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吃過飯了?” “嗯,容川幫我打的?!?/br> 呵!這小子還真勤快。雖然容川嘴上說自己跟王嬌沒啥,但作為過來人,指導員覺得凡事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兩個孩子啊,說不定有戲。 “來來來,快坐下?!?/br> 指導員示意王嬌不要拘謹,把棉帽子往書桌上一擺,將王嬌的資料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說:“行,留下來吧?!?/br> “真的?”幸福來得太快,王嬌手一松,包裹掉在地上。 雖然容川說去找指導員,但王嬌自覺沒什么希望,連隊名額有限,加一個人進來,挑費就要增加許多,容川只是知青,不是領導,而且又去了那么半天,王嬌心里早就不存啥希望了。 在辦公室做了登記,走了該走的手續,指導員告訴她,軍大衣和被褥啥的需要向上級申請后才能批下來,讓王嬌先湊合幾天,平時勞動就先穿自己的棉襖棉鞋,然后就叫人把她領到了女生宿舍。 紅星農場女生一共四排,一排3個班,每班住10人。 王嬌來到的是二排一班。二排也是農工排,說白了就是種地挑水喂豬養鴨。 “哎呀,來新人啦!” 見王嬌背著鋪蓋卷走進來,正在床鋪上縫衣打牌看書睡覺的各位姑娘紛紛放下手中的活,一擁而上將王嬌團團圍住。 “大家好?!蓖鯆伸t腆地跟她們打招呼。 好熱情啊,想當年去新單位報道,部門同事壓根就沒人搭理她,工作兩個來月,有的人還不知道她叫啥。 “你叫什么,從哪兒來???” 幫王嬌把行李放在床上,姑娘們圍著她開始提問,等她自我介紹完了,姑娘們又開始自我介紹。 這班一共10人,睡兩個大通鋪,讓王嬌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兩個人,名字當下就記住了,一個叫張小可,北京人,20歲,是這個班的班長,梳齊耳短發,為人開朗熱情,拉著王嬌的手好半天不松開,噓寒問暖,一會兒倒水,一會兒又把新摘來的榛子拿給王嬌吃,還拍著胸脯說,以后生活中遇到困難,就直接找她,讓王嬌不要客氣。 還有一個女孩叫李永玲,她是這個班在王嬌到來前唯一一個非北京籍的知青。李永玲是武漢人,長得瘦瘦小小,鼻子上架一副高度近視鏡,斯斯文文。 “咦,紅霞哪去了?”張小可問。 一位長著一對俏皮虎牙的姑娘輕蔑地說:“還能去哪兒,男生排給心上人洗衣服去了唄?!?/br> “我看紅霞干脆搬過去得了,伺候起來也方便?!绷硪晃还媚镅a上一句。 聞言,其他姑娘哈哈笑起來,張小可也笑了,回身拍拍王嬌肩膀,說:“咱們班還有一位知青叫杜紅霞,你先規制規制床鋪,等她回來,我再給你們作介紹?!?/br> “行?!彼妥邚埿】?,王嬌開始鋪床。被褥和枕頭兵團后期會發,然后費用從工資里扣。知青每月工資三十二元。說實在的,真不少了。王嬌已經想好,把這錢認真攢起來,留作以后回上海購置房產和創業。 通鋪并不寬敞,住五人正好,忽然加進一個人,就顯得擁擠。 王嬌有點不好意思,盡量把褥子讓墻邊靠。還好,跟她挨著睡的人是性格溫和的李永玲。 “阿嬌,我來幫你?!崩钣懒釤崆榈卣f。 “謝謝啊?!蓖鯆珊芨吲d自己進入了一個和睦的大團體。沒有人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翻白眼兒??粗钣懒嵴砼苑胖槐痉狐S的舊書,她隨口問一句:“你看的什么書?”好像那段時期很多書都屬于四舊,不能看的。 “科普書,教怎么種蔬菜的?!崩钣懒嵝÷暣?,似乎不愿意多說。等幫王嬌鋪完床,她回身就把書鎖緊了放在腳底屬于自己的那個小木匣子里。 王嬌想,這么小心謹慎恐怕不是啥種蔬菜的書,但她不是多嘴的人,只當沒看見,與李永玲說了聲“謝謝”,就拿著自己和容川的飯盒去了食堂旁邊的水房。