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沒有?!毙l子楠冰冷著臉拿起毛巾,內心所想皆不表態,繼續給他擦傷口,眉間慢慢皺起來,“王爺做這些之前為何不跟我商量,我自有作假傷的法子給你,活該你挨這么多打?!?/br> 秦傕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合著還是本王的不是!”他這一激動,又不知扯到哪里的傷了,痛得哎喲哎喲的。 “把衣服脫了?!?/br> 秦傕這回眼冒精光,轉瞬間又萬般可惜地嘆:“夫人啊,另找個時候吧……本王滿身是傷,有心無力啊……再說了,お筷尐誩兌大白天的……” “脫了上藥?!?/br> “……哦?!?/br> 他乖乖脫了衣裳丟在一邊,露出來的上半身竟然還有……還有很可觀的……肌rou?衛子楠愣了愣,一時想起皇子們早年讀書時大概也有騎射習武的功課,有這樣的身材倒也不怪,當下就釋然了。 想那程松毆打他之時,他本有還手之力,卻要忍著不反抗,心中必然是難熬的。 衛子楠給他擦干凈身子,才開始上藥,這回不再沒輕沒重,秦傕那陶醉的樣子似乎還覺得很舒服。 一室安靜。 默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來:“我問你,泰安公主是否和你結了梁子?” 秦傕立馬就皺了眉頭,不屑地咒罵道:“這蠢貨,難不成今日為難夫人了?” “她尚未能難到我?!?/br> “我就說嘛,夫人豈能栽在幾個蠢女人手里。她們那些招數,對付后宅女子,將人孤立倒屢試不爽,可夫人巾幗英雄,豈是她們能夠壓得住的。哎喲!我秦傕有夫人罩著,八輩子修來的福氣?!?/br> 不聽他的奉承話,衛子楠重新擰了帕子:“那你倒是說說,如何與泰安公主結的仇?!?/br> “嗐!那得從泰安的母妃德妃娘娘說起?!鼻貍嘞硎苤眿D兒給自己擦身,依舊是滿臉輕蔑,“倒也不復雜。當年最得寵的是德妃,可惜她頻頻邀寵,親族壯大終叫父皇不悅。后來,父皇喜愛母妃隨和的性子,獨寵于母妃,德妃便心生妒意,干了件害人終害己的事?!?/br> 后宅的爭斗和后宮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不知德妃究竟干了什么。她等著秦傕繼續往下說,這廝卻賣起關子,于是沒好氣地問:“怎不往下說?!?/br> “等著夫人問呢?!鼻貍嗪俸傩?,“不過是最普通的手段。生了本王之后兩年,母妃再有身孕,本胎像甚穩,不想生育之時竟憑白落胎,險些一尸兩命。父皇震怒,懷疑此事有小人作祟,便命人徹查,果然查到德妃頭上。太醫直言,母妃傷了身子,此后再難受孕,父皇龍顏大怒之下將德妃賜死。但德妃的女兒泰安公主卻深得父皇喜愛,遂將她養在皇后膝下,到底是念著禍不及子女,便格外寵愛于她?!?/br> 她之前尚在奇怪,為何蕭貴妃獨得恩寵多年,卻只有秦傕一個兒子,原來其中還有這等舊事?;实垡琅f獨寵蕭貴妃,大約也是嫌兒子太多皇位坐不穩,正好蕭貴妃難再生育,又是溫和可人的性子。 “所以,泰安公主將殺母大仇記到你們母子頭上,繼而遷怒于我?!?/br> “她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自然只會這么想。本王從不將她放在眼里,父皇又哪里不知她心頭的恨意早已根深蒂固掐滅不掉,未免她學了自己的母親,連為她選的駙馬都是個只知做學問的書呆子,于我和母妃沒有半分威脅。但父皇又怕她心頭難過,是以處處照拂,不時賜她珍寶?!?/br> 她倒是沒想到,將兒子坑得體無完膚的皇帝,對女兒卻是百般呵護??