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
等他驅車來到與白景明約定好的地點,已是深夜身份,細雨成線落在車窗上蜿蜒出如淚流一般的痕跡。 這些年白沉一直在m國發展,想來他與白景明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面了,卻不想時隔多年的重見竟是在這樣不堪的情況下。 那個曾揮鞭打斷父子血緣,那個曾對結發妻子囚禁喂藥的男人,此時正擁著對外稱‘已死多年’的妻子,對面前這個已經被他親手在族譜中除名的兒子說,“來了?!?/br> “嗯…”白沉沒有打傘,他冒雨朝著白景明懷中的女人漫步走近。 那女人依舊是記憶中的容顏,但面色紅暈再不似當初的猙獰瘋狂,想必這些年過的應該還是不錯的。 可那雙看著白沉的雙眸卻映著陌生膽怯的神色,他的母親忘記了他,亦或是說他的母親除去這個擁著她的男人誰也不認識。 “媽,我是白沉?!卑壮帘静槐M麑Ψ綍o予回應,卻不想他的母親聽到白沉二字時竟再次抬眸向他看了過來。 耳鬢處已生白發,眉宇間也能看出滄桑路過的痕跡,可是她卻笑得格外明媚燦爛,“我的兒子叫白沉,他等下就要來看我了?!?/br> “這些年你母親很想念你?!卑拙懊餍粗壮?,那慈愛的笑意令白沉惡心作嘔,毛骨悚然。 也許白景明有句話說的沒錯,白沉的心智城府是唯一能夠與歐陽擎制衡相抗的。 不然他不會在脫離白家之后培養出一個無論是樣貌還是身形都與他難分真假的替身。 不會將迷幻劑和與之相克的藥物同時以膠囊的形式放入顧紫的體內,并以特殊材質作為膠囊的包衣,利用兩種藥物發作的時間差與白景明周旋。 更不會佯裝成替身將歐陽擎騙到江城,來這里與白景明談判。 此時當白沉憶起過往的種種,他發現他最痛恨的竟不是白景明,而是他精于算計的心智與城府。 也正因為他精于算計擅長揣度人心,所以他從不會給予任何人完全的信任,給予信任的同時,他總喜歡給自身留出萬分之一的退路,以防有朝一日被人背叛而摔的粉身碎骨。 在此之前白沉一直覺得歐陽擎與他是同類人,他們的成長環境注定他們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真心。 可是歐陽擎竟原諒了白軒,原諒一個背叛過他的人,這令白沉覺得詫異,更令他覺得有趣。 世人總道傻人有傻福,這句話其實不假,因為聰明的人總能將所有的人和事都看的清清楚楚,自以為能夠推測出結局,所以他們生活的規矩方圓,將一切都掌控在手掌之間。 可是這樣的生活安穩足以卻從不會有奇跡的發生,無形當中亦少了許多樂趣。 白沉令替身出現在顧紫的視線中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想知道歐陽擎對白軒的寬容是否是他這輩子都無法體會到的奇跡。 可最終白沉發現,原來歐陽擎生命中的奇跡根本不是對白軒的寬容,而是顧紫…那個令歐陽擎愿意給與他人信任的女人…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哪有一個人可以將戲演的那樣真,如果不是真的愛了… 當白沉慢條斯理的解開襯衣的鉆扣,當腰間綁著的微型炸彈暴露在白景明的面前時,那殘忍半生,隱忍半生,貪求半生的男人不禁踉蹌后退。 “你!你瘋了嗎?!”不知是不是夜色濃重,更不知是不是霧氣彌散,白景明驚恐的面容落在白沉的眸底竟然模糊的只剩下那雙圓瞪欲裂的雙眸。 明明不過微風,可橋下的海水卻怒意拍打著橋墩,發出駭人的嘶吼聲。 “瘋?”白沉不禁輕笑,透過成簾的雨幕略顯蒼涼,“白景明,瘋了的人從來都只是你。你肆意放縱心里的貪婪與野心,害死妻子逼走兒子,煞費苦心的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一切,將所有人都視作棋盤上隨時可棄的棋子?!?/br> “可其實…”白沉步伐散漫,但在白景明看來卻堪比洪水猛獸?!澳阕砸詾槟闶悄莻€縱觀棋局的下棋人,可其實你不過是棋盤中最受桎梏的帥棋,看似受萬人保護光鮮亮麗,可能夠活動的空間不過那狹隘的四方天地?!?/br> “白沉,你到底想怎么樣,我不相信你想死,當年你拼了命都要離開白家,這樣的你怎么可能甘心與我同歸于盡呢?!?/br> 白景明緊抓著懷中不明所以的女人,此時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早已料到有朝一日白沉會脫離他的掌控,懷中這個女人便是他藏起來的那根風箏線。 不管白沉飛的再高再遠,只要他將白沉的母親握在手心,便由不得白沉不伏低在他的腳下。 “白沉,你是我的兒子,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做這些無非就是為了救走你的母親,可你覺得我會把她交給你嗎?” “你不會…”白沉微微搖頭,“所以我也沒有想過要將我的母親帶走,我今天來這里不過是想和她死在一起。白景明,有句話你說錯了,如果能一直自由自在的活下去我自然是不舍得死的,可是你卻讓我知道,人活著是沒有絕對的自由的?!?/br> 白景明見白沉言語間毫無假色,這才終于慌了心神。 “你別亂來,我說到底也是你的父親,這…”許是怕白沉看不清,白景明說話時竟不自覺的將懷中的女人微微前推,“這是你的母親,你不能…你干什么,松開我!” 砰——! 剎那間火光照亮了整片海岸,恍惚間竟如初日升起時橘紅一片。 赫連煌伸手捂住眼眸,待光亮緩緩逝去才重新睜開眼。 與此同時,守在橋下的下屬向他發來信號,人已經從海里撈起來了,還活著。 “死了?”陸淵微微嘆氣,他彎腰掬起一捧海水,竟覺得徹骨的寒涼,“這就死了…” “這種情況,能活著也是奇跡了。倒是他媽沒死,還有一口氣?!?/br> “用不用給大哥報個信?”陸淵起身時出聲問道,“白沉與大哥也是十幾年的交情,真要說起來也不比咱們少多少?!?/br> “說你傻你還不愿意?!焙者B煌轉身欲走,卻又在邁開腳步的剎那間驟停,“今天這事大哥是早就預料到的,再說了,這事要是換做你或者我任何一人,你覺得大哥能待在這里親眼看著咱們死而置之不理?” “可其實我覺得白沉罪不至死,大哥就算是留他一命也不是不…” “不什么?不是大哥不想留,而是白沉自己不想活。他在m國這些年看似脫離了白家,逃出了白景明的掌控,看似活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其實他一直都在被恨意囚禁著。自由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死的剎那間他才能體會到?!?/br> 陸淵聽著又是嘆氣,“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br> “有什么可同情的,人這一輩子,或愛或恨或嗔或癡都不枉走過一遭?!?/br> 赫連煌也不知道他自己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好似突然間佛祖附體看透凡塵了一般。 可其實也許他只是慶幸而已,慶幸他在有限的時間里遇到了一個對的人,使他對人世還有一些難以割舍的留戀。 直到數日后,赫連煌與陸淵才得知歐陽擎竟將白沉的殘肢埋在了歐陽家族的墓地里,讓他以無名者的身份尋求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