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水房里冷的很,粗粗的水管子都用防凍布一層一層包好,里面的水倒是沒凍住,但也跟剛化的冰水無二致。 哆哆嗦嗦的刷完飯盒,王嬌就去了男生排。 容川住在男生7排2班。 與女生班不同,男生班吵吵鬧鬧,打個牌都給打架似的。 走到7排2班窗口,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那幫男生嬉笑道:“哎紅霞,我衣服也臟了,也幫我洗洗唄?!?/br> “我鞋臟了,紅霞,發揮發揮余熱,也幫我刷刷?!?/br> “還有我還有我!” “去你們大爺的!”一個女孩用略帶粗魯的口吻輕蔑地回擊。 王嬌嚇一跳,心想這姑娘脾嗓門夠大的,不禁抬頭往里細看,只見一個穿樸素民兵裝,梳著兩條大黑油亮麻花辮,身材高挑,體態豐盈的姑娘正拿著一個鐵絲衣架晾一件剛剛洗好的白襯衫。 “咦?”她仔細瞅了白襯衫片刻,忽然疑惑,就問那群男生,“川子的白襯衫啥時候縫好的?” “那誰知道?!币粋€坐在炕上正打著撲克牌的男生心不在焉地說,“不是你縫的,就是其他姑娘縫的唄?!?/br> 一群男生笑起來,王嬌聽出來他們不是笑容川,而是笑紅霞。 一個方臉盤的男生看著手里的牌,先是嘆氣,然后帶著一點嫉妒說:“你說咱們比容川差在哪兒?人家咋就有保姆伺候,咱們咋就沒有?” “可不是,咱們都是孤身一人來到北大荒,惟獨容川是帶著保姆來的,都是人,咋差距就這么大?” 還是調侃。 紅霞聽出揶揄,氣的把手里正搭晾的衣服往盆里一拽,袖子一擼,走過去一手一個揪住那兩名嘴欠男生的頭發,“董力生,楊強剛,你倆是不是找死?!” “哎呦姑奶奶,疼!疼!”兩個人男生被揪的嗷嗷大叫。其他男生則在一旁給紅霞“加油鼓勁”:“干得好,紅霞,把他倆揪到外面去打!” 就在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看見了門口的王嬌,用手一指:“你找誰?”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 ☆、018 見有人來,紅霞趕忙放開了董力生和楊強剛,一雙漂亮的鹿眼充滿戒備地望著門口的王嬌。 “你是我們連隊的嗎?”她質問道。 經紅霞這么一提醒,那群男生也立馬看出王嬌臉生,紛紛放下手里的牌,一雙雙或大或小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屋子里霎時安靜的有些詭異。 王嬌趕忙友好地笑笑,簡單地介紹一句:“我是新來的知青,叫王嬌,很高興認識大家?!?/br> 太官腔了吧…… 好在男生們不介意,聽是新來的知青,趕緊將她熱情地招呼進屋。與女生班一樣,也迅速開啟瘋狂的提問模式。 “王嬌同學,你哪里人???” “今年多大?” “家里還有兄弟姐妹不?” 王嬌都一一答了。 “呦,你是上海人??!”連隊里南方人特少,而王嬌更是來這兒報道的第一個上海知青,大家笑呵呵地看著她,就像看一個怪物。 那個四方臉,叫董力生的男生問:“上海離北大荒那么遠,你咋想到跑這兒來了?” 那誰知道?對于這個千古謎團,王嬌也很無奈,想反正上帝一腳就她把踹到了這里,連聲招呼也沒打,措手不及得很吶。 她做完介紹,那群男生也開始一一做起介紹,叫啥名,來自哪兒,今年大多了等等。 讓王嬌比較意外的是,這個班一共12個人,全是來自北京的知青,且還是同一屆。而她也終于知道原來容川來自北京四中。 名校啊! “王嬌同學,你是上海哪個中學的?” “虹口?!?/br> “哎呀,虹口!”男生拍手大叫一聲。 其余男生忙問:“咋的,你去過?” 男生搖搖頭:“壓根沒聽說過?!?/br> 哎……眾人嘆氣,楊強剛打了那男生腦袋一下,似乎嫌棄他讓眾人空歡喜一場,還以為他去過上海。王嬌也很無奈,感覺跟聽了一段相聲似的,哭笑不得。