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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謹然記在線閱讀 - 第92節

第92節

    但,不該是瑤蠻樹葉。

    第98章 云中杭家(六)

    靜謐無聲的夜,只有燈花,劈啪作響。

    原本祈萬貫來的時候,屋子里是沒點燈的,畢竟一個企圖夜行,一個窗外蟄伏,還一個攥著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枯葉偷偷來訪,無一適合燈火通明。

    然,當想靜下心來思考,如墨的漆黑就變成一張網,將思緒壓抑著,包裹著,無從釋放。

    必須點燈。

    只有這樣,記憶才能隨著火光的搖曳,慢慢倒流,回到最初的那個點。

    裴宵衣知道,此刻靜靜坐在燈前的春謹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腦袋里的那根關于解謎的弦,已飛快動起來。時而幻化成手,拼湊碎片,時而羽化成鳥,俯瞰全盤。

    祈萬貫不知道這些,但直覺告訴他,現下,最好不要聒噪,靜觀其變。

    一炷香的時間。

    很短,只夠品一盞茶。

    很長,足以想清楚整件案。

    或許想清楚三個字用得并不準確,春謹然只是將前前后后的所有聯系到了一起,理清,捋順,讓每件事每個環節都回到自己恰當的位置,讓每個疑點每條線索都有了相應的解釋——可是,這還不夠。

    “祈樓主,”靜默多時的春謹然終于開口,說的卻是,“你先回去吧?!?/br>
    祈萬貫一臉受到巨大傷害的震驚,就差脫口而出“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了。

    春謹然不多解釋,只定定看著他。

    祈萬貫望著友人在燈下忽明忽暗的臉,竟然百年不遇地福至心靈:“這件事……是不是很嚴重?”

    春謹然沉重點頭:“非常?!?/br>
    祈萬貫下意識后退兩步,趨利避害是商人的本能:“那我還是裝不知道吧?!?/br>
    春謹然被他逗得想笑,雖最終也沒笑出來,心情總歸有一瞬的輕快:“裝?你原本就啥都沒想出來好不好?!?/br>
    被毫不留情撤走臺階的祈樓主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過了會兒,才有些擔心地問:“你打算怎么做?”

    春謹然垂下臉,沉默半晌,再抬起頭時,目光炯炯:“徹底弄清楚?!?/br>
    祈萬貫詫異,他以為剛剛漫長的思索里,春謹然已經看透了一切。

    春謹然從祈萬貫的表情里輕而易舉讀出了他的心思,啞然失笑:“我又不是半仙,很多事情只能靠推測。但凡推測,就一定有謬誤,有疏漏,甚至一些關鍵點上,哪怕鐵證如山,也未必推得準……因為人心,是最難猜的?!?/br>
    最初是裴宵衣告訴他的,人心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后來夏侯正南又和他說,有多少種人心就有多少種聰明。

    他從一開始的不愿相信,到后來的不得不相信,再到現在,五味雜陳。

    這個世上有善有光明磊落,自也有惡有陰險狡詐,可春謹然總希望自己認定的朋友,屬于前者。所以他必須當面問個清楚。

    直到現在,祈萬貫也猜不出這件無比嚴重的事情的性質和它所牽扯的人物,只能從瑤蠻樹葉上簡單推斷出,杭家與藥人之事有關??墒窃趺磦€有關法,背后主謀,脅從幫兇,抑或無辜牽連?他不知道。他唯一能確定的是春謹然肯定已推出了大概輪廓,現在準備將全部真相,徹底挖掘了。

    祈萬貫不知該說什么好。若是不相干的人,管他去死,若是旁的熟人,他多半會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是春謹然,凡事都要打破砂鍋不明朗不休的家伙,作為朋友,只能真誠道:“千萬小心,若有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

    春謹然心頭一熱。

    “不收錢?!逼砣f貫全句補完。

    春謹然直接燒心了。

    什么叫真朋友,就是他生命里最珍貴的東西都要排在你后面??!

