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因著泉瞳玥動作輕緩又流暢,谷韻瀾在一旁看得個分分明明,她看著看著,竟覺得這般慢慢兒剔rou,就好似完成一件工序復雜的手工活一般,的確得趣。 泉瞳玥面露微笑地將剔了滿滿一爵的蟹rou端給谷韻瀾,谷韻瀾接過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果然是rou質鮮美,口感極佳。 她很快就將那爵里的蟹rou都解決個干凈,又想起先前泉瞳玥用蟹八件輕巧剝梭子蟹的模樣,只覺沒什么稀奇的,自己也能做到。 谷韻瀾既明白,這就自個兒動上手了,她先是拿著錘就往梭子蟹殼中央凸起的地方猛力一敲,再使力掰一掰,哪知那堅硬殼子卻是紋絲不動。 畢竟梭子蟹乃是上品海蟹,其殼子也是堅硬無比,不像她曾經吃過的河蟹那般,蒸熟了之后殼子便會變得軟一些,便是用牙,都能咬得開,只不過這兒畢竟是懷府,一舉一動都要規規矩矩的,哪里能做下嘴咬蟹殼的事兒來。 而她這般動作,自然也被坐在對面的泉氏看的清清楚楚,泉氏暗自在心里嘆息,這樣粗鄙的商戶女,真不知道自己那兒子是被什么給魘著了,竟會看上她? 瞧她一副立不起來的樣子,這樣的人怎么配嫁到懷府來?就是給彥京做個姨娘,只怕也是伺候不好的。 不得不說,這梭子蟹的確是泉氏故意命人上的,她原本想著上些稀罕的吃食,比如河豚那些的,嚇她一嚇,后來轉念又想,拿這些精致的玩意兒自己動手,更能讓她明白差距。 而泉氏這般做法,自然成功地讓谷韻瀾出了丑:因著那蟹殼怎么都敲不開,谷韻瀾死死握住錘子,發了狠勁兒,用力往蟹殼子上砸,這下可好,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只聽得“哐啷”一聲,鐓子被打翻,那梭子蟹直接呈弧形,從鐓上飛脫了出去,甩在了不遠處的桌布上。 谷韻瀾見狀,臉色驀地紅的跟煮熟的蝦子一般,也不敢抬頭看別人,只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才好。 原本谷韻瀾都已經準備好要接受這場笑話的,誰知周圍靜悄悄的,沒一個人說她不是。 這就是百年氏族的教養了,縱使你出了丑,也沒人會當面兒笑話。 不多時,坐在主位上的泉氏卻一臉溫和地開口道:“沒關系,谷姑娘沒吃過這些個古怪玩意兒,自然不知道怎么吃,彩霞,你再上一籠清水蟹給谷姑娘享用吧?!?/br> 泉瞳玥聞言,臉色倏地變了。卻說這清水蟹,乃是河蟹的一種,在懷府,主子們是不吃河蟹的,清水蟹專門是用來打賞給做得好的下人吃的。 她偏頭看了看一臉驚喜的谷韻瀾,暗自在心中嘆息,谷韻瀾性子好強,可眼皮子的確太淺,連別人對她是好意還是別有用意,她都瞧不出,若真是想嫁來懷府,只怕還有好一番磋磨。 而谷韻瀾哪里知道泉氏那彎彎道道的心思,她聽著這如沐春風的聲音,只覺得夫人和婉極了,她感激地朝泉氏一笑,又伸手去拿擱在小幾上的切塊貢梨來吃,借以掩飾自個兒先前的尷尬。 熟悉醫理的泉瞳玥見狀,想阻止的時候,已是來不及。 卻說這梭子蟹性寒,那貢梨也是性寒,兩者一起吃,只會損傷腸胃。而泉瞳玥出聲提醒的時候,谷韻瀾已經吃了好幾塊梨子了:“韻瀾,快停下,那貢梨是不能同梭子蟹混吃的?!?/br> 谷韻瀾頓了一下,這梨簽子上還叉著一塊白潤如玉的梨塊,如今放回去也不是,吃下去也不是,畢竟將已經拿起來的吃物再放回公碟里,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 泉氏見狀,嘴角翹起了一絲笑意:“沒事兒,偶爾吃一次哪就會出問題?谷姑娘既然愛吃,多吃些也無妨?!?/br> 泉瞳玥算是完全明白姑母的意思了,泉氏這完全是刁難別人,末了還叫人以為她是好意。 一頓飯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這才算完了,幾人又說了些趣話,泉氏因著下午邀了賬房先生看賬本,打了聲招呼,這就讓于娘扶著走了。 等泉氏一走,谷韻瀾就有些繃不住了:“泉瞳玥,你在夫人面前,三番兩次害我,究竟是何意思?” 泉瞳玥聞言,一頭的霧水,這都哪兒跟哪兒呢,她摸了摸鬢發,好脾氣地道:“韻瀾,講話要憑良心,我這般辛苦布置,究竟是為了誰?” “休要狡辯,我先前不過多吃了一塊糖糕,你就刻意當著夫人的面來說我,這是其一,我后來不過是吃了幾塊貢梨,你又來狗拿耗子,這是其二,你如果不是故意想讓我出丑,何必三番四次拿我吃東西的事兒來說?” 