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那覃舟慣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他見劉偲這般憂心忡忡,一時間倒也不想自討沒趣,便沒有再出言相激,而是轉頭對蓮兒道:“我開副方子,你晚些時候照著這方子去淺草堂配藥材,另外,你家姑娘體弱,要好生調理一番,你須得守著她些,勸她服下湯藥,這藥還有開胃調理的作用,切忌有一頓沒一頓的喝??擅靼琢??” “奴婢自然省的,多謝覃夫子來為我家姑娘看診,這是診金,還望覃夫子不要嫌棄?!鄙弮赫f著,從袖口掏出一個荷包,倒了兩粒碎銀子出來。 覃舟一看,只覺莞爾:“蓮兒姑娘快將銀子收回去罷,在下行醫多年,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襤褸乞丐,皆分文不取,縱使在游歷各地,四方看診,十分潦倒窘迫之時,也只是受些病人送來的心意小禮罷了?!?/br> 雖然覃舟有時說話真真假假,十分不靠譜,但是這看診不收診金一事,卻不是誆人的。 蓮兒聞言,十分詫異,從來還沒碰上過不收診金的大夫,只是,這覃夫子也是景彥少爺的夫子,自然風高亮節、醫德高尚,倒是她拿些俗物來叫夫子笑話了。 先前心里著急自家姑娘的病,無暇顧及其他,這一會子安心了,方才細細打量,原來這覃夫子不僅醫術了得,還是個俊俏朗朗的少年郎君,一時間,蓮兒便給他迷住了…… 覃舟見蓮兒那癡癡目光,有些頭皮發麻,可一想著給自己兄弟創造機會,這少不得就得“犧牲色相”了,于是乎,強自耐住性子,嘴角翹起一絲溫柔和煦的笑容來。 彼一時,泉瞳玥幽幽轉醒,她覺得有些口渴,抿了抿唇,強撐起身子來,舉頭四顧,卻見房中空無一人,正待張口喚人,細細聽之,卻聞屋外隱約有人說話。 “罷了,想必蓮兒有事?!比h這般思忖著,打定主意自己走到桌邊去倒杯茶喝。 這般想著,泉瞳玥掀了被褥,雙足下地,以雙手撐著床欄,慢慢地站起身來,可手剛離開床欄,想要往前走一步時,卻忽覺一陣頭暈眼花,雙腿虛浮無力,她一個沒支持住,身子前傾,軟倒了下去。 卻說那屋外的劉偲是何等的耳聰目明,雖隔著兩間屋子,卻仍然聽到了里間的響動。劉偲只神色一變,趕忙朝屋內奔去。 行至里間,卻正見泉瞳玥面色慘白的軟倒在地,嘴里微微喘息,胸脯上下起伏,看上去十分辛苦。 劉偲心中一窒,趕忙上前將泉瞳玥打橫抱了起來,正托著她剛站起身,卻覺懷中人兒十分輕盈,只怕比那羽毛兒也不逞多讓,根本不占得幾兩重。 劉偲小心翼翼地將泉瞳玥抱回床上,又扯了被褥來蓋,末了以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十分柔和地道:“玥兒,你想做什么?是渴了?還是餓了?想喝粥嗎?” 泉瞳玥因在病中,頭重腦熱,眼中氤氳朦朧,看人幾乎都有重影,根本無法辨識此人是誰,一時間,只覺當時從冰冷的地板上落入溫暖的胸懷時,整個人都熨帖了。而此時這人在她耳邊,輕柔的幾近呢喃的聲音,好聽的令她心顫…… 她蠕動著櫻唇,微弱出聲道:“水,表哥……我” 劉偲聽到她那細弱如奶貓一般的聲音,身體一酥,只覺自個兒的心都要化成一灘水了??僧斔犌辶巳h在說什么之后,只覺被澆了個透心涼。劉偲臉色變了幾變,頓了片刻,終究是忍了下來。 劉偲放開了泉瞳玥,起身走到桌邊,為她倒了杯水,繼而走回床邊,動作輕柔地將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個兒的肩頭,而后小心翼翼地將杯子遞到她的唇邊。 此時的泉瞳玥十分孱弱,根本沒得什么氣力,只能偎著劉偲,她的嘴唇努力地動了一動,卻沒喝到多少,大半的水都順著她的下巴,沿著脖頸,流入了那因睡了許久而微微敞開的衣襟里了。劉偲倒也十分耐煩,取了一方帕子來,輕輕為她擦拭著。 此時的泉瞳玥意識并不清醒,因著喝不到水,她不滿地舔了舔唇,劉偲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一抹嫣紅,不由得想起多日夜里的那些旖旎遐思的夢境來…… 劉偲點漆似的眸子驀地變得幽暗深邃,呼吸也漸漸急促…… 罷了,反正他是一定要娶懷中的人兒,思及此,劉偲自也不顧及什么男女有別、男女大防了! 