他顯得底氣不足,可那雙眼卻是直直的看向穆冥,晶晶發亮的盯著她的眼,眸光含著小心,生怕被拒絕,他喉結不由自主的上下聳動,用稚嫩的嗓音再問了遍:“能不能去一下?” 穆冥心中微動,她心中似乎不忍拒絕這少年,顧景柯目光動了動,他以為這少年是想找他們借錢才難以啟齒,他想岔了。 她看向他提著飯盒的手,似乎有繭子生成,而他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偏黑,發絲枯黃,衣服舊亂,沒有一個正常少年該有的模樣,很明顯是在工地上干活的。 他這一點和鄭西很像,鄭西是為了兒子,而他為了meimei,若不是遇上她,這少年現在的處境又是怎樣?是被人舉報已經上少管所待著,還是被人打得骨折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眼前這雙亮晶晶的眼,充滿著期待,她將心思一收,輕啟紅唇:“嗯?!?/br> 一個字,在秦川耳中猶如天籟之音,連忙走在前面帶路,顧景柯瞇著眼,隱隱覺得這少年將是他的勁敵! 非親非故,穆冥卻能對他不一樣,可“勁敵”最終是處在什么角色,似還需要考慮。 弟弟?亦或是其他…… 三人來到三樓右邊嘴后面的病房中,秦川在前面抓了抓頭發,提著飯盒的手擰的緊繃繃的:“姐,醫生將我meimei換了個病房,說這里安靜,好修養?!?/br> 穆冥的目光打量著過道和病房,這確實比較安靜沒有多少人走動,適合病人修養,給他換房的醫生,應該是考慮了這一點。 秦川在門口敲了敲,擰開把手將身體湊進去道:“小琦,哥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