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節
再次對上他那一雙嗜血眸,西宮良人更加肯定,這個扶言之是入魔以后的那一位,戰斗力必定比正常的扶言之超出十個倍不止。 遇到他,自己絕無活路! 理清了思路,西宮良人面上呈現視死如歸的神情,他張了張嘴,試圖說話,扶言之突然松開他,唇畔微勾,寬袖一拂,屋頂的琉璃瓦片被掃開好幾片,能清楚地看到下面房里坐著一個容顏絕麗的女子,已經被定了身,動彈不得。 扶言之懶懶抬眼,看著西宮良人,語氣冷冽決絕,“本尊給你一個機會,下去殺了圣女,我會讓你死得體面些?!?/br> * 孫府。 荀久意識到這兩天便是郁銀宸發作的時間以后,片刻不敢耽誤,迅速去找扶笙。 彼時,扶笙因為耗費靈力結界而體力不支,正在宮義的房里打坐修復元氣。 聽到敲門聲,扶笙收了動作,讓宮義前去開門。 荀久急匆匆進來,就見到扶笙臉色蒼白。 她心下一驚,“阿笙,你受傷了?” “不妨事?!狈鲶闲χ鴵u搖頭,“剛才結界的時候損耗了修為而已,如今正打算修復?!?/br> “來不及了!”荀久趕緊道:“上元節的時候,郁銀宸并沒有發作,我算了算,這兩天應該就是他發作的時間,我記得剛才西宮良人說他準備去王宮踩點找到將圣女帶出來的捷徑,我擔心他會遇到發作時候的郁銀宸?!?/br> 宮義一臉茫然,“王妃,屬下聽聞郁銀宸發作的時候痛不欲生,連求死都不能,就算是宮主遇到了他,他也無法做出什么傷害宮主的事情來吧?” 荀久心中焦灼,情急之下只好說:“你們不知道,郁銀宸發作的時候,剛開始的確是痛苦得不得了,好像游走在生死邊緣,但過了那個時間段,他就會意識盡失,痛苦不再,反而渾身充滿戾氣,那個樣子,簡直讓人駭然?!笨戳藵M臉霜寒色的扶笙一眼,荀久咬著唇角道:“上一次在岷國,我曾親眼見到郁銀宸發作,過了痛苦的那個階段,他就像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死死掐住我的喉嚨,那種感覺,就好像要把我體內的魂魄給生生剝離出來一樣?!?/br> 扶笙頃刻間變了臉色,“什么時候的事?” 這件事,荀久隱瞞了很久,為的就是不想讓扶笙擔憂,可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想了一下,她只好說:“當初在岷國,接近過年的那段時間?!?/br> 扶笙周身在一瞬間散發出冰雪一般的冷冽氣息,重重一錘打在桌上,“簡直豈有此理,他竟然提前蘇醒了!” 荀久一懵,心中頓時涌上不好的預感,“阿笙,你在說什么???” 所謂的“他”說的是誰? “來不及了?!狈鲶霞贝掖艺酒饋?,讓宮義去備馬,對著荀久道:“久久,你就待在孫府,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br> “不行!”荀久態度很堅定,“我一定要跟你去?!?/br> “別的事情,我都能答應你,可唯獨這一件,恕為夫無法做到?!狈鲶夏樕幊?,望向她的眼神里滿是擔憂,微蹙眉頭,“久久,你就聽我一次,好好待在房里,等我回來以后,一定會把所有事情告訴你的?!?/br> 荀久紅著眼眶顫著唇瓣,“你告訴我,你若是見到了發作時候的郁銀宸,還有機會活著回來嗎?” “能,一定能!”扶笙嘴角扯出一抹笑,作勢想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卻在手臂伸到她后背的時候迅速改變姿勢,一個手刀下來將荀久砍暈。 荀久無力地閉上眼睛,癱軟在他懷里。 扶笙對著外面大喊一聲,“來人!” 立即有婢女應聲而入。 “將夫人帶下去,好生照顧?!狈鲶戏愿?,“記住,絕對不能讓夫人踏出房門半步,否則我唯你們是問!” 兩個婢女戰戰兢兢,連連應聲。 扶笙想了一下,還是有些不放心,索性親自打橫將荀久抱起回到房間。 阮綿綿還在對燈而坐,她剛才見到荀久急迫地跑出去找秦王就知道今夜一定有大事發生,所以一直等在房里,卻不曾想竟然見到秦王將昏迷不醒的秦王妃給抱了進來。 阮綿綿迅速站起身,滿臉疑惑地看著荀久,喃喃問:“秦王殿下,秦王妃她……她這是怎么了?” 扶笙沒時間解釋,將荀久放在床榻上以后回過頭對著阮綿綿交代,“看好她,不能讓她踏出這個房門半步?!?/br> 正當阮綿綿一頭霧水之時,扶笙又冷著臉補充,“如果你還想見到西宮良人的話,最好按照本王的吩咐做?!?/br> 阮綿綿渾身一抖,被他這凜人的氣勢嚇得大氣不敢出。 不再多言,扶笙迅速出了孫府騎上馬兒往王城方向飛奔而去,宮義原本想去,被扶笙阻止了。 對上那個人,宮義去了只能是送死。扶笙自認為不是什么偉大的人,但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手下去做無謂的犧牲。 冷風呼嘯在耳際,揚起扶笙墨色發絲獵獵飛舞,他一再加快速度,身影很快就與夜色融為一體。 * 扶笙走了以后,躺在床上的荀久迅速睜開眼睛,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以最快的速度掀開錦被下了床。 