這邊,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說著,人群外一直冷眼旁觀的杜紅霞忽然扒開幾個男生的腦袋,長胳膊一伸,將王嬌端在手里的飯盒拿走。 幾乎只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就變了?!叭荽ǖ娘埡性趺丛谀闶掷??” 她的質問讓王嬌很不爽,咋的,容川的飯盒碰不得,還是,容川是你的私人物品?再遙想到剛才那群男生的調侃,王嬌忽然明白了,原來紅霞的心上人就是李容川。 “我問你,他飯盒咋在你手里?”見她不說話,紅霞又急急地問了一遍。 她眼睛本就生的比別人大,如今瞪起來了,更是瞧著嚇人。再加上她嗓門高,說話沖,看著就像要打架似的。 王嬌瞇起眼睛,她可不怕這個,紅霞越著急,她就越不說。急死你! 這時,身旁的男生們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董力生說:“哎呦紅霞,你小點聲,別把人家上海姑娘嚇著?!?/br> “就是的,不就一個飯盒嘛,也許剛巧容川有事,讓人家幫忙帶回來唄。瞧把你急的?!睏顝妱傄舱f。 他的話讓紅霞迅速冷靜,確實,剛才的自己太過激了。 她冷傲地望著坐在椅子上的王嬌,過了半響,才僵硬地說:“對不起?!?/br> 居然道歉了?王嬌頗感意外。其實初來乍到,她也不想樹敵過多,安定團結才是最重要,就笑著擺手道:“別道歉了,不是什么大事?!?/br> 紅霞扯扯嘴角,像是笑一下,然后垂眸仔細看起來了飯盒,那認真的模樣,就跟刑偵員勘察犯罪現場似的。 “這飯盒你刷過了?”她忽然眉頭緊鎖。 “嗯?!蓖鯆牲c頭,不明白紅霞為何臉色陰沉。心想我可是忍著冰涼的水仔細刷了兩遍呢。 “你沒刷干凈?!奔t霞生氣地說,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著飯盒轉身出了屋。 腳步匆匆,背影很是憤怒。 …….王嬌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剛才,她是被狠狠地嫌棄了對不對?就因為一個飯盒? 那群男生了解紅霞的性子,凡事只要跟容川沾邊,這姑娘就跟吃錯藥似的行為舉止怪異旁人難以理解。去年初春,容川下河撈魚,回到連隊就發起高燒,39°2,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紅霞就跟瘋了似的在診所外大哭,還說如果容川死了,她也就不想活了。說實話,連里很多女生都挺害怕杜紅霞的,覺得她腦筋不正常,像一個精神病。 “你別生氣,紅霞就那個德行,其實人不壞?!倍ι驹谝慌哉f,生怕王嬌被杜紅霞氣著。不值當啊,跟一個神經病?!皩α?,你跟她住一個宿舍???”見王嬌點頭,董力生跟其他男生均長長嘆一口氣,好似王嬌住進了虎xue。楊強剛甚至還拍著她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同志,保重?!?/br> 什么啊,王嬌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 我看杜紅霞沒吃錯藥,你們倒是病的不輕。 作為女生,其實王嬌能夠理解紅霞對容川因喜歡而衍生出的那些緊張,不安與躁動。 喜歡一個人本身沒有錯,但過于狂熱就不好了。 容川不傻,紅霞的心想必他也清楚。 被一個人近乎于病態的喜歡,其實也挺遭罪。兩人都受罪,除非容川也喜歡紅霞。 他喜歡嗎? 王嬌的腦袋忽然有點不明原因的小亂。獨自往女生宿舍走時,借著cao場昏暗不明的燈光依稀看到紅霞站在空空蕩蕩的水房里奮力刷著飯盒。水冰涼刺骨,她卻完全不怕冷,一雙通紅的手將飯盒里里外外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