劉偲抬手將泉瞳玥喝剩的水一仰頭全倒進了自個兒的嘴里,而后傾身覆上了泉瞳玥的櫻唇,將自己嘴里的水一點一點地渡給她。 因在病中,沒有什么力氣的泉瞳玥,只能依附著這溫暖濕潤的薄唇帶給她的水源,她小口小口地吞咽著,末了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舔了舔才作罷。 劉偲本就是個氣血旺盛的少年,正直對女子好奇的年紀,他哪里受得住這般誘惑,可眼下玥兒正生著病,他又怎能趁人之危? 此時的劉偲,內心起伏十分的大,正是血氣上涌之時,又不敢亂動,少不得只能生生受了這甜蜜的折磨,好半響后,泉瞳玥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 不知過了多久,泉瞳玥終于清醒了過來,她抬眼望向窗外,已是暮色漸至,竟是睡了這般久嗎?泉瞳玥思忖著,正要起身,卻聽到桌邊椅子上站起一人,朝她走過來。 “醒了嗎?可好些了?”一只冰涼的大掌伸了過來,覆在她的額頭上。 泉瞳玥抬頭看去,眼前這名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薄唇微微帶笑,身穿松竹書院特有的天青色長衫,高大清瘦的男子,不是她的景彥表哥又是誰? 泉瞳玥憶起先前那朦朧的夢境……臉色驀地變得酡紅,她怎會做這般羞恥的夢來? 泉瞳玥十分慶幸,正是病中,縱使害羞也不會被察覺出來。 隔了好半響,泉瞳玥才恢復平靜,啜喏地道:“表哥,先前是你過來照顧我?” 懷景彥聞言,蹙起眉頭,他下了學剛剛從書院過來,才將將坐下罷了。 不過他在進來之前,卻聽蓮兒提起,那劉偲今日曾帶了覃夫子來為表妹看診。思及此,懷景彥撫著泉瞳玥的額頭,淡淡地道:“嗯,自然是你表哥,除了我,還會有誰?” 第22章 課堂潑墨汁 如今泉瞳玥因著風寒入體,在宿院歇了整整兩日未去學堂。而這兩日期間,谷韻瀾過的可謂之十分艱難。 卻說這谷韻瀾的難處,還得從讀學的事兒講起: 其實婉約書院所定義的女學,與傳統意義上的女學是不同的。尋常人所理解的女學,自然是如《女誡》、《女則》、《女鑒》、《女論語》那般,宣揚貞順節義、寬容去妒、閨門禮儀、遵守婦德的女子私塾。 這婉約書院里頭雖然也教女弟子們這些個規矩,但更多的是培養貴女們良好的興趣,陶冶她們的情cao。 先前也說過,這鏡朝的掌權者,皆是十分開明的人,在永樂城里頭,外國商人、使者、異國留學之人也是多如過江之鯽。在這般大環境下,四大書院為了培養各自的全方位人才,教學并不墨守成規,而是十分先進開放的。 就好比這婉約書院的學堂,布置就十分有趣:這書院里頭,既有專門教人醫理、辨識草藥的“淺草醫女堂”,也有專門教人七門八類樂器的“妙音禮樂堂”;又有通才卓識的夫子教人作詩作畫作文章的“詩情畫意堂”,還有專門教人制作精致菜肴的“色香味皿堂”;當然,也少不得有教習貴女們跳或是高雅或是嫵媚,或是傳統,或是帶有異域風格舞蹈的“翩若驚鴻堂”。 說了這般多,正要提到今日的“詩情畫意堂”里,十幾個小姑娘各自十分端正的坐在蒲席上,聽著寧卓夫子的講授。 卻說這婉約書院里頭唯一一位男夫子,便是這位年事已高的寧卓。寧卓夫子年輕時乃是矚目聞名、遠近皆知的才子,如今自稱“蒼松老人”。 寧卓夫子門下的女弟子,如今在各界都是遠近聞名的大家。比如“妙音禮樂堂”的女夫子蕭姒,便曾拜于寧卓夫子的門下。 蕭姒精通音律,尤善古箏和琵琶。因她師承寧卓,故詩詞上也大有所成,她所譜的詞與曲情感飽滿,內容豐富,如今被稱之為是“鏡朝琴曲第一人”的女樂師。 閑話不多說,既然是這般大有來頭的夫子,一眾小姑娘自當聚精會神地專注聽講才對。 可惜,一眾心高氣傲的氏族貴女們,卻覺得有人“污”了她們的眼睛。 其實這事兒十分的好理解,永樂都城里的勛權貴胄不知幾何,能夠入了這婉約書院的,都是頂頂拔尖兒的“貴中之貴”。 而這一幫入了婉約女學的小姑娘,自然有著無與倫比的優越感,仿佛這整個永樂都城里頭,除了她們婉約書院里頭的女弟子,其他那些個沒踏入這門檻的氏族姑娘,都算不得是真真兒的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