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覃舟真真是恨不得踢死身旁這沒用的呆愣玩意兒,在他的認知里,劉偲這廝平日里頭熊的很,對周圍的女子大都是持退避三舍、不屑一顧的態度,且十分的沒有君子風度。覃舟依稀記得上次有個小姑娘,只因為拉扯了阿偲的衣袖,就被這絲毫不懂何為憐香惜玉的“狗熊”給生生地罵哭了。 劉偲這樣跋扈性子的人,如今竟然對著一個看上去未滿十二歲的小姑娘露出一張癡.漢臉……嘖!還真是……丟盡了男人的顏面。 雖然劉偲是這樣的性子,可覃舟又何嘗不也是這樣性子的人呢?只是他更會裝一些,且十分的會做表面功夫,覃舟這廝看似對誰都謙和有禮,深諳為人處世之道??蓪嶋H上,他卻從未經歷過男女感情上的事兒,說白了也就是個嘴炮選手。 覃舟瞧不上被女人、孩子牽著鼻子走的鏡仟帝旈戚,卻還非要充當給劉偲主事的大哥,雖然他很是足智多謀的一個人,可也沒得什么撩妹的真本事,幫不上忙就算了,往后的日子里還凈會只給想要脫離光棍組織的劉偲添亂。 話雖這樣說,可覃舟這廝看人還是十分準的,他單單從泉瞳玥那平靜無波的水眸之中就可以看出,這小姑娘只怕是個性情冷淡的人。 覃舟突然覺得這劉偲有點可憐……縱使他家財萬貫、身份尊貴,練了一身絕世武功又如何?碰上了心儀的姑娘還不是和平凡人一樣,露出一臉的蠢相…… 既然尋到了劉偲這幾日行為異常的源頭,覃舟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計較。他盯著那名小姑娘,驀地開口道:“在下今日在紙上所示之藥材,都是十分罕見難尋,藥材鋪子里也少有銷售,眾位弟子平日里頭也難得見上一回,若有緣碰上,定然不要錯過?!?/br> 覃舟說罷這番話,頓了頓,目光在堂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名最后進來的小姑娘的身上:“這位姑娘,你剛剛才進來,只怕不知我先頭說了哪些藥物,你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且說出來,在下為你解惑?!?/br> 話音剛落,這番話就好似平地里一聲驚雷,在堂上炸開了,眾女十分不慿,究竟是何人能夠讓覃夫子親自提名?大家紛紛轉頭看去,卻見泉瞳玥安安靜靜地立在身后墻角一隅,睜著一雙十分清亮的水眸。眾女弟子一見是她,先前那義憤填膺的氣勢就完全滅了下去,沒辦法,誰叫這泉瞳玥不僅生的秀美絕倫,功課還一等一的優秀呢? 既然夫子點了她泉瞳玥的名,她也不好一直站在角落充當蠟燭,雖然這泉瞳玥平日里頭素來低調,可在學堂之上卻是不藏鋒芒的,畢竟學識這回事不能不懂裝懂,也不能懂裝不懂,那是對苦心授業的夫子極大的不尊重。于是乎,泉瞳玥悠悠地開口道:“是否紙張有限?夫子竟是漏畫了一樣呢?!?/br> 覃舟聞言,這才認真起來,原來這小姑娘倒是有點子見識的,他挑起劍眉十分客氣地回答道:“姑娘此話怎講?” “覃氏本草錄上有這樣一段話:‘生嶺南及海中,獨莖對葉而生,如燈臺草,根若細辛,其解毒之功如犀角,故曰草犀?!?”泉瞳玥不卑不亢、目光清澈地越過眾女弟子,直視著臺上的覃舟,她頓了一頓又道: “那覃氏本草錄上還說明,這草犀最妙的用處卻在其根部。草犀根可治虎野狼蟲虺所傷,溪毒野蠱惡刺等毒,并宜燒研服之,臨死者亦得活。天行瘧瘴寒熱,咳嗽痰壅,飛尸喉痹瘡腫,小兒寒熱丹毒,中惡注忤,痢血等病,煮汁服之。嶺南及睦、婺間中毒者,以此根及千金藤并解之?!?/br> 覃舟聽罷這番話,真是十分服氣了,想不到這小姑娘不光相貌出眾,學識也是一等一的好,竟然將他覃氏編著的《覃氏本草錄》看的十分通透,原來他先前倒是小瞧她了。 卻說這覃舟因著在鏡北海以東的群島上被囚禁了數年,期間被迫研毒數千種,而覃氏世家所編著的本草錄多以救人治病的草藥為主,對于用毒、解奇毒這一塊卻是少有涉及。