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懷景彥本來是想和表妹一路回書院的,不曾想,素來粘他的表妹竟然拒絕了他的好意,拉著蓮兒乘上馬車自個兒先走了。 懷景彥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兒,所以很快就將泉瞳玥古怪的行徑給拋在了腦后。 卻說這四月中旬的第五天,是松竹書院舉辦木射比賽的日子。 先前的章節也提到過,這木射也稱之為十五柱球戲。以木柱為”候”,木球為”矢”。用木削成筍形,作靶子,上縮下擴底平,立起來不易翻倒,總計十五根。這十五根木柱分為兩大類:一類通體涂為紅色,分別刻上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等字,共十根;另一類涂以黑色,分別刻以慢、傲、佞、貪、濫等字,共五根?;顒訒r,將十五根木柱立在平坦的場地一端,投拋者在另一端,用木球去擊打另一端的木柱,以擊中朱色柱者為勝,以擊中墨者為負,最后看誰擊倒的朱色柱多,就是終勝者。與近代從西方傳入的地滾球(保齡球)極相似。 卻說這木射須得看清木樁的位置,方能出手,這木射講究技巧,富有競爭性,而柱子上的書寫的內容又和道德禮儀扯得上關系,因此松竹書院組織弟子們參與這種競技球戲,也算是將教育寄予在樂趣里了。 這懷景彥是個力求“通五經貫六藝”全面發展的人,因此他不光是學識過人,騎射禮樂等才能也無一落下??墒撬谏蟼€月的騎射考卻輸給了劉偲,因此,不服輸的懷景彥便想利用這一次的“木射”,同劉偲較量一番,扳回一城。 而身負絕世武功的劉偲,則是十分不屑于玩這種簡單的小把戲的。 可劉偲為何如此不屑于參加書院的大型比賽?這就要說道說道劉偲那隱居在雪山上的老叔公了。 話說這老叔公也是虐童界一朵“清新脫俗”的奇葩了,當年,他為了鍛煉孫侄兒的目力與準頭,把年僅五歲的劉偲倒吊著綁在臨近深淵寒潭的峭壁枝椏間,又給他備了幾支約莫三尺來長,兩頭磨的鈍鈍的,根本就沒有尖端的粗樹枝。 劉偲被綁的位置,距離那寒潭本就有百十來丈的距離,且不知那寒潭深約幾何,而老叔公竟然要求他吊在崖上,拿這根本沒有尖頭兒的小木枝去叉寒潭深處個頭最小,rou質最鮮嫩的小銀魚兒…… 劉偲每日攏共被分了七根樹枝用來叉魚,且那黑心老叔公發話了,一根樹枝若是沒叉到十只小銀魚兒,根本不夠炒菜用,沒叉到個七八十條小銀魚兒,劉偲也就別回來吃飯了…… 卻說那小銀魚兒約略寸長,游動速度極快,而劉偲在云霧繚繞的峭壁間要辨別寒潭里頭的小銀魚,是何等之難事?起先這嬌生慣養的阿偲也在懸崖下頭哭嚎了好幾日,可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雪山之上,除了被老叔公壓迫的少年旈戚與幼童劉偲,根本就沒有別人。 旈戚被壓迫的更加凄慘,最最寒冷的三九天里,打著赤膊雙足上綁著千斤重的鐵器,被老叔公扔在巨石陣里當靶子玩,動作稍有遲疑,便有漫天的鋒利冰錐子刺他一身…… 卻說那旈戚被老叔公虐的自身難保,自也指望不上,于是乎,劉偲餓著肚子成日被倒吊在崖上,日復一日地練習這深潭叉銀魚的功夫練了兩年之后,別說魚了,寒潭底再小的沙粒子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因此書院里頭組織這樣一個十五木樁之中,射中十個紅柱子的小把戲,真是自他五歲時起就不屑玩了。 