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節
扶言之并不打算說實話,轉過身,慢慢朝著高而遠的石階上走去,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風中傳回來,“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只不過沒拿出來罷了,這些錢,應該夠你用好一陣子的了?!?/br> 荀久看著那抹小小的白影越走越遠,最后變成一個模糊的點,她眼眶也微微模糊起來。 雖然相處沒多長時間,可對于知道所有事態發展的她來說,這一幕尤為心疼,讓她幾欲落淚。 站在山腳,她捂著揪痛的心口,哽咽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荀久沒發現,她走了以后,石階旁的大樹后,扶言之探出腦袋來,神情說不出的落寞。 ☆、第037章 北海老祖 從九仙山回來,荀久便買了一匹馬和些許干糧,朝著血衣樓的方向狂奔而去。 通往血衣樓的路,荀久并不陌生,但她在一天之內竟然從春季走到了秋季,這就值得讓人細細尋味了。 行至一條小溪前,荀久下了馬蹲在溪邊掬水洗了把臉,用絲帕擦干面部的時候,她透過指縫,見到了水里的一個倒影。 掩飾住心中的驚駭,荀久迅速帶上面紗轉過頭來,見到身后站著一抹白影。 他長身玉立,清冷的眉宇間,淺紫色菩提額飾襯了一雙明凈的眸,清美的面容上,不帶一絲表情。 他手中握著一柄劍,劍尖上還滴著血,一滴一滴,仿若血色之花落在碎石上,觀者驚心。 荀久看著對方,對方也在看她,眼神卻充滿了強烈的殺意。 眼前這個人是扶言之。 荀久很確定。 只不過他已經長大了,看起來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荀久被這個認知嚇了一跳。 這么說來,她非但沒有趕到血衣樓把自己的那些話告訴元休,反而直接到了八年后? 八年了,扶言之這小子還會記得她么? “扶言之,你怎么會在這里?”荀久開口,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扶言之聞言,清秀的眉狠狠皺了一下,看向她的眸光里添了幾分探究。 “你是誰?”他的聲音好像霜雪一般。 他不過是殺了人,仍舊覺得心中怒火難消,想過來透透氣而已,卻沒想到竟然遇到認識他的人? 但凡見到他殺了人的目擊者,都該死! 荀久抿了抿唇,這個人,果然是不記得她了。 他眼中的殺意,讓荀久心中警鈴大作。 記憶中,這一年,扶言之在執行《金名冊》,名單上的人,被他用絕對隱秘的手法一個一個全殺了。 那些都是當初間接造成他被驅逐出皇室并下了血咒的參與者。 他一直用著“扶言之”這個名字,一直戴著紫色菩提額飾,可為什么,獨獨忘記了當年答應過她的事呢? 不是說好了不要仇恨的嗎? 荀久皺眉,平靜而肯定的語氣,“你殺人了?!?/br> 涼薄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扶言之看著她,“你沒猜錯,因為下一個,就是你?!?/br> 他話音才落下,帶血的劍尖便閃著寒光直直朝她刺來。 荀久瞳眸緊縮,她連連后退,卻不料腳踩到一個石子,沒站穩,整個人一下子往后面的小溪方向倒。 身子后傾的那一刻,荀久在想,溪中有堅硬的石塊,這么倒下去,她肯定活不了,那么,再醒來是不是就可以出幻境了? 她甚至還想過,扶言之會在千鈞一剎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曾經認識她,然后刺殺變成搭救,一個瞬移過來將她從小溪中撈起來。 可現實出乎了荀久所有的意料。 “哧——” 陡然之間,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荀久寬大的袖子里突然飛出兩條銀絲,緊緊纏住扶言之的雙腳,用力狠狠一拽。 扶言之不妨,只覺得腳踝處的銀絲就好像鋒利的刀刃,慢慢嵌入他的肌膚,那力道,足以將他雙腳給絞斷,他痛得掙扎了一下,面色猙獰。 扶言之的不敢置信寫在臉上。 荀久的不敢置信寫在心里。 出手的那一刻,她才突然發覺自己體內有一股非常強大的真氣環繞。 她是什么時候開始有武功的? 莫非是鳳息回來了,鉆進她的身體幫助她? 荀久看著方才使用銀絲的那雙手,忽又覺得不對勁。 鳳息擅長用劍,她不會用銀絲。 這個技能,隱隱有些熟悉,可荀久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 天邊殘陽血一般凄艷,照在荀久覆了面紗的容顏上。 