出來的時候,她見到阮綿綿還在外間坐著。 阮綿綿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就見到荀久已經蘇醒過來,頓時笑道:“王妃,你這么快就醒了?剛才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 荀久沒說話,她早就料到扶笙不會讓她跟著去,所以在扶笙下手的時候假裝暈倒,為的就是等待這一刻的機會。 可是剛才扶笙警告阮綿綿的話,她全部聽到了。 也就是說,阮綿綿不可能讓她走出這道門。 心思流轉了片刻,荀久笑看著阮綿綿,佯裝不解地問她:“你怎么還不回房睡覺?” 阮綿綿眸光微動,回笑道:“秦王說了,他不在,你又是個愛踢被子的,擔心你因此受涼,剛好我又睡不著,所以頂了婢女的活兒來看著你睡覺?!?/br> 荀久笑吟吟,伸手倒了一杯茶遞給阮綿綿,“想不到威武霸氣的山大王也能有這般細心的時候,難怪西宮會在臨走前說等事情了結之后愿以王后尊禮迎娶你,你還真是個妙人兒?!?/br> 阮綿綿笑著接過茶杯,卻不急著喝,雙眸定定看著荀久,“秦王妃,你是神醫,我也不差,大家都是學醫的,何必用迷藥這種小伎倆,秦王既然交代了不準你出去,那我今天便是拼了命也不會讓你踏出房門半步?!?/br> 說完,阮綿綿將那杯被荀久暗中下了迷藥的茶喝下,又笑看著她,“再說了,我是百草谷出來的人,一般的迷藥還奈何不了我,對我來說,你這個迷藥,有等于無?!?/br> 荀久怔了怔,她這才想起來昨天見到阮綿綿的時候,她的確是有提起過自己是百草谷出來的人。 當時,荀久并未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因為她并不知道百草谷是什么地方,如今想來,定是神醫谷之類的了,否則阮綿綿不可能只隨便嗅一下就能看穿她在茶杯里下了迷藥。 小動作被戳穿,荀久也不尷尬,淡笑一聲,“阮姑娘,你可知道我為何堅持要出去?” “那我管不著?!比罹d綿抱著雙臂,一臉倨傲,“本大王的職責就是看護好你,不讓你走出這道門,其他的,我無需關心?!?/br> “真的不關心嗎?”荀久湊近,面上似笑非笑,“西宮良人去了苗疆王宮,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已經遇到了發作時候的郁銀宸,你也許并不知道郁銀宸發作起來有多可怕,那我這么跟你說吧,郁銀宸是扶笙最大的情敵,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守護我,然而發作的時候,他能險些將我掐死?!?/br> 阮綿綿臉色劇變。 關于郁銀宸的事,阮綿綿知道的不多,全都是挨近過年去雪月庵聽到西宮良人說出來的,不過西宮良人的故事不全,她也只能聽個大概,知道郁銀宸喜歡鳳息,是深到骨子里的那種愛,而秦王妃是鳳息轉世,那么想來郁銀宸定也是喜歡秦王妃的,如果那個人發作的時候能嚴重到險些將自己最帶的女人掐死,那他究竟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想到這里,阮綿綿渾身一個激靈,牙齒有些顫抖,低聲開口,“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荀久挑眉,“都這種時候了,我沒必要還在騙你,對方是魔,我既沒有靈力又不懂巫術,出去了只能送死,可我必須去,因為我的夫君在外面,他準備去對付郁銀宸,我不想今夜是與他的最后一次見面,更不想待會兒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冷冰冰尸體,就算要死,我也要與他死在一起?!?/br> 阮綿綿陡然間臉色煞白,“秦王妃,你別嚇我,西宮可還在外面呢,他說過等回去就娶我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辦?” “我就知道你也擔心,并且擔心得睡不著覺?!避骶寐冻鲆唤z了然的微笑,“既然這樣,那就放我出去?!?/br> “放你出去,你能做什么?”阮綿綿狐疑地瞇著眼,“你去了只能是送死!” “那可不一定!”荀久面色變得堅定起來,“別忘了,我是鳳息轉世,只要我出面,一定能找到郁銀宸的弱點,一定能讓扶笙和西宮安然無恙地回來,但你若是堅持要將我禁錮在這間房里,那么他們就少了五成勝算,你也不想待會兒回來的是西宮的尸體對不對?” 阮綿綿有片刻動搖。荀久說得本沒錯,她是鳳息轉世,郁銀宸曾經那么癡迷鳳息,他就算再失控,也絕對不會傷害荀久,只要荀久去了,那么西宮他們或許就還有一線轉機,若是荀久不去,那自己待會兒很可能見到的只是西宮冰冷的尸體。 