關于草犀根的效用,卻是覃舟從辛九島逃生回來,后來加上去的,想不到這小姑娘竟然連這樣偏門的附錄都認真看過—— 第15章 二人生罅隙 直至泉瞳玥來到淺草醫女堂聽講,覃舟方才明白了劉偲的心事。 當世的醫者中,鮮少有人能夠將他覃氏本草錄閱讀的如此細致,何況眼前這小姑娘才只有十一、二歲而已。于是乎,學堂上的授課結束之后,覃舟十分急切地叫住了泉瞳玥。 此時的覃舟,也不顧身后那死死瞪住他的劉偲,只一瞬不瞬地盯著泉瞳玥的水眸,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這位meimei如何稱呼?” 泉瞳玥本就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弟子,故而福了福身子,畢恭畢敬地道:“弟子姓泉,名瞳玥?!?/br> 覃舟十分感慨,想他長成這樣大,卻從來沒有個小丫頭對他如此尊敬過。包括他那不常見面的幼妹,欣姐兒。 覃舟這十幾年來確實經歷了太多的坎坷和磨難,自幼時起被九國殘余的舊勢力給捉到了辛九島上之后,被迫制了許多刁鉆的毒,藥,殺害無辜原著島民無數。 其后覃舟逃離那噩夢般的辛九島之時,還帶走了百十來個少年惡棍,曾經他成日與這幫子少年惡棍為伍,見不得人的臟活、苦活啥都干了不說,還自告奮勇為他們治病療傷,可饒是做到如此地步,卻仍然難見這幫子惡棍的好臉色。 如今他都十八歲了,曾經的惡棍伙伴們欺負他也就算了,這不講道理的跋扈少爺劉偲還總是不聽話,老是跟他干架…… 因此,他能得這般見之忘俗的小謫仙兒敬重以待,心里真真兒是十分熨帖的。同時,他也覺得劉偲配不上這樣好氣質、好修養的氏族姑娘,于是乎,覃舟這廝擺出謙和有禮態度,卻說出了一番十分不厚道地話來: “泉姑娘,我身后的這名男子,名喚劉偲,他可是個花名在外的紈绔子弟,你年紀輕輕的涉世未深,可萬萬別被他給騙了,若是哪天在路上偶遇此人,可要繞道躲遠些?!?/br> 泉瞳玥權當沒有聽到這番話一般,垂首對覃舟與劉偲再次盈盈一拜,淡然地道:“覃夫子若是沒得其他事兒吩咐,那瞳玥便先告退了?!?/br> 覃舟哪里料得看似有著良好修養的小姑娘,竟會是這般態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怔當場。 可泉瞳玥還沒走得兩步,那劉偲卻是急急追了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張口便道:“你,你不要聽他諢說,本少爺才不是那樣的人?!?/br> 泉瞳玥詫異地抬頭看著眼前的劉偲,只覺此人好沒道理,你是什么樣的人,又與我何干,這樣攔住去路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思及此,泉瞳玥更是不耐煩這人癡纏,故而只拿她那清麗又溫潤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著劉偲,后者則是被她眼中的一汪清泉給迷的七暈八素的,連呼吸都慢了半拍。原本還要解釋的話,竟是忘得個干干凈凈。 這時,泉瞳玥卻悠悠地開口道:“劉公子是什么樣的人,自然不是小女子能夠妄加判斷的?!?/br> 說罷這番話,泉瞳玥便不再看向劉偲,而是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她如今十分的心緒不寧,滿腦子都是景彥表哥和韻瀾昨日相處時的言笑晏晏,哪里還顧得上這不知所謂、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劉偲呢。 