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嚎了半天也餓了,爬起來吃陸陽給她留的早點,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閑不住了。 因為不想給他添麻煩,自打周朗走后,容螢就沒再去軍營里蹦跶,不過今天沒事干,她覺得偶爾去一趟應該也無傷大雅。 守門的士卒都是認識的,不過點了個頭就放她進去了。 校場上cao練的人雖多,但來往皆是井然有序,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么久了,北營的人馬死的死走的走,早已不是寧王當初的舊部。 她一路找到陸陽的營帳,門外的士卒正打算去通報,隱約聽到里頭有說話聲,她忙擺手示意他不必。 “南邊如今已經太平,北邊又有端王爺守著,但這五年了西北的仗一直不溫不火,皇上的意思,可能等過了年咱們得撥些人北上去支援?!闭f話的是他身邊的校尉,姓韓,年紀和他相仿。 陸陽尚在看圖,略頷了頷首,說知道了。 韓校尉偷眼望著他,搓著手,委婉地提醒:“將軍,過兩日就是初一了?!?/br> “嗯?!?/br> 軍營中初一十五都是假休,不用cao練,眼看陸陽似乎是忘記了,韓校尉只好訕笑道:“您上回,答應屬下的事兒……那個、那個……” “什么事?”陸陽是真給忘了。 韓校尉撓撓頭,有點著急:“就是我妹子那事兒啊,您不是說得空了可以見上一面的么?” 他拿圖紙的手一頓,像是才想起來,一時語塞。 “屬下也知道您成日事兒忙,只不過我那個meimei啊,自打那日您救了她,她心里頭一直惦記著?!彼居诳谏?,撓頭的速度就更快了,“也不是屬下有意來和您攀親戚,這緣分的事兒,不怕遇錯就怕錯過嘛……屬下不太會說話,橫豎您且見一見吧,只見一見就好,就當成全她一個念想?!?/br> 韓秦很早之前就和他提過這個,期間他找了太多理由搪塞,事已至此,也實在不好推脫。 “……到那日,再說吧?!?/br> “將軍,您每回都這么說,給個準話兒吧?!表n秦哭喪著臉,“此事不給她一個交代,我都不好回家了?!?/br> 如此這般磨了好一陣,他終于嘆了口氣,“好,初一,我盡量騰出時間來?!?/br> “誒!” 韓秦雖和他差不多大,如今兒子都能滿地跑了,陸陽的年紀已近而立,卻至今未成家,饒是在軍營中也是個另類的單身漢,遭人惦記倒也不奇怪。 了卻一樁心事,韓秦一臉喜色地從帳中退出來,迎頭就碰上容螢。他歡歡喜喜地行禮作揖。 “參見郡主!” 容螢瞇著眼睛,歪頭朝他笑:“很高興哦?” “是啊是??!”他點頭笑了半天,容螢也跟著他一起笑半天,他笑著笑著,不知為何背脊有點發涼,漸漸把嘴角耷拉了下來,莫名的心虛:“也、也不是很高興……” “給陸陽說親吶?”她問。 韓秦點頭不迭:“是啊是??!” “你meimei漂亮么?” 韓秦立馬笑起來:“漂亮!” “多大年紀了?” 他赧然地摸摸鼻尖:“十八?!?/br> 原來也不是很年輕嘛,她想。 這次容螢依舊沒進營帳里找陸陽,在外頭溜達了一圈就回家去了。 等陸陽回來時,她正蹲在院中玩一只野貓,隨口道:“你回來啦,挺早的呀?!?/br> “你沒去城里?”難得她這么老實,著實令人意外。 “天天去就不好玩了?!比菸灠沿埍饋?,“我要養這個?!?/br> 陸陽一面進屋,一面解下披風放在旁邊,聞言略略垂眸一掃,“不是拿來吃的?” “這有什么好吃的?!彼舷麓蛄?,“又沒幾兩rou?!?/br> 不過聽他這么一提,容螢舔了舔嘴唇,多看了幾眼,喃喃道:“不過不知道吃起來是什么味道?!?/br> 陸陽:“……” 他今日好似格外的累,搖頭輕嘆,也不愿和她調侃,倒了杯茶,就坐在桌邊發呆。 容螢玩了一會兒,把貓放下,悄悄湊過去。 陸陽本還在出神,余光一瞥,乍然看到容螢悄無聲息地在自己身側,那張臉近在咫尺…… 他一嚇。 容螢撇撇嘴:“怎么,又見鬼了?” “……” “你在干嘛?”她眨著眼問,“思春了?” 話音剛落腦門兒上就被他輕敲了一記,并不痛,還頗有幾分無奈的味道。 容螢托著腮,就坐在他對面,一雙桃花眼明媚燦爛,“是在想韓家小姐的事兒吧?” 陸陽愣了愣,隨后反應過來,說話也變得輕緩了些:“你聽到了?” “不算是偷聽,我光明正大聽的?!彼Φ美碇睔鈮?,“有什么好愁的呀,韓校尉說她長得很漂亮呢,去瞧瞧又不吃虧?!?/br> “這和模樣美丑沒有關系?!?/br> “那和什么有關系?家世?你想要身份高的,不難呀,我幫你說去?!?/br> 見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陸陽苦笑著搖頭,合上雙眼,閉目養神。 容螢收斂了表情,在旁靜靜瞧了他一會兒:“陸陽,你不想去么?搞不好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呢?” 