一想到那樣哀涼的畫面,阮綿綿渾身就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連牙齒都打哆嗦,“秦王妃,本大王一向是個守信諾的人,可今日卻為你開了先例,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一定要讓他們安然無恙地回來?!?/br> 荀久莞爾,“我盡力?!?/br> 阮綿綿眼眶微濕,握緊了拳頭,“若非我還要看守叮叮,今天晚上我說什么也要跟著你一起去,有一句話,你說對了,哪怕是死,也要與他死在一起?!?/br> 荀久看得出來,阮綿綿是真的對西宮良人動了情,只不過如今形勢嚴峻,容不得她過多想這些事情。 站起身,荀久道:“記住我的話,無論外面發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出來,秦王這個結界叫做‘有去無回’,里面的人能出去,外面的人進不來,一旦你出去了,那么叮叮就危險了,孫杰雖然是扶笙的人,但孫府上下這么多人,你根本無法猜到哪一個是敵人埋下的棋子,一旦讓對方鉆了空隙擄走叮叮,你會后悔一輩子的?!?/br> 阮綿綿點頭,“我知道了,你快走吧?!鳖D了一下,她走到桌旁把自己初學繡的香囊遞給荀久,面色凝重,聲音有些哽咽,“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出現了什么意外,你就把這個交給他,雖然繡的不怎么樣,但起碼是我的一片心意,活著不能親眼見他戴上,死了,我要他戴著專屬于我的信物回來?!?/br> 荀久接過,拍拍她的肩,“別難過,事情不一定會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我會盡力而為的?!?/br> 阮綿綿閉上眼睛,努力壓制著眼淚,不讓其落下來,再睜眼時,只覺視線模糊,而荀久的身影,也在夜色中逐漸消失不見。 讓人備了馬,荀久快速翻身騎上,揮舞著馬鞭朝著王宮方向飛奔。 * 扶笙已經到了王城外,城門大開,卻里外空無一人。 哦不,準確地說,偌大一個王宮,竟然連一絲生氣也無,就好像被人將時間給凝固了一樣,而眼前這道大開的城門,更像對方早已料到他會親自來而特意打開迎接的。 沒有絲毫猶豫,扶笙直接騎著馬兒闖進王城,馬蹄聲在空曠寂寥地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而急促的響聲,不斷有回音擴散開去。 回音…… 皺眉抬起頭,扶笙突然意識到整座王城都被人控制了,里面并非沒有生氣,而是那些人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氣息。 如果長時間被這么定身下去,這里將會變成一座死城。 循著記憶中的圣女宮殿所在位置,扶笙一路騎著馬兒狂奔,終于看到了對立在殿頂上的那兩個人。 滿頭銀絲的那個人,白衣翩然,仿若潑墨山水畫中的驚鴻一筆,然而他卻擁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嗜血眼眸。 那樣的紅色,看不見半分艷麗,只讓人覺得充斥著毀天滅地的怒和恨,感知到扶笙的到來,扶言之微微偏轉頭,對著扶笙勾唇一笑,那樣的笑容,配合著那樣一雙眼眸,簡直刺目驚心。 扶笙猛地閉上眼睛,他怕自己會被那一雙魔瞳給灼傷。 西宮良人早已駭然失色,對著扶笙大吼,“你快走!他是扶言之,是魔鬼,你打不過他的!” 扶笙何嘗不知道這個人是扶言之,他只是沒想到他會提前蘇醒過來。 明明一直都把他帶在身邊的,明明一直都有防范他隨時蘇醒的可能。 扶笙緊抿著唇,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為什么他千防萬防,還是讓扶言之在預定時間之前醒過來。 捏了捏拳,扶笙仰著脖子看向殿頂上的扶言之,語氣平靜,“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他!” “呵,你哪里來的自信值得本尊親自對付?”扶言之譏諷一笑。 扶笙眼睫微垂,“五百年前的事情早就已經了結了,你到底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聽到“五百年前”這幾個字眼,扶言之雙眸血色光芒更甚,突然之間揪住西宮良人的衣領將他狠狠從房頂上扔下來。 前后不過眨眼的功夫,扶言之已經瞬移至扶笙跟前,寬袖橫掃,馬兒的四條腿同時被切開,鮮血曳展如飛虹,馬兒一下子傾倒在地上。 扶笙趁勢足尖輕點而起,穩穩落在地面上。 月上中天,烏云卻越來越密集,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完全被云層遮蔽。 昏暗天光下,唯見卓卓而立的兩道欣長身影。 扶笙唇角掛著淺淡的冷笑,青絲無風自舞,清美至極的面容在宮燈照耀下顯得有些夢幻而不真實。 扶言之眼角眉梢全是譏諷,傲然地看著扶笙。嘴角微翹,“五百年了,你我之間,是時候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