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表哥,你這般態度,恁是無理,等會子二嬸嬸又要說嘴了?!比h偏頭對他說道。 “哼,玉姐兒三年前沒考上女學,二嬸子恨都恨死了,自然巴不得你也不要上學?!睉丫皬┑挂仓卑?。 說到這個二嬸子,卻是懷家二爺懷民山的妻子,文氏。而剛剛懷景彥口中的玉姐兒,便是今年要行及笄禮的懷婷玉。 這永樂城里頭大戶人家的女兒,都是要讀書的,而婉約書院更是女學之中的“最高殿堂”。先頭也說過,這世家貴女們若是能入了婉約書院,那便是身價倍增了,勛貴氏族相看媳婦,也大都是以婉約書院的女弟子為優先。當年文氏為了玉姐兒能夠入女學,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請了先生來府上教習,結果玉姐兒在家中苦讀了多年,入學考試之時還是落了選。 如今的玉姐兒雖然也是閨秀淑女,可沒上過婉約書院,這身價自然就差了那么一截。文氏雖貴為二房夫人,她的夫君也是懷氏的嫡子,可這當家主婦畢竟是懷家大爺之妻泉氏。她這個二爺夫人自然還是差了那么一點兒意思。而這文氏卻又是個心氣兒極高的人,明里暗里總是與大房夫人泉氏較著勁兒,如今她見泉瞳玥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孤女都能越過自個兒的玉姐兒入了那女學,心中自然忿忿,說話難免就夾槍帶棍了。 文氏如今心里十分的不平靜,她無法遏制自己去想:如果當初自個兒的女兒考上了那婉約書院,如今的玉姐兒還愁說不到一門好親事嗎? 文氏望著那泉瞳玥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著剛剛看到的那張雖然年幼,卻生得傾國傾城的嬌顏,心中只覺得老天對她的玉姐兒實在太不公平!這般想著,文氏望著泉瞳玥的眼神里就添了一絲怨恨…… 卻說到懷景彥與泉瞳玥二人正往泉氏住的上房走去,到了門前卻不見屋里有人。尋了婢女來問,才知道原來泉氏正在祠堂里捻著佛珠,如今她只盼著弟弟與弟妹在天之靈,保佑玥姐兒能夠考入女學。 泉氏又誦了一套經書,正欲回上房,卻聽得祠堂外面響起一串腳步聲,她打了門簾子出來一看,站在院子里的不是彥兒與玥兒又是哪個! 泉氏看了看懷景彥,又看了看泉瞳玥,見他二人面上隱隱有笑意,心中便大安了,故而笑道:“玥兒可是來給姑母報喜訊了?” “娘以為呢?玥meimei這回可給你長臉了!九門入學考拿了個滿堂彩,好多夫子都對她贊不絕口呢,連三年的束脩都免了!”懷景彥率先開口說出了這個好消息。 泉氏一聽,喜不自禁地拉著泉瞳玥的手兒便不松開了。到了晚間,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慶賀宴”,席間,懷景彥還拿前幾日玥兒上書院報名,結果被堵在路上的趣事兒來說,一家人自是又有一番說笑,此處便不表了罷。 在永樂城,底蘊豐厚的勛貴宅邸一般都建在城北,比如鏡南懷家、璃氏一族、玉明侯府。馬車再往南邊走兩個時辰,便到了城南一帶。而這城南也有好些富貴宅邸,只是這些人家多半是商賈之戶,哪里比的過城北那些百年世家的積累。而這谷韻瀾的家,就在城南的黃和胡同里頭。 這廂谷韻瀾也正乘著馬車來到了家門口,只是谷府的排場,可比北邊兒的懷府差的太多,當谷府的大門一開,卻只走出來兩個平日里跟在谷韻瀾身邊伺候的丫頭罷了。 谷韻瀾去上房的路上,遇到的嬤嬤和丫鬟,客氣的就向她打個招呼、行個禮,那不怎么客氣的,直接就繞去小徑自走自路了。 行至上房,韻瀾剛打起門簾子就朝里說道:“娘親,女兒考上女學啦,是那最為有名的婉約書院呢!” 元氏聽到門口的喊聲,這才從里間走出來,只是那神色里頭無端端藏著一絲怨懟,臉色也是怒紅里泛著青白。谷韻瀾見母親這個樣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估計不知道是爹爹納的哪個姨娘,又惹娘親生氣了…… “嚷嚷什么呢,喊的你娘腦仁都疼了!”元氏沒好氣地道。 剛剛韓氏那個小浪蹄子又仗著自個兒有身孕,到她這兒大鬧上了一場,非說月例不夠花銷,還口口聲聲說她自己苦慣了倒是沒什么,就怕苦了腹中的孩兒。若是大夫人不給她加些銀兩,便要告到老爺那兒去,只怕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之類的話。 “娘親教訓的是,是瀾兒忘記了規矩,可是……娘,瀾兒考上女學了心里高興嘛?!惫软崬懼垃F在可不是跟母親頂著來的時候,得順著毛捋。 “什么?你考上了?唉……那婉約書院的束脩可不比一般的書院,你爹爹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在家里養了四房小妾不說,還有外室養在別院里頭,這府上的吃穿用度處處都要用錢,你讓娘上哪兒去給你弄那么多銀子讀女學呢?” “娘目光放長遠點兒啊……你先從嫁妝箱子里拿些銀子給女兒墊著,等女兒從那婉約書院畢業了,身價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多的是勛貴世族來求親,還怕那些聘禮抵不得束脩嗎?”為了讓母親點頭讓自個兒去上學,這谷韻瀾少不得只能腆著臉皮說這些不害臊的話了。 