覃舟看到劉偲吃癟,嘴角彎了彎,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劉偲這廝自小便十分跋扈蠻橫,在他六歲的時候,便無所畏懼地對著大他八歲的堂兄拳打腳踢,直至他堂兄登基成為當朝皇帝之后,也沒見這廝給過什么好臉色或是面子,該頂撞還是頂撞,該動手還是動手,完全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雖然幾個兄弟之間互損慣了,但覃舟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劉偲雖然性格霸道,可相貌卻是生的十分英俊,當他不說話冷著一張臉走在十里御街上之時,那些個云鬢斜簪的姑娘們,或站在街頭巷尾朝他拋繡帕,或站在沿街酒樓上揮舞酥臂引他注意,饒是那些個十分矜持的端莊閨秀,也坐在巾車里頭,掀起車簾一角偷偷地觀望著他。 可今日一瞧,這泉瞳玥分明完全沒有將劉少爺放在眼里,也無怪乎覃舟是這樣的心災樂禍了。 卻說覃舟看這二人正得趣,身后的小徑卻突然奔出一人,此人神態嬌憨、面色酡紅,睜著一雙圓圓水潤大眼,氣喘吁吁地沖著劉偲道:“二位公子多有得罪,她,玥兒她平時不是這樣的?!?/br> 出聲之人正是谷韻瀾,下了學堂之后她欲同泉瞳玥一路走,卻見劉偲、覃舟二人正在與泉瞳玥說話,還沒片刻功夫,泉瞳玥竟然冷著臉走了。 谷韻瀾紅著一張小臉仰頭望著劉偲,卻見后者黑著一張臉,只出神地望著泉瞳玥愈漸走遠的纖麗身影,緊抿著薄唇,并不說話。 周圍的氣氛漸漸冷凝了下來,覃舟繞著兩人走了一圈,嗤笑了一聲,雙手枕著后腦勺抬腳就走。既然佳人已經離去,他還杵在這兒做什么?晚點子要是被小姑娘們纏上了可就糟糕了,他長得這樣英俊,“名節”可是十分寶貴的。 谷韻瀾站了半響,覺得十分尷尬,又追著泉瞳玥的腳步去了,走到一半,卻又回頭對著立在小徑中央的劉偲福了福身子,這才又去了。 “玥兒,觀你平時也是個十分懂禮之人,先前怎么這樣同劉公子說話,那劉公子可是……”谷韻瀾急急地追上了泉瞳玥,然而這話還沒說完,泉瞳玥便有些不耐地打斷了她,卻是有些冷然地道:“韻瀾,你下了學堂為什么不到我院子里來呢?昨日景彥表哥臨走前,明明約好了的今日我們三個再到院子里頭一起飲茶敘話的,偏你卻來上覃夫子的堂外課授?” 谷韻瀾被泉瞳玥一連串的質問給驚著了,這才一臉震驚地認認真真地打量起泉瞳玥來。 谷韻瀾本以為她會在玥兒的臉上看到惱意,卻發現,此時泉瞳玥一臉的傷心難過,那雙明亮動人好似會說話的大眼里,還有些水光。 谷韻瀾拉住泉瞳玥的柔荑,小嘴兒開開合合了幾次,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她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心性還有些天真貪玩。她昨日雖應了景彥與玥兒兩兄妹今日再聚,可一聽說劉偲要來淺草堂,便什么都忘記了,只不管不顧地尋了個好位置,等著聽講。如今忽聞泉瞳玥提起,她這才憶起,是有這樣一回事的,可畢竟是自己毀約在先,這一時間她也想不得主意了。 谷韻瀾無法,想起自己平日里犯了錯,糊弄元氏的那套法子,于是拉了泉瞳玥的手,露出討好的笑容道:“玥兒,你到底怎么了?難道今日覃夫子上的課堂不精彩?我聽著卻是十分有趣呢,景彥表哥如今還在你院子里嗎?我,我給你們賠個不是吧?!?/br> 谷韻瀾哪里知道她這番話又是反效果呢,只見泉瞳玥驚怒地瞠大了雙眼,她很快地抬起了頭,繼而冷笑道:“縱使景彥是我表哥,那也畢竟是個男兒郎,如何能在我院子里頭私自逗留?叫人看了去,我還有什么名聲可言?” 此時的泉瞳玥幾乎已經氣的渾身發抖了,但由于平日里一直是柔聲細語的,因此說出這番話時,她自以為口氣已是十分重了,可在某人聽來,那嗓音仍是甜美、溫順又優雅的,只是略急切了一些罷了,聽得人心里癢癢的,恨不得趕緊揣到懷里,不教人聽了去看了去才好! 當然,起了這等齟齬心思的某人,自然是站在遠處聽力過人的劉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