    眼瞅著那倆人就要執手想看淚眼,裴宵衣果斷開口:“祈樓主,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br>
    祈萬貫黑線地看看窗外已近后半夜的深沉月色,發誓這絕對是他聽過的最不走心的逐客令。

    但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剩下的,相信友人自會盤算。

    送走祈萬貫,裴宵衣回身便直截了當地問:“你懷疑天然居的覆滅,也與杭家有關?”

    對著裴宵衣,春謹然不再遮掩:“嗯。不然沒辦法解釋,為何會在這里發現瑤蠻樹葉。連若水都要翻箱倒柜找醫書才能查到的,杭家怎么會一清二楚?好,就算他們清楚,要這樹葉又有何用?除了你,所有中蠱毒的都已在崇天峰戰死,無人需要杭家解毒。但若這樹葉不是用來解毒,那只剩下一個用途……”

    “飼養蠱蟲?!笨粗齑筋澏秴s遲遲說不出來的春謹然,裴宵衣心疼地替他說完。

    春謹然覺得心里難受,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是堵得慌。

    裴宵衣走過去,將坐著的他摟到自己懷里。

    春謹然的額頭抵在男人的腰上,聽不見對方的心跳,卻仍有一片溫暖。

    裴宵衣輕輕撫摸春謹然的后背,淡然道:“為報仇也好,為一統武林也罷,這就是江湖,這樣的事情人人都在做,只是杭家做得更大,更成功罷了?!?/br>
    春謹然感覺到自己焦灼的情緒竟在這樣一下又一下的輕撫里,奇異般地平靜下來。他抬頭去看裴宵衣,男人還是那副愛誰誰的死樣子,與后背上那個輕柔的手掌完全割裂,卻又莫名融合。

    用力抱了下男人的腰。

    春謹然騰地站起來:“你說的道理我明白。這事兒要發生在別人身上,我就不管了。但事關杭明哲,我把他當朋友,就必須弄清楚?!?/br>
    裴宵衣看著眼前家伙的一臉振作,就知道當面對質這事兒勢在必行了,但還是忍不住問:“弄清楚之后呢?”

    春謹然態度堅決:“能繼續做朋友就做,做不了就絕交?!?/br>
    裴宵衣真想掐死他:“你就沒想過根本不用你絕交,人家直接把你滅口了?”

    春謹然頭皮發麻地咽了一下口水:“不、不能吧……”

    裴宵衣冷哼:“要是就滅了呢?!?/br>
    春謹然義正言辭:“那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裴宵衣咬牙切齒:“你的志向還真遠大?!?/br>
    罵歸罵,最終裴宵衣還是護著春謹然踏進茫茫夜色——他喜歡上這人之前,這就是個死也要追尋真相的沖動鬼,所以他喜歡上這人之后,能做的也只是在對方找別人不痛快的時候,站在一旁搖旗吶喊,震懾助威。

    杭明哲的房里燃著燈,光從敞開的窗口瀉出來,映亮了窗旁的臉。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三兩同好,秉燭夜談,豈不快哉?”那臉仿佛等不及似的,竟主動探了出來,沖著虛無的黑暗笑靨如花。

    春謹然和裴宵衣從黑暗中閃身出來,不知該窘迫,還是無奈。

    “你哪里學來的話……”春謹然不爽被搶了話。

    杭明哲嘿嘿一樂,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明俊說你當初夜襲的時候,就這么開場的?!?/br>
    春謹然囧,緊張地看了裴宵衣一眼,連忙解釋:“是夜訪,不是夜襲,真的沒襲!”

    裴宵衣扭過頭,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春謹然黑線。杭三絕對是故意的,自己還沒找麻煩呢,他倒先發制人了!

    被腹誹的杭三少毫無所覺,已經起身,后退兩步,張開雙臂作歡迎狀:“快請進。我都坐這兒等半宿了,你要再不來,我說不定就找你去了?!?/br>
    春謹然無力:“有請人翻窗的嗎?”

