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荀久從前面那幾人身上收回眼,轉而望向依舊騎在馬背上的唐伴雪,輕聲道:“唐姑娘,雖然雪停了,但外面依舊寒冷,你快下來與我們一起坐馬車?!?/br> 唐伴雪笑著看了看荀久,挑挑眉,“我難得登陸一次,還沒賞夠外面的景致呢,坐馬車有什么好玩的,再說了,你們倆坐在里面卿卿我我,我若是去了,豈不是讓你們覺得礙眼?” 荀久嗔她一眼,“胡說什么呢!” “開個玩笑?!碧瓢檠┖俸僖恍?,“我呢就不下去了,今日穿得也厚實,不會凍著的,你們盡管放心好了?!?/br> 說完,唐伴雪狐疑地掃了荀久一眼,“倒是你,可得好好仔細身子,萬一去一趟岷國查出有身孕可就不得了了,到時候估計某王爺會急得團團轉,亂了方寸?!?/br> 扶笙面上浮現一抹笑意,微笑著道:“那就借唐姑娘吉言,若是久久真的有了身孕,本王便答應你一件事?!?/br> “真的?”唐伴雪雙眼亮了亮。 “那是自然?!狈鲶陷p輕頷首。 唐伴雪壞笑一聲,看向荀久,“王妃可得加油了哦,為了我這來之不易的獎賞,看來以后我得多多督促你們倆單獨相處?!?/br> 荀久一張臉紅到耳根,放下簾子后抬腳狠狠踹了扶笙一下,“叫你亂說!” “我沒亂說?!狈鲶媳ё∷w細的腰,唇瓣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我是真的想要一個孩子?!?/br> “那你也不能當著他們的面這么說??!”荀久瞪著他,“你還知不知羞?” 扶笙想了一下,輕笑,“大概在雪田的那一次過后,便不知羞了?!?/br> 荀久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趕緊雙手捂臉,很想說自己不認識這個男人。 …… 前頭馬背上,踏月時不時回過頭看一眼簾幕緊閉的馬車,又看一眼悠閑散漫走在前面的郁銀宸,終于忍不住打馬上前,“國師……” 郁銀宸淡淡掃她一眼,“何事?” “他們兩個,是不是已經成親了?”踏月心顫地問出來。 郁銀宸面上表情凝滯了一瞬,爾后不著痕跡地頷首,“你若實在擔心女王陛下,過去照顧她便是,你雖然是本尊一手帶出來的人,卻與女王有著花魂契約,終究不能將本尊認作主人?!?/br> 踏月點了點頭,又問:“國師,那左護法她……” 郁銀宸眸光微微一瞇,“左護法至今沒有覺醒的痕跡,等鳳息恢復記憶,你去蜀國找她?!?/br> 踏月應了聲,將馬兒速度放緩,直到后面的馬車跟了上來才輕聲對著里面喚了句:“陛下……” 荀久手中拿著岷國地圖研究,突然聽見這個聲音,神色僵了僵,伸手挑開簾幕看著外面騎在馬背上蒙了面紗的女子。 荀久深吸一口氣,一再告訴自己這位不是阿紫,只是一個和阿紫長得很像的人。 “踏月?你有何事?”荀久聲音很平靜,一如她此刻臉上的表情, 踏月安靜地道:“屬下見陛下身邊沒有婢女,去往岷國的這一路上,還是由屬下來照顧您吧!” 荀久警惕地看著她,冷然拒絕:“不需要?!?/br> 踏月心中一刺。 “再有?!避骶媒又f:“不要稱呼我為‘陛下’,請叫我‘秦王妃’,我的夫君是大燕秦王扶笙?!?/br> 踏月捏著韁繩的手指緊了緊。 扶言之竟然已經和陛下大婚了?! 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最前面那抹銀紫色身影,踏月滿眼腥紅。 國師他……國師以前那么愛重陛下,這一次,為何不阻止? “喂,你是什么人?”唐伴雪跟了上來,不悅地看著眼前的蒙面女子。 踏月冷冷瞥她一眼,眼眸中盡是不屑。 唐伴雪冷下臉來,看了一眼荀久,“這是誰啊,看樣子,挺囂張的?!?/br> “問路的?!