她收回銀絲,眸光已然恢復平靜,看著躺在地上的扶言之。 扶言之腳踝處血跡滲透出來,他掙扎了好久才用劍尖撐地勉強站起來,瞇著眼看著荀久,“前輩究竟是何方高人?” 荀久細細回想了一下,方才她在洗臉的時候,自己的容顏依舊是那個模樣,分毫未變,可是這些人為什么每次見到她都喊“前輩”呢? 當年的小鳳息說,她身無武功,卻能帶著一個內功高絕的孩子,定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眼下扶言之的眼神,很明顯是再也想不起她來了,他的稱呼已經從“怪人”變成了“前輩”。 腳踝上的絞痛讓扶言之支撐不住,他坐在旁邊的石板上,看向荀久的,依舊是警惕的眼神。 銀絲…… 竟然是銀絲! 扶言之有些難以置信,師尊告訴過他,能將銀絲用得出神入化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是,那個人不是應該待在北海冰川的嗎?怎么會到了這里? 扶言之在質疑荀久,荀久在質疑自己。 按道理來說,進了幻境,她不會有任何武功,連鳳息的靈力都被凍結,更何況是她一個只有拳腳功夫的人。 剛來的時候,她的確是沒有任何武功,更不可能打贏扶言之。 可是剛才,她手里的銀絲竟然輕易就把扶言之給放翻了,且所用內力,三成都不到。 閉了閉眼再睜開,荀久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因為體內強大的真氣而變得輕盈起來。 從扶言之的角度,只見眼前的女子一身黑紫色廣袖裙衫,眉心一簇血紅火焰,如墨青絲無風自舞,撩動覆在面容上的輕紗,看起來魔魅至極。 睜眼的那一刻,猶如神魔從混沌中蘇醒過來。 果然是她! 扶言之的瞳孔慢慢放大,他喘著粗氣,從石板上站起來,緩緩單膝跪地,拱手道:“九轉門弟子扶言之,有眼不識泰山打擾了老祖,望您見諒?!?/br> 荀久記憶不太完整,不知道他口中的“老祖”指的是誰,只是翹了唇瓣,“扶言之,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扶言之聞言,微微怔了一下,“老祖本深居北海,晚輩能在今天遇到您,三生有幸?!?/br> 荀久:“……” 她什么時候成了他老祖了? 這畫風,要不要轉變這么快? 荀久轉過頭,摘了面紗,往小溪里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小命險些嚇掉半條。 她的眉心,不知何時多了一簇血紅色的火焰,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但是似乎有什么東西變了,鳳眸如水,沉靜幽深,這種氣韻,沒個幾十年是沉淀不出來的。 荀久納悶了,她不是只有十六歲嗎? 怎么倒影里的人看起來像是歷盡滄桑,跳出紅塵似的? 重新帶上面紗,荀久轉眸看著扶言之,微瞇著眼,“你剛才,喚我什么來著?” 扶言之抬眸,疑惑地看她一眼,機械地重復,“晚輩見過北海老祖?!?/br> 荀久眸光凝了凝。 北海老祖? 這名字倒是甚為熟悉,就是不知是哪位高人。 “你……認錯人了罷?” 荀久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這細皮嫩rou的模樣,怎么就成了人家老祖了? 扶言之默了默,腦海中想起師尊說過的話。 師尊曾經告訴他,若非星盤大亂,北海老祖是不可能輕易走出極天神殿的,可他今日竟然誤打誤撞遇到了,莫非……天下要大亂? 扶言之抬眸,掃了一眼四周的蕭瑟秋景,最后將眸光定在荀久身上,滿面疑惑。 荀久清了清嗓子,既然扶言之將她認成了“北海老祖”,那她便姑且當一當,起碼先躲過他手中滴著血的那柄劍再說。 “小子,你為何在這里?”荀久擺正臉色。 “晚輩……路過?!狈鲅灾t疑著吐出四個字。 荀久瞇了瞇眼睛,“你路過便路過,為何要殺我?” 扶言之面上顯出愧疚之意,“還望您見諒,是晚輩識錯了人?!?/br> 這一句,讓荀久心中生了幾分希望,垂眸望著他,又問:“你八歲的時候,可有遇到過我?”否則怎么會說認錯? 扶言之略略驚訝了一下,隨即非??隙ǖ負u頭,“沒有?!?/br> 眸色黯然下去幾分,荀久心中嘆了口氣,這小子,還真是把她給忘得徹底??! 至于這什么老祖的,荀久不感興趣,她就想知道今夕何夕。 抬眼看了看天邊凄艷的晚霞,荀久感慨,“不知不覺,竟然過了八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