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墜崖把大人腦子磕壞了? 不可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翻個身逼自己繼續睡,還沒睡著呢,恍惚中聽到熟悉的慢調由遠及近,“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李先生來了。 趕緊抓過被子罩在頭上,李先生的聲音像能辨方向似的,只往耳朵里灌,比閻王還驚悚,冬青都捂住了耳朵。 李先生似乎是沖著他來的,聲音就在院子里,李先生的語速非常慢,“名門望族,舉手投足皆顯禮儀,冬青你是管事,言行當做表率?!?/br> 冬青叫苦不迭,掀開被子,“李先生,這就來?!?/br> 冬青起了,其他人不敢再睡,趕緊起床穿好衣服,拉開房門就看李先生站在院子里,他們木訥著臉向李先生問安。 李先生雙手負于背后,循循善誘出聲,“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聶大人重金聘請老夫教諸位讀書,諸位該珍惜,莫讓聶大人的苦心白費,來,起來,我們讀書吧?!?/br> “是?!北娙嗣碱^緊鎖地點頭,旁邊忽有個人兩眼上掀,腦袋扭向旁邊,吐舌道,“先生,我暈過去了,什么都聽不到?!?/br> 李先生以及眾人:“......” 還能這么做? 嘩嘩嘩,連續又暈了好幾個。 霍權醒來就聽冬盛說好幾個人熬夜讀書染了風寒,冬青也在其中,霍權欣慰不已,李先生名不虛傳,有他耐心教導,全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指日可待也。 冬盛平時負責管賬,很少在聶鑿身邊伺候,這不是冬青‘生病’了嗎?他臨時替了他。 霍權額頭和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仔細看看不出紅痕,他吩咐冬盛,“去請城里最好的大夫來瞧瞧,讓他們用最好的藥!” 府里最不差的就是錢。 “是?!?/br> 霍權又說,“多請幾個?!泵獾玫⒄`了病情。 冬盛瞬間精神了,“是?!?/br> 在聶府傳出哀嚎的第二天,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被請進了聶府,不可謂不驚悚,人們不由得猜測聶府是不是關押了什么人,聶鑿酷刑拷打后不滿意,請大夫救活繼續折磨。 這種猜測隨著醫館有名藥材像流水似的流進聶府日囂塵上。 在霍權帶著人抬著四口棺材達到頂峰。 四口棺材是為了裝箱子特意打造的,棺材鋪最好的木材,由府兵推著走在最末。 天灰蒙蒙的亮著,四周稀稀落落的人,老遠就伸長了脖子望,等馬車到了近前又低下頭去。 整條街安安靜靜,車輪輾過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經過熱鬧的集市街也是如此,不由得讓霍權困惑,這個時辰是集市最熱鬧的時候,是不是安靜過頭了,他撩起車簾,周圍的人呆滯錯愕驚恐地看著他,眨都不敢眨。 霍權:“......” 旁邊湊過來個小腦袋,含著點心的腮幫子脹鼓鼓的,“爹爹看什么?” “沒什么?!被魴嚓P上簾子,嘀咕,“是不是太顯眼了?” 這么多人看入了神,會不會盜墓?早知道天黑再出門的。 街上仍是詭異的安靜。 聶煜用他胖嘟嘟的手撩起車簾,探出腦袋望了眼灰白的天,縮回身子煞有介事的說,“天剛亮不顯眼,殺人還來得及?!?/br> “爹爹,咱們是去殺人的嗎?”聶煜再次仰頭看天,“那得抓緊了?!?/br> 霍權:“......” 馬車駛過鬧市,霍權抱起聶煜坐在自己腿上,認真道,“殺人償命,不能殺人?!?