磥?,只要不威脅到他的皇位,什么都好說。 終于替秦傕擦完了藥,只等晾干穿上衣服。她打開衣櫥,替秦傕挑了套寬松的衣裳放好。眼前不時浮現秦傕那滿身的傷,又念及被抓去衙門的程松,不禁心底煩躁。 “不知程松在衙門里,可討得了好?!?/br> “自然討不了?!鼻貍嗍媸娣厮谔梢紊?,“夫人這樣決斷是最好的,重拿輕放,理全在咱們這兒,還得了好名聲。這件事已經鬧大,決計壓不下去了。即便最后父皇昏聵,輕易饒了他,他日后也做不了官,不足為懼。夫人覺得,絕了程松為官的路就算了結,但本王不以為。別忘了,咱們明日還要入宮面見太后?!?/br> 前幾日蕭貴妃送來程氏入宮消息的同時,也說了太后想念孫媳婦兒,召他倆入宮一聚。因太后的佛經還沒有抄完,故而時間推后定在了明天。 秦傕這一臉的傷,若是被太后看到……太后疼愛孫兒,必會追究到底,那程松是何人,借的誰的膽,統統都要查清楚。 衛子楠只想到要斷了程氏這條路,秦傕卻一直計劃到拔出蘿卜帶出泥,要將這背后的人一起揪出來,這般手段,一旦細想,也叫她背后發涼。 雖然秦傕給她解釋了緣由,可這么一來,她卻更加不懂他了。他究竟是怎樣的人,真的是閑散王爺,無心皇位么?為何又頻頻在她面前表露才智? 更甚至于,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真的不計回報? “今日既然說了許多,不如再談及一點——王爺為何要幫我?別告訴我是想討好我,叫我不忍揍你,你若不告訴我我才是真的要揍你?!?/br> 秦傕睜開一只眼,唉聲嘆氣,眼中包含失望:“做了這么多,夫人難道還不懂。一個男人,甘愿為一個女人赴湯蹈火,那是為了什么?那一定是為了得到一顆芳心??!本王對夫人之心,天地日月可鑒,夫人竟然還問本王為何相幫,這不是狠狠挖本王的心嗎!” 衛子楠哼笑,在他身旁落座,挑眉:“那王爺不是曾說,討好了我,才好叫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方便你找美人取樂嗎?怎么,前后矛盾?” “夫人,你這是吃醋了啊?!?/br> “別胡扯,我要原因。為了幾個美人,以你的才智,不至于如此低眉討好?!?/br> “原因不是說了嗎,本王博愛還不成嗎!感情這玩意兒它是盲目的,本王愛夫人,亦愛美人兒,但本王之愛,于夫人是日月可鑒,情比金堅,于別的女子,卻不過是圖個新鮮。如此解釋,夫人可明白?夫人這怎么就不相信本王呢,本王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衛子楠表面鎮定,可惜發紅的耳根子已經出賣了她。她不安地清清嗓子,埋下頭去:“滿口胡言?!?/br> “夫人還不相信!”秦傕撐坐起來,“本王都為你挨打了,本王……” “你再胡扯,我不介意幫你來個傷上加上?!毙l子楠終于坐不住,沉著臉把衣服甩給他,轉身就要出門。 秦傕不依不饒,在后頭大喊:“唉唉唉——屁股,還有屁股!” 她頓住腳步。 秦傕繼續哀嚎:“屁股的傷還沒擦藥??!夫人不能只管上半身,不管本王屁股??!” 他再大聲點,滿院子都聽到了。 “嚎什么,脫褲子?!?/br> ☆、第38章 何為夫妻 程氏在府中聽聞程松被關進天牢,險些當場暈厥,紅菱連送了兩碗湯藥來,才險險制住她的氣短之癥。 “又是那賤人干的好事!”程氏胸口不斷起伏,大口大口傳奇,臉一會兒漲紅,一會兒慘白。 李嬤嬤為她順著背,不斷安慰:“夫人莫急,身子要緊?!?/br> “我怎能不急!”程氏自前幾日進宮給衛禎裘爵位,結果不如意后,神采便日漸不濟。