他倦倦地開口:“我不會喜歡,也不準備成家?!?/br> “為什么?感情你是和尚哦,不喜歡女人?”她打趣。 陸陽輕輕笑了一聲,不再理她。 過了許久,容螢慢慢轉頭看向晴朗窗外,聲音飄遠,“還是說?!?/br> “你和伯方一樣,心里裝了一個人?!?/br> 是。 他心里裝了一個人。 塞得滿滿的,半點縫隙都沒有,那個人帶著刺,每回思念都是徹骨的疼痛。 這些年來他早已不作他想,他的紅塵和姻緣,在死去的那一日就已經結束了。 隨著初一的臨近,陸陽顯得更加發愁,他從來沒有相過親,過去的那個七年,在遇到容螢之前,他沉迷于權力與金錢不能自拔。喜樂都在權勢上,仗打了無數場,殺了無數的人,若非她下嫁,他都沒作過成親的打算。 然而,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這兩天容螢都沒出去玩,而是買了一大堆的零嘴在家里饒有興致地看他焦慮——時而在屋里走走,時而在臺階上坐一下,時而抱一下貓,時而摁著眉心發呆,頭頂上大寫著不知所措四個字。 初一前一天晚上,陸陽實在沒了辦法,伸手把她搖醒。 容螢睡得正香,一轉頭,見他顰著眉滿眼無措。她呵欠連天:“干嘛呀,大半夜的?!?/br> 他抿了抿唇,聲音低?。骸跋胂朕k法?!?/br> “我能有什么辦法?!彼龘Ьo被子,背過身去,晃了兩下手,“喜歡呢你就留下,不喜歡你就推了,這么簡單的事?!?/br> 若真如她說的那么容易,他也不至于愁了。 眼見容螢睡過去,陸陽只好坐在床邊出神。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過身來,他訥訥地抬眸與她對視。 相處了快五年,還很少看到陸陽這么狼狽的樣子,容螢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摸摸他臉頰:“快睡啦,你放心,明天的事我會搞定的?!?/br> “怎么搞定?” “這個你別管?!比菸灠训厣系谋蛔右焕?,給他蓋住,“睡你的?!?/br> 陸陽還想再說什么,她已經蒙上被衾接著睡了。 雖覺得無奈,但此時此刻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他只好滿懷心事地躺下去。 一夜難眠。 第二日清晨,容螢依舊賴床起不來,陸陽已經穿戴整齊,在床邊叫了她好幾回。 “你先走嘛……”她縮到被衾里,“我晚些時候再起?!?/br> “辰時了?!?/br> “還早啦,不急不急……” 盡管早知道她不會靠譜,陸陽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俯身將枕邊的衣衫扔到床上,作勢要把她從被窩里拽出來。 外頭冷風習習,容螢打了個哆嗦,干脆伸手抱住他的腰,閉上眼依舊睡得稀里糊涂。 她身上暖和,一張小臉紅潤剔透,陸陽猶豫了半晌,還是沒狠下心,只得把她又塞回床上,留下早點,自行出門。 陸陽走后沒多久,容螢就醒了,冬天冷,她實在是貪戀被窩,磨磨蹭蹭的梳洗完畢,沒顧上吃早飯,只從自己的小匣子里摸出一盒胭脂,擺上銅鏡開始上妝。 施了脂粉,卻左右瞧著不滿意,她干脆又打水洗了,跑去城里另買了幾盒。 彼時,陸陽已被韓秦從軍營里拉了出來,一路上聽他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難得將軍您肯賞臉,茗兒知道這事,好幾夜都沒睡著,趕著給您做了個荷包。我說您一般不帶這種東西,可到底是個心意,還是讓她一會兒親自送給您。您看得上眼就收下,看不上不要也罷?!?/br> 陸陽聞言,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自己又何嘗不是幾夜沒睡著。 見他淡笑不語,韓秦還在撓頭,不住地想話題:“茗兒膽子小,比較怕生,但這女工是一等一的好,咱家里的針線活都是她一個人包攬的。您瞧瞧我這衣裳,上回破了口子,也是她給補好的,這比之前的樣子還好看呢?!?/br> 到底是自己meimei,夸起來完全不留余地。 在韓秦這番滔滔不絕之下,兩人終于進了城,那是陸陽第一次正眼打量這位韓家的小姐,她在茶肆外站著,秋陽溫軟細膩,灑在身上,平添出幾分文靜與柔和。 韓茗和容螢差不多高,身段也差不多,一頭青絲散在胸前,相較之下,她顯得更加安靜謙順,而容螢的眉眼卻永遠神采飛揚。 “茗兒?!表n秦上前來喜滋滋的介紹,“大將軍到了?!闭f完,又沖陸陽頷了頷首,“這便是小妹韓茗?!?/br> 他朝對面的姑娘略一點頭,算是認識了。 后者忙羞怯地福身,輕輕道:“見過大將軍?!?/br> 他淺淺一笑,讓她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