    杭明哲卻莞爾一笑:“進門是客,翻窗是友?!?/br>
    春謹然愣住,下意識去看對方的表情,企圖從其中找到哪怕一絲虛情假意。

    沒有。

    這人把他當朋友,直到現在。

    一如自己。

    春謹然不再遲疑,翻窗而入。

    裴宵衣緊隨其后。

    待二人進入屋內,杭明哲走過去關好了窗。明明夏日,卻關得嚴絲合縫。

    桌案上有三個酒杯,杭明哲不疾不徐地斟上三杯。

    春謹然靜靜看著他斟完,才問:“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杭明哲委屈皺眉:“我剛不是說過,都等你半宿了?!?/br>
    春謹然坐下來,拿過酒杯,剛想喝,卻被裴宵衣攔住。

    杭明哲見狀,從春謹然手里搶過杯子,一飲而盡,然后將空杯亮給二人看:“喏,沒下毒?!?/br>
    裴宵衣聳聳肩:“說不定你先吃了解藥?!?/br>
    杭明哲黑線,轉而望向春謹然,認真地問:“你到底看上他啥了?”

    春謹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搜腸刮肚好半天,才擠出四個字:“一言難盡……”

    裴宵衣臉色鐵青,目露殺機,若此刻隨便找個人來猜,十個里得有十個,都會咬定他才是最像兇手那個。

    趁著裴宵衣情緒波動,春謹然趕快喝了酒,不料進到嘴里的,卻是茶。他狐疑皺眉,問:“為何?”

    杭明哲又給他倒上一杯,不疾不徐:“喜事喝酒,愁事飲茶,悶酒能醉,后卻傷身,唯有清茶,苦后回甘?!?/br>
    春謹然瞇起眼睛打量眼前的青年。

    這是他認識的杭明哲,這好像又不是他認識的杭明哲,可是很奇怪,無論哪個杭明哲,他都不討厭,甚至覺得就該如此,二者合而為一,才是一個有血有rou的杭家三少。

    “既然你等了我們半宿,我們現在也來了,那就開始吧?!北舜诵恼詹恍?,春謹然便不再拐彎抹角。

    未料杭明哲居然搖頭:“我要先聽你說?!?/br>
    春謹然鬧不明白了,都擺出這么一個坦然的架勢了,索性和盤托出不就好了,干嘛還要費二遍事讓自己先來?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杭明哲一本正經道:“我得看你說得對不對啊。萬一我先傻乎乎都認了,結果你推斷的壓根兒不沾邊,我不虧大了?!?/br>
    春謹然無語:“我就是推斷得再不沾邊,你這話一說完,也得死死沾上了!”

    杭明哲攤手,又恢復成那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反正就是不張嘴。

    春謹然嘆口氣。

    無所謂,他先說就他先說,反正事已至此,最終都是要真相,不必糾結探尋的方式。

    “霧棲大澤從最開始,就是你或者你們家設的一個局,目的就是夏侯賦的命……”

    杭明哲漸漸收斂玩笑,認真地聽。

    春謹然深吸口氣,繼續:“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一般人得到赤玉這種能震動整個武林的物件的下落,勢必要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分享,或者干脆獨吞,即便他是一個游俠,怎就那樣大公無私,直接找了杭家?而杭老爺子又如此慷慨,特意挑所有幫派齊聚夏侯山莊的時候,上門公之于眾?可那個時候我想不出景萬川造假的理由,也想不出我們這群人一起去西南會給杭家帶來什么好處。甚至到我們返回,我仍相信夏侯賦是意外身亡,因為我也想不出他必須死的理由,相反,一個失去兒子喪失理智的盛怒的夏侯正南,對任何人任何幫派都是十分危險的。直到我在這里,在喜宴上,看見上賓之位的景萬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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