/br> 街角站著個牽孩子的婦人,馬車經過時,她抬手捂住孩子的臉,另外一只手按住孩子腦袋低下去,聶煜點頭,“我懂?!?/br> 他拿起盤子里花形糕點,咬了小口,重重哎了聲,“京城就這點不好,殺個人還得找沒人的時候?!?/br> 霍權:“......” “殺人償命...”霍權正要糾正聶煜的觀點,只看聶煜神神秘秘的放下車簾,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隔墻有耳,爹爹別說話,什么事放心里就行,煜兒明白的?!?/br> 說完,小臉貼到車壁上,小心觀察著外面情形,霍權欲說點什么,他再次噓了聲,“天子腳下,耳目眾多,爹爹小心讓人抓住了把柄?!?/br> 霍權:“......” 之后每每霍權要說話,都被聶煜噤聲阻止,急了直接上手捂他的嘴,霍權沒法子,拿出抄來的奏折看。 四口棺材,到城門口引起不小的轟動,引來巡城的韓風,他騎馬上前,在車窗邊停下,聶煜趴在窗戶邊,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片刻,沖霍權擠眼睛。 眼神無不在問霍權要不要殺他。 “不是?!被魴嗬^他,向他介紹,“這是韓御史?!?/br> 聶煜眨著眼,臉上盡是茫色,霍權不好多做解釋,看向來人,微微頷首,“韓御史...” 韓風一臉漠然,回頭看了眼府兵圍著的棺材,四口棺材,用了四輛馬車,隨行的府兵更有二十人之多,他揚起韁繩,冷淡道,“聶大人剛升職,行事還是低調得些好?!?/br> “韓御史說的是?!表n風是駙馬,霍權得罪不得。 有守城官兵過來給韓風行禮,韓風連個眼神都沒給,騎著馬掉頭就走了,背影冷漠,聶煜不禁探出頭看,語氣無比篤定,“爹爹想殺的人就是他吧?!?/br> 上一個在爹爹面前這般態度的人墳前都已長滿雜草了吧。 想起什么,他仰起頭,又偏著腦袋張望,隨后凝重地說,“爹爹,你別沖動,天已經亮了,殺人會被發現的?!?/br> 城門人來人往,不知多少人聽到這話,霍權心力交瘁,“爹爹不殺人,爹爹看折子呢?!?/br> 聶煜老氣橫秋地松了口氣,“爹爹看折子,煜兒不打擾爹爹?!?/br> 天光漸亮,亮得有些不尋常,風刮得更是兇猛,官道兩側的樹木枯枝搖搖欲墜,行駛片刻,馬車拐進蜿蜒的小路,小路盤曲而上,陰森森的。 霍權心里毛毛的,“煜兒害不害怕?” 疊好手里的折子,抱得聶煜緊了些。 “煜兒不害怕,爹爹是不是冷?”聶煜往霍權懷里靠了靠。 墳墓在半山坡,四周樹木掩映,雜草叢生,瞧著就是荒涼之地,霍權抱著聶煜,站去樹下,看著府兵們抬棺材。 每口棺材堆滿了東西,十幾個人合力才抬得動,聶煜眼睛瞪圓了,“棺材里有人?” 聲音頓時清脆無比,“真好?!?/br> 霍權盡量不去猜測他話里的意思,棺材里裝的什么霍權并沒和聶煜說過,早上他出門,聶煜突然跑來也要去,想著藏寶不是埋尸,沒什么好避諱的,因此就把他帶上了。 府兵們訓練有素,順著方位把棺材放進墳里,然后挖泥填上,最后在周圍堆砌差不多人高的石塊,方圓兩米都是石塊,即使有人盜墓,挖到的都是石頭。 都是體力活,府兵們滿頭大汗,汗味在空氣里蔓延,聶煜揉了揉鼻子,“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br> 人殺就殺了,還興師動眾地埋他們作甚,就該丟掉山里喂狼,就是不知山里有沒有人,尸體被發現就不好了,這么來看,埋尸是對的。 他環住霍權脖子,“爹爹真聰明?!?/br> 霍權快被凍僵了,委實笑不出來,說話喉嚨都是涼的,“煜兒記住這個地方,將來遇到麻煩了可以來這把東西挖出來?!?/br>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都是他們的后路。 “東西?不是人嗎?”聶煜眼神閃爍,蹬著腿就要下地,霍權抱緊他,“不是人,是爹爹藏的寶物,走投無路時能用得上?!?/br> 聶煜思考片刻,“爹爹會遇到麻煩嗎?” 聶鑿尚且遇到了何況是他,霍權點頭。 聶煜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煜兒幫爹爹分憂?!?/br> 第17章 017 天更亮了,稀薄的光透過樹木落在聶煜臉上,他趴在霍權肩頭,掰著小指頭自言自語地說著什么,霍權聽著像在數數,由他去了。 石塊堆好,冬青派人去四周查探,以防有人跟著來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府兵像蜜蜂出巢似的散開,不多時回來稟告,“沒人?!?/br> 冬青這才向霍權回話。 肩頭的聶煜睡著了,腦袋笨重起來,霍權看了眼天,“那就回吧?!?/br> 到半路,天下起雨來,細雨如絲,街上撐傘的人不多,回到御史臺的韓風被幾個御史圍住。 張御史,“聽說你在城門遇到聶大人了,他有沒有說棺材里躺的何人?” 韓風站在屋檐下,低頭拍著衣服上晶瑩的雨,淡然道,“不知?!?/br> 張御史拍手,“怎么會不知道,聶大人不是和你說話了嗎?” 韓風掀了下眼皮,跺了跺腳上的泥,徑直走了, 張御史踟躕,問其他幾人,“諸位要不要先回府?” 不怕聶鑿殺人,就怕殺的是自家人,張御史仔細回想聶鑿來御史臺自己所作所為,心頭驚疑不定,忽然拖著袍子朝外跑,聲音急切,“府里有事我先回去了?!?/br> 剩下的幾個御史跟著臉色微變,他們雖沒明面撕破臉罵聶鑿,但心里不怎么瞧得起聶鑿,細想張御史話里的含義,心下大駭,抬腳就往外跑... 吏部禮部離得不遠,其中不乏面色驚慌跑出來的人,彼此眼神交匯,看到的都是害怕,害怕那四口棺材裝的是自家人。 封后大典在即,羅忠在清點檢查封后大典要用的東西,封后大典最重要的是祭天,香蠟祭品極其重要,他正對著清單數,旁邊兩個小吏低頭竊竊私語讓他極為不快,“出什么事了?” 小吏咬牙,小聲說了外邊傳言,暗示羅忠要不要回府瞧瞧,最近朝里就羅忠和聶鑿過節最深。 他們是好意,羅忠卻滿臉怒色,“我不信他聶鑿真敢殺人?!?/br> 他敲了敲清單,“祭天用的香蠟怎么少了兩對?” 小吏忙上前翻找,數量確實不夠,又去庫房了兩對來,照著清單清點完畢,好幾樣東西出了岔子,羅忠把負責此事的人狠狠訓斥了一通。 剛罵走人,身邊小廝火燒眉毛地跑來,“老爺出事了,小少爺不見了,夫人急得吐血,府里亂了套了?!?/br> 羅忠難以置信,“什么不見了,怎么不見了?” 小廝嗚嗚嗚哭了起來,“是聶鑿,肯定是聶鑿做的?!?/br> 禮部其他人聞訊而來,禮部尚書都驚動了,他不喜歡羅忠出身,但羅忠現在是他手底下的人,“你趕緊回府看看,真要是聶鑿干的,本官親自進宮為你討個公道?!?/br> 聶鑿就是個混不吝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污蔑他徇私舞弊貪污銀兩,禮部尚書早想找機會教訓他了,羅忠兒子真要是聶鑿殺的,他要聶鑿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陰差陽錯讓聶鑿辭官的事泡了湯,這次禮部尚書決定不再假手于人,羅忠前腳走,他后腳就寫折子去了。 聶煜睡得沉,回府后都不見醒,霍權抱著他進屋,把人放到床上,掀被子給他蓋好,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喚冬青倒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