避骶幂p描淡寫的三個字,讓踏月心中仿若遭了重擊。 捏住韁繩的手指一再收緊,修長的指尖掐入掌心,她咬了咬牙,雙腿一夾馬腹快速追上了郁銀宸他們幾人。 唐伴雪看著踏月遠去的背影,狐疑道:“我們這群人里面何時多出這么多人來了?” “別管了?!避骶脽o奈道:“反正都是些不認識的人,沒必要理會?!?/br> “說得也是?!碧瓢檠┵澩攸c點頭,瞄了瞄跟在后面的澹臺惜顏他們三人,又看了看周圍的茫茫雪域,頓時有些哀怨,“王妃方才看了地圖,我們大概還有幾日才能到達古桑江?” 荀久道:“如今路滑,速度慢,最少也得四天才能到達古桑江岸?!?/br> “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吹四天的冷風才能坐上船?”唐伴雪神色耷拉下來,“這也太痛苦了,我一個不善于騎馬的人整天在馬背上吹冷風,簡直是種折磨?!?/br> 荀久挑了下眉,“其實,你不騎馬也可以,徵義旁邊的車轅位置寬敞,你大可以來擠一擠?!?/br> “誒,這個主意不錯?!碧瓢檠╊D時精神起來,余光瞟了瞟面上毫無情緒的徵義,看準了他旁邊的空位,縱身一躍直接飛過來穩穩坐下。笑嘻嘻道:“小吱吱,你不介意我在這里坐一坐吧?” 徵義沒看她,淡聲問:“我若是介意,你就能回去騎馬?” “不會?!碧瓢檠┬Φ煤軠厝?,順勢從旁邊樹葉上抓了一把雪捏成堅硬的雪團在他面前揚了揚,“你若是介意,我就把這東西從你后頸子里放進去?!?/br> 唐伴雪沒有看見的角度,徵義的眼神中露出點點無奈,無奈中又摻雜著點點愉悅。 …… 接下來的幾日,踏月沒再過來找荀久,一行人一路向南,越往南,氣溫越高,雪越小,到達古桑江邊的時候基本沒有下雪的影子了。 寬闊的江岸邊,??恐凰胰A麗的槳輪船,上面整齊地站著兩隊護衛,見到郁銀宸和梵胤以及后面的扶笙荀久,都恭敬地行了禮。 槳輪船很大,上面有足夠的房間可供一路奔波了數日的人歇息。 隨意挑了一間房,荀久進去以后就疲累地將半個身子躺在床榻上。 扶笙看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沒將她抱上去,反而去了船上專門燒熱水的茶房處,準備打熱水來給她泡腳。 走到舷梯處,扶笙遠遠瞥見郁銀宸負手站在甲板上,江風撩動他寬大的衣擺,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放下木盆,扶笙緩步走了上去站在郁銀宸旁邊,唇角一抹笑,“看不出來,國師竟然喜歡江邊景致?!?/br> 郁銀宸聽到聲音,稍稍側轉身子看了扶笙一眼,面上似笑非笑,“想來秦王也是喜歡的,否則怎會碰巧與本尊共賞一處景色?” 這極有深意的一句話,扶笙自然聽得出來,不過他并不擔心。 笑意加深,扶笙道:“國師賞的是已經過了的遠景,本王賞的是眼下的近景,分明不是同一處景色,只不過是我們倆站的位置有些近罷了,并無碰巧共賞一景之說?!?/br> 郁銀宸神色淡然,“不管是近景還是遠景,秦王可別忘了,中間這條溝通兩種景致的古桑江是亙古不息的,就如同……鳳息的靈魂,不管是五百年前的女王鳳息還是此刻在船上的秦王妃荀久,即便容貌不同,即便跨越了時空,等恢復了記憶,她就只是鳳息而已?!?/br> 扶笙爽朗一笑,“便是她恢復了記憶成了鳳息,那她也只是本王的鳳息,本王的女王,與國師有何關系?” 郁銀宸面色有一刻陰翳,轉瞬釋然一笑,“秦王倒是看得很開,但愿她恢復記憶以后能以鳳息的身份原諒你當年的救駕來遲導致南岷國破?!?/br> 扶笙表情僵硬一瞬,笑看著郁銀宸,“我其實很好奇,國師既然是女王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那么,當年敵軍攻入皇城,九重宮岌岌可危的時候,你人在哪里,為何到了女王身死才出現?” 