劉偲是真的不想參加這樣的小把戲,雖然這木射近來被同窗們討論的熱火朝天,且聽說他的死對頭懷景彥也要參加,饒是如此,他劉偲也是不屑參加的,縱使……這懷景彥獲勝的呼聲最高,隔壁書院好多小姑娘都看好他…… 算了,還是參加吧,雖然他十分不屑這種小把戲,可也不能讓那懷景彥出盡了風頭。是吧? 第29章 木射結冤仇(上) 臨近賽日,松竹書院特地空了中央的庭院出來,略作改建,作為木射比賽的場所。 因著婉約書院與松竹書院素來交好,且僅僅一墻之隔,故而也得了松竹書院的邀請,一眾女弟子當日自可前來觀賽。 為了增加趣味及可看性,負責這次木射賽的覃夫子,特意定制了一些個新的規則及說明:比賽分為赤、墨兩支隊伍,手臂上綁著赤色布巾的,則為赤隊。綁墨黑色布巾的,則是墨隊。每個隊伍有隊員五人,比賽分為上下半場,每半場有五回合,兩支隊伍分為投擲方與干擾方。 雙方每名隊員上場一回合,另一隊派一人在場中阻攔,經受住干擾擊中赤色柱的,則記一分,干擾方則換人,若是投擲方受了干擾導致擊中墨色柱的,則干擾方記一分,投擲方換人。到了下半場,攻守方互換。 到了木射比賽這一日,隔壁書院一幫子氏族小姑娘十分乖覺地早早兒來到松竹庭院。 卻說這木射比賽的場地也就是松竹書院學堂與宿院相隔的一個庭院,兩邊的游廊便是場外觀賽的地方了。游廊上排了許多美人靠,坐在那兒觀賽,視野極佳不說,也方便大家討論場中的戰況。 第一批上場做木射“矢”投擲方的隊伍,正是懷景彥領隊的赤隊,赤隊員依次還有陸將軍的二公子陸謙良,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做學問很是刻苦,家世卻一般的鄭思朗,以及父親在朝中做四品大員的祝明峰。 第一批上場做木射“候”干擾方的隊伍,則是由太中大夫家的二郎段文清領隊的墨隊,卻說這段文清也是個忠厚有禮的,他的名聲雖不及懷景彥那般大,卻也是個十分好相處的人物。 墨隊隊員還有“百年璃家”的大公子璃澤,武將出身的向將軍之小兒子向起鵬,周閣老的嫡長孫周淳譽,以及柳侍郎的獨子柳衛淵。 選手們一一來到庭院,一眾氏族小姑娘興奮、期待的目光便聚了過來,她們尤其看中的是走在最前邊,高大俊朗的懷景彥,自打他一出現,這幫小姑娘們的眼珠子就好似粘在他身上似的,那一道道熱切的目光就這般一路追隨著,根本就挪不開。 泉瞳玥款款走到懷景彥的跟前,她的手上提著一個精致食盒,笑意盈盈地出聲喚住懷景彥:“表哥?!?/br> “玥兒,你來了?!睉丫皬┗匾砸恍?。目光卻不經意地朝她身后掃了掃,韻瀾那丫頭人呢?怎地不來觀賽? “是呢,玥兒特意為表哥親手準備了些可吃的糕點,等會兒表哥下場歇息的時候嘗一嘗,也好補充些體力?!?/br> 泉瞳玥聲音嬌柔,站在不遠處的劉偲卻聽的咬牙切齒,他已經約莫一周沒見過泉瞳玥了,若說心里不想念她,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如今見到她了又如何呢?她眼里心里,除了那該死的懷景彥,哪里還有他的位置?還有那什么勞什子糕點,光是看到那金漆繪纏枝蓮的食盒就覺得十分刺眼睛! 晚些時候或叫覃舟替他偷出來,若是不得手,干脆一掌拍毀的好。 “哼,我看你懷景彥也是十五、六歲的人了,怎地還玩木射這種小孩子才玩的把戲?”劉偲走到這兩人的跟前,斜睨著懷景彥道。 