谷韻瀾也是沒辦法,她實在是太想擺脫家里這個牢籠了,母親成日里同這些姨娘們斗法,爹爹除了生意,就只會往狐貍精的房里去,家中污糟事兒太多,她只想找個清凈地兒避一避罷了。 起初元氏也是不答應的,可孩子天生就有磋磨父母的本事,這谷韻瀾巧舌如簧地說了老半天,元氏最終還是答應了。 谷韻瀾既然攛掇著母親拿出了銀兩,這心中便安定了,有了束脩,她覺得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她對入女學這件事,充滿著期待與興奮。 相較于上面三個人的開心,這廂劉偲就有些悶悶不樂了。他想邀請佳人共進晚餐的打算落了空,而此時坐在他對面陪他吃飯的,就只有那“少年神醫”覃舟罷了。 而覃舟也不管自個兒對面這位魂不守舍的大少爺在想什么,只自顧自地對著桌子上置的二十幾道精致菜肴吃個痛快。 這永樂城最最有名的酒樓上的飯菜,味道的的確確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劉大少從來都是吃最好最精致的,因此這一桌少說都得上百兩銀子,夠普通老百姓一家子吃好些日子了。 何況這紫東樓的掌柜金富一直不停地陪在旁邊勸菜,覃舟就更要多吃些了,雖然真正的金主并不曾動筷,但若是沒一個人吃,豈不浪費了廚子的好手藝?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過去,覃舟覺得自己吃的差不多了,這才偏頭望向未曾動筷的劉偲道: “阿偲,你心中究竟有何不痛快的事兒?說出來,讓壹哥痛快痛快?!?/br> 第7章 入學前一天 劉偲聽罷,狠狠地瞟了覃舟一眼,也不答話,只徑自拿起桌上的酒壺便往杯子里頭倒酒,而后仰頭一口氣喝完,復又將酒杯里的酒滿上。 覃舟見他這般,便也不再問,只默默地陪他吃菜喝酒自不提。 這般過了兩日,明日便是婉約書院正式開學堂的日子了,懷府的下人們將泉瞳玥平素慣用的一應用具,滿滿當當地裝成了三口大箱子抬上馬車,兩名仆婦清點了姑娘的東西一樣不差之后,這才扶著泉瞳玥小心地上了馬車。 載著泉瞳玥的馬車駛上了蒼松山,大約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卻被后方急速奔來的馬車強行搶道,車夫為了避讓,生生地將馬車趕到了草叢邊上。而坐在馬車里頭的人兒因為緊急避讓,而狠狠地一頭撞在了馬車壁上。 泉瞳玥抬著手兒揉著自個兒的額頭,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的暈頭轉向之時,卻聽得外邊一聲粗吼:“哪個不長眼的小崽子,敢擋著本少爺的路?” “什么人,這般不講道理!”扶著泉瞳玥的丫鬟蓮兒聞言,剛要起身出去理論,卻被泉瞳玥扯住了手臂。 泉瞳玥將側邊的簾子掀起一道縫,卻見對面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名少年,此人身著只有松竹書院的弟子才能穿的天青色袍衫,正面色赤紅地站在路中間。想必很是吃了些酒,看上去走路都有些不穩了,身后又有兩名隨從模樣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幫扶著他,生怕他摔著。 泉瞳玥覺得有些危險,她所乘的馬車攏共三人。除了車夫之外,就她和蓮兒兩名女子,可對面加上車夫的話,卻有四個男子,一旦起了爭執,她們就只有吃虧的份兒。 蓮兒見姑娘臉色冷凝,自然知道輕重,于是掀起簾子對車夫道:“陳大哥,他們人多,我們還是讓著點兒吧?!?/br> 這馬夫陳大哥也是個知事懂情之人,此時他一個人帶著兩名小姑娘,自然討不了好,當下便忍住怒氣,陪上一副笑臉,口里說著都是去山頂讀書的鄰居,還請少爺先行諸如此類的話來。 那一行人見陳大哥做小伏低,頓覺無趣,少年口里嚷罵了幾句,便被隨從扶著回了馬車,只是上車之前,這少年又掙脫隨從,從馬夫手里一把奪過馬鞭,對著泉瞳玥所乘馬車便是奮力一鞭,口里還咒罵道:“老子讓你個小崽子擋道!” 少年吃了酒,站都站不穩,力道自然也不重,可極其不巧的是,鞭子的尾端卻鉤住了簾子,猛然將車簾子順帶著掀了起來。 此時握鞭的少年正被隨從拉著往自個兒的馬車走去,僅僅只是簾子掀起的那么一瞬,少年卻恰巧看到了另外輛馬車里頭坐著的泉瞳玥,少年一見那鮮嫩妍艷的嬌顏,酒立時便醒了一大半,整個人如被雷擊中一般,癡癡愣愣地被兩個隨從扶上了自家馬車。 等到少年回過神來,那馬車已是停在了松竹書院門口,這時隨從又來扶他,少年這才悵然地發出一聲驚嘆:“想不到隔壁書院還有這等標志的美人兒,雖然年紀尚幼,但那張俏臉兒可真真是讓人難忘……” “這小美人兒我韓軒若是不搞到手,那便是白在松竹書院讀了三年書!” 韓軒這人,向來對婉約書院的女弟子不屑一顧。只因那婉約書院規定弟子們必須著白素長袍,頭上、手上也不得戴任何釵環、首飾,涂脂抹粉那些就更是不允許了。韓軒日日看著這群清湯寡水、帶發“修行”的少女就覺得倒胃口,故而是從來都不屑于瞧隔壁的女弟子一眼的。 可有一種美人,縱使她年紀尚幼、素面朝天、衣著簡陋,卻依舊難掩其光華,令人見之忘俗,而今天韓軒見到的這一位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