自打衛子楠回來,怎么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區區幾日下來,她竟顯出衰老。 “恒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幫松兒,竟慫恿著那賤人下狠手!當日我覺得他是可靠之人,如今看來,他根本就是兩面三刀,到我這兒來誆我呢!” 李嬤嬤面露難色,繼續小聲安慰,生怕夫人氣急了誤事:“這也難說,恒王殿下怕是被揍出脾氣了。您想,他那樣的金貴人,哪能受這等氣,一時昏頭也是有的。其實就按恒王的意思,卸條胳膊這事就了解了,結果恒王妃竟然忍下來將人送進衙門,那才是后患無窮。這樣來看,其實恒王后來說要卸胳膊的話,是對咱們有利的。再說了,恒王即便向著咱們,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太過明顯,是不是?” 程氏不言,耐著性子仔細回味這話。 李嬤嬤之言有理,可對于恒王,她終究還是失了信任。只看下回再生事端,恒王該如何處理吧。 現在最讓人焦心的是程松現在在衙門里頭關著,此事牽扯重大,需盡快保他出來才是。只是這樣大的罪名,誰也不敢掉以輕心。而今看來,可能還得麻煩太子出面??上颖局粠椭鴮ち藗€官位,春闈作假的事不曾參與,后來知曉時已略有不悅,但礙著情面仍幫了這個忙。如今再叫他出面,此事可能將他自己搭進去,故而太子未必肯。 想了又想,終于吩咐下去:“紅菱,你去太子府一趟,就說我想太子妃了,請她回府一敘?!?/br> 尋常婦人自是不能輕易回娘家的,可她的女兒不一樣,深得夫君厚愛,若想歸家,隨時可歸。紅菱得了令,正待要走,呼聽外頭來人傳話,說太子妃回府來了。 程氏眉間一松,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親自迎出門去。 衛子悅回府正是為了程松之事。衛子楠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走了,她已早早知曉程松闖禍。一旦上頭認真審理,仔細查他,很有可能審出的結果就并不局限于他毆打恒王之事,還會牽扯出程氏走的關系,甚至連太子都要被披露出來。她如此匆忙回府,一是想問清楚母親究竟在程松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她好一一擺平。二則也算安慰母親,再好生說說恒王究竟是不是可用之人。 紅菱匆匆上了茶水,母女倆各自交代清楚。程氏毫無保留的將程松如何進京,如何考上貢士,走了哪些關系統統鋪了出來。至于恒王,衛子悅還是勸程氏莫再利用,雖無證據證明他兩面三刀,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太子雖然惱怒,但衛子悅已經將他說通,今晚連夜便將人救出來,省的夜長夢多。 此時恒王府內,擦藥還在繼續。 秦傕屁股上倒不至于真的有傷,只是腰腹骨頭那里有一處擦傷,竟還破了皮流了點血,需要簡單包扎,以免感染。只是既然要包扎,褲子就必須得脫。 秦傕趴在躺椅上,回頭看媳婦兒一點臉紅心跳都沒有,不禁失望,睇視著直接問:“夫人怎就不臉紅?” “別亂動?!北凰l繁回身煩到的衛子楠蹙了蹙眉,這已經是第三次藥抹偏了,“還想不想包扎,你若再動我懶得管你了?!?/br> 他斜著嘴笑,嘴里小聲嘀咕著:“要你包什么扎啊……本王更喜歡夫人的包裹?!?/br> “嗯?”衛子楠抬眼,不經意地挑了眉,倒不是疑問,似是根本沒聽清。 “沒什么?!?/br> 她沒懂秦傕在嘀咕什么,面前就是他白花花的屁股,卻只心無二致地在給他擦傷的地方抹藥,大有看慣了的味道。 “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彼Z氣淡淡,回答他剛才的問題,“軍中呆了五年,我看過的屁股,比王爺摸的小手還多?!?/br> 秦傕當場不能鎮定了,一下子坐起來,顧不得屁股還疼。 “什、什么!你看過別人屁股!” 衛子楠已習以為常,不耐得讓他重新趴好,他卻不肯動,一雙眼睛直愣愣地審視著她,似乎她若不給個說法,這事兒就沒完。很少直視秦傕的眼睛,那一瞬間,她竟莫名覺得這眼睛很熟悉,像某一個人。 可惜,并沒有那個精力去細想究竟像誰。 “你怎么能看男人屁股!” “軍營里全是男人,我就算不想看,也總會在不經意間瞥到?!彼闷咳?,“上回你不喜別人碰我的手,便用水給你洗了一遍,這回,王爺是不是要我把眼珠子挖出來洗洗?” 秦傕整個人都崩潰了,抱住她的肩膀,頗有抱著她一起殉情以證此情不渝的架勢,結果出口的話卻是…… “不行,夫人得讓本王親親眼皮子!”話還沒說完,嘴就湊上來了。 來沒等他的臉靠近,衛子楠手上稍一用力,就抓著他的手腕,將他反手按在躺椅上。秦傕差點痛得眼冒金星,整個人都有點懵。 “哎哎哎——痛痛痛……夫人輕點兒!” 衛子楠不松手,突然沉下去的聲音帶著啞意,十分有距離感:“少跟我亂來?!?/br> 秦傕臉都壓變形了,褲子都還沒穿好,慘兮兮地哀嚎:“為夫人上刀山下油鍋,挨人胖揍,結果連親親眼皮子都不可以,本王命好苦……這還有沒有天理……” 看來他是真痛。 衛子楠松了手,起身,朝門外去,行到半路忽而又停下,依舊拿背對著他。 “夫妻本是一體,然這樁婚姻我瞞你,你瞞我,本便不該存在。我是始作俑者,倒是愿意相信王爺真情實意,亦無所謂安下心去和你過日子。但未坦誠相待,如何談得上夫妻,如此豈不枉論感情。不如,什么時候王爺愿意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再來和我談親熱?!?/br> 說到這里,她略側過頭來,眼睛卻是下垂,并未看他:“我衛子楠,不比你睿智,然我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不喜歡活得糊涂?!?/br> 關門聲響起,片刻間屋里恢復寂靜,死氣沉沉的讓人發悶。 秦傕聽罷她的話,撐坐起來,擦擦淤青的嘴角,眼中突然蒙上一層笑意??磥?,他聰明的媳婦兒已經對他產生懷疑了。 很好。 他喜歡聰明的女人,衛子楠,無疑讓他越來越喜歡。 秦傕靜靜坐著,掃了幾眼身上的傷,眉頭也未皺一下,儼然壓根兒就未把這點小傷看進眼去。屋外,不知衛子楠做什么去了,大抵又在檢查衛禎的功課。 想著她離開時毅然的背影,他又是蹙眉又是笑,穿上媳婦兒為自己拿來的衣裳。約莫又過了半刻,他才倏地在靜默上開口。 “跟蹤得如何?” 經他一問,從角窗處翻進來一個蒙面勁衣的男子,半跪在他跟前:“回王爺,太子已約談沈大人,沈大人應太子請求,答應從輕處罰程松,連夜放人。另,太子準備明日親自登門拜訪,應是要給王爺一個說法。至于太子妃,已回鎮國公府與衛夫人詳談,并無大的異動?!?/br> “嗯,繼續跟著?!鼻貍囝M首,讓他下去了。 連夜放人?呵,放得好。 卻說太子那邊,好不容易收拾了太子妃娘家一堆爛攤子,回來時已是掌燈時分。沈平信誓旦旦答應今晚放人,已將此事弄了個糊涂賬暫且壓下去。雖說程松打人與他無關,可恒王府要處置的人卻是他給放的,是故明日他還得備上厚禮,親自給恒王解釋清楚,免得事情越鬧越大。 剛進內院,衛子悅就迎上來,滿面愁容,擔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