雖然劉偲動了上場與懷景彥較量一番的心思,可惜覃舟作為這次木射賽的負責人,態度卻很堅決:既然已經選定了人手,哪里有換下來叫他劉偲上場的道理? 其實夫子們也怕劉偲這魔星把比賽攪黃了,自然都不舉薦他上場。 當然,劉偲這樣驕傲的人,怎會承認自己竟然連選手都不是?自是擺出一副根本不屑于玩這么幼稚的把戲的模樣。 懷景彥聞言,嗤笑了一聲道:“哦,劉兄連小孩子才玩的把戲都落選了,可真令人覺得惋惜啊。況且……我看劉兄也同我年紀一般大,怎地說出來的話這般不過腦子?據聞尊府也是十分富綽的,想必教養劉兄應該也是花了大把銀子與心血才對,不然劉兄也考不上這四大書院之首……” 懷景彥故意頓了一頓,又笑道:“可有的時候劉兄做的事兒……怎么總像個癲狗一般呢?逮住人就亂咬亂吠,講真,我若不是看在覃夫子的面子上,早已給你下不去臺了?!?/br> 其實懷景彥也有些可惜,他先前在六藝中的騎射一藝輸給了劉偲,正想從木射比賽上找回場子,哪知這劉偲平日里德行實在太差,夫子根本就沒選上他…… 泉瞳玥看到劉偲那怫然作色的樣子,有些擔心地拉了拉懷景彥的衣袖,她覺得自個兒的表哥說話實在有些過分了,也不知這二人上輩子究竟是什么樣的冤仇,竟然斗到這世還不得緩解。 卻說劉偲氣的渾身打抖,那模樣已經是馬上要出手揍人了,他瞥了瞥懷景彥身旁的泉瞳玥,后者正小心翼翼地拉著她那“好表哥”的衣袖,這下可好,更是火上倒油。 劉偲已是顧不上許多了,正要發難,那覃舟卻從背后鉗住了劉偲的肩膀,劉偲目光一凜,正要發力甩脫,卻忽覺自個兒的肩膀好似千斤重,竟是無法輕易掙脫鉗制,好家伙!覃舟這廝竟跟他動真格的。 劉偲暗暗運起內力,正要掙開覃舟的桎梏,那覃舟卻動了動薄唇,輕輕吐了一點氣流出來。旁地不知情的人,并不以為如何。 奇的是,一道清朗又低沉的聲音,立時便鉆入了劉偲的耳朵:“阿偲何必自尋煩惱?你如今是想把這木射場給掀了嗎?阿偲若想整這懷景彥,多的是法子,何必急于一時?咱們等會子堂堂正正的贏他!”覃舟所使的這門蹊蹺功夫,正是秘吟訣。 覃舟說罷,卻轉頭瞥了懷景彥一眼,他臉上的寒霜令懷景彥在心里不自覺地打了個突,可也不過就是一息的功夫,覃舟眨眼間便露出一臉和煦,目光溫潤的模樣說道:“子傾小時候頑皮,常常在老叔公那兒上躥下跳,某日一個不慎,從樓閣上摔下來了,腦瓜子先著了地,雖然生命無虞,可有時做事總是不過腦子……” 覃舟說完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之后,旋即扯著劉偲的肩膀往外走,卻說這覃舟,因為醫術了得,在松竹書院很有些名望,雖然年僅十八歲,但在小不了他兩歲的諸位弟子面前,說話極有分量,但凡是他說的話,這幫子弟子哪有敢回半個字的。 那懷景彥朝著覃舟躬了躬身,目送這兩個人離去,可心中卻有些起疑,這劉偲素來不是個膽怯的,怎地會這般輕易地同覃夫子走了?只不過,這覃夫子也很有些背景便是了,書院里頭的弟子對他敬仰有嘉、莫有不從,也就只有這覃夫子治得住劉偲,懷景彥自然也不得再說什么。 不多時,銅鑼敲響,木射比賽正式開始了。第一回合進場的“攻矢”,果然是懷景彥,他甫一上場,游廊里頭坐著的小姑娘們紛紛站起來,身子撐著欄桿往前傾,雖然她們因著矜持的緣故,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失聲尖叫,可那紅撲撲的小臉,炙熱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