郁銀宸琥珀眸一縮再縮,整個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當年……鳳息遇險的時候,他到底在哪里呢? 這個問題他沒想過,如今倒回去想,反倒什么都不記得了。 大概是五百年太久,他等待鳳息轉世的執念太深,所以除了那個女子的音容笑貌,其他不太重要或者說不愿記得的人或事,隨著五百年的時間長河逐漸沖淡到忘卻了吧? “國師當年把罪責盡數推卻到我頭上,你就沒想過,以你如此強大的靈力,想要將鳳息從敵軍手里安全救出來根本不是問題?那么,你當年為何沒有這么做呢?” 扶笙的一再追問將郁銀宸逼近了記憶的死角。 抱著腦袋,郁銀宸面上表情痛苦。 他不記得……他竟然不記得當年自己為何沒有陪在鳳息身邊,他是國師,國破的時候怎么會沒有在皇宮?! 糾結了許久,郁銀宸終于抬起撕裂般疼痛的腦袋,琥珀眸幽幽盯著扶笙,“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本王如何得知的不重要?!狈鲶瞎创揭恍?,“重要的是,當年的扶言之和國師大人你都是間接導致鳳息戰死的人,你責怪他的時候請自我反省一下?!?/br> 不待郁銀宸開口,扶笙繼續補充,“再有,本王是大燕秦王,巫族人,即便我的前世是扶言之,你也不能把當年的罪過算到我頭上來,我跟他是兩個人,我頂多能擁有扶言之的記憶,卻絕對不是扶言之,這一點,還希望國師大人能區分清楚,不要一概而論?!?/br> 郁銀宸手指緊緊掐在甲板邊緣的雕欄上,許久不曾說出一句話,只胸腔中僅剩的半邊心臟隱隱作痛。 怎么會是他自己,他怎么可能害死鳳息? 明明是扶言之,明明是那個人救援來遲導致鳳息不得不領著幾千宮衛禁軍對抗十萬敵軍時被萬箭射殺落下馬背。 他明明是最愛鳳息的人,怎么可能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 那些記憶,那些金戈交擊、血rou橫飛、戰火連天的畫面在他腦海里實在太模糊了,他想要努力的記起來,可是偏偏又什么都記不得,他不知道這段模糊的記憶究竟是不是因為當年連自己都受不了而刻意忘記的。 如果是,那么這些回憶里究竟有著怎樣驚人的真相? 真的是他害死了鳳息嗎? 扶笙一直安靜站在一旁,此刻得見郁銀宸痛苦的樣子,他心思一動。 莫非……郁銀宸根本就記不得那些事? 客艙內,荀久睡得迷迷糊糊,恍然間感覺有人進來,她費力地睜開眼一看,見到來人是澹臺惜顏。 荀久趕緊直起身子來,笑看著澹臺惜顏,“娘,您怎么來了?” “臭小子呢?”澹臺惜顏四下掃了一眼,沒看見扶笙的影子,微微顰眉,“怎么一到船上就到處亂跑?” “興許是有事兒?!避骶玫溃骸胺凑荚诖?,他一會兒就會回來了?!?/br> 兩人正說著話,房門突然被敲響,澹臺惜顏站起身去開門,得見外面站著的人時,她疑惑地問:“你找誰?” ☆、第049章 神秘的九重宮(二更) 門外站著的女子一身黑色束身衣裙,面紗遮住半邊面容,只能見到露在外面的一雙幽沉眼睛和眉心血色火焰印記。 正是右護法踏月。 得見開門的人是澹臺惜顏,踏月有些訝異,她明明沒有記錯,陛下就住在這間客艙里的。 猶豫一瞬,踏月開啟清冷的嗓音,“秦王妃在不在?” 澹臺惜顏上下打量了踏月一眼,眉眼淡然,“你找她有何事?” 踏月沒說話,只定定看著澹臺惜顏,她來找陛下,自然那些話只能和陛下說。 荀久聽到了聲音,無奈地嘆了口氣,“娘,讓她進來吧!” 澹臺惜顏極不情愿地站到一旁讓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