泉瞳玥聞言,只覺兩眼發黑,頭暈腦脹,這人真是好不講道理,先前姑母停了用梨,就是想開口問谷韻瀾些話,哪知這姑娘只埋頭吃自己的糕點,姑母盯了她好半響,也不見理人。 泉瞳玥不得已才出聲阻止她再吃,畢竟讓一個長輩等著是十分不禮貌的事兒,而后來不讓她吃梨,卻是因為海蟹不可與果子混食的緣故。 泉瞳玥正要開口,那懷景彥卻從小徑處穿了出來:“你兩個在做什么呢?” 谷韻瀾見是懷景彥來了,臉色遽然一變,頗有警告意味地瞪了泉瞳玥一眼,其后微微歪頭沖著懷景彥笑道:“夫人先前不是叫你溫書嗎?怎地又跑出來了?” 懷景彥一臉寵溺地摸了摸谷韻瀾的臉頰,回道:“怎么?還沒嫁給我呢,就開始管著我了?我不過是出來透一口氣兒罷了,一會子還得回去繼續看書呢?!?/br> 兩人屏退了左右,也不顧泉瞳玥還在場,就開始膩歪起來,泉瞳玥略微尷尬地尋了個借口,便往園子里頭走了。 懷景彥見四下無人,這就湊近了谷韻瀾親了下去。 —————————————————— 卻說泉氏回了偏廳后,卻遍尋不著自己先前那染了血的帕子,她十分擔心那帕子留在了園子里,給玥兒幾人瞧見了可怎么好? 于是乎,泉氏這就拉著于娘,復又急匆匆地往園子里走。 主仆二人將將走到先前的亭子旁,就聽到花叢后邊傳來了不同尋常的聲音,那聲音十分令人臉紅心跳,男子粗喘呢喃,女子嬌吟不止,一聽就是在做些有情人的事兒。 泉氏臉色大變,懷府家風甚嚴,若是有那不檢點的仆從私下勾搭,直接是百十個板子打死了事的。 今日卻是不知哪里來的野鴛鴦,如此大膽,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鉆到花叢里茍合。 泉氏聽著動靜,只沉著一張臉,站在暗處等著,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這般不知羞恥?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過去,花叢里頭的兩個人,終于左顧右盼地走了出來。 泉氏不可置信地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衣領歪斜,下巴上還有口脂印子的懷景彥,以及面色酡紅,脖子上還有吻痕的谷韻瀾。 她愣愣地看著這兩人,兩行清淚立時便滾了出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教養了十多年,品行端直的兒子,如今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 此時泉氏的心已經揪成了一團兒,疼痛難忍,她哆嗦著手拭去臉上的淚珠子,正要轉身,突覺喉嚨一陣刺癢,她拿出帕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咳出了聲音叫那花叢邊的兩人聽了去。 于娘跟了泉氏多年,她怎會不明白,泉氏一個做母親的此時心中有多難受?可現下也不是個說話的地兒,她拍著泉氏的背,其后兩人互相攙扶著,悄悄地走開了。 泉氏將將走出園子,便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先前那捂口的帕子早已染上點點血跡,她紅著一雙杏眼,偏頭對于娘道:“剛剛發生的事兒,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不管是那兩個人鉆花叢的事兒,還是我咯血的事兒?!?/br> 于娘聞言,心里真是恨毒了那商戶女。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子,忙不迭地點頭應了,她在心里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可憐的大太太……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谷韻瀾與懷景彥依依不舍地話別了一小會兒,也就要走了。 這時泉氏剛好也理完了賬,將將走出偏廳,又同泉瞳玥幾個撞個正著,出于禮節,這便一起將谷韻瀾送到了角門。 等谷韻瀾一離開,泉氏立即陰沉著一張臉,略帶怒意地呵斥了泉瞳玥一句:“你啊你,姑母瞧你是個聰明的,今日怎地這么糊涂?你這是幫你表哥,還是在害你表哥?你實在太讓姑母傷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