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女帝輕笑,“外祖父若是不說,我險些以為他們是兄妹呢!” 荀久抬眼看著上首一改往日冷清,眉目含笑的女帝,眸光微動。 看來,女帝非常喜歡孩子,也只有孩子能讓她露出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來。 與扶笙對視一眼,荀久心知讓娘進來的時機到了,便輕咳兩聲后開口,“陛下,這對孩子是娘特意吩咐帶來給您解悶的?!?/br> 女帝臉色一僵,連帶著整個人都愣住,好久才反應過來,鳳眸定定看著荀久,“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荀久不緊不慢地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女帝沒說話,也沒再看任何人,只是眸光中有波瀾起伏了一下,一雙鳳眸掠過荀久定在門口,似乎在等那個人出現,又似乎有些糾結,不希望那個人出現。 荀久微抿唇瓣,此時此刻女帝的情緒,她很能感同身受,就如同她當初知道聞名于燕京的白三郎就是自己的兄長、知道爹娘早就死在三年前的消息時一樣,那種震撼,是任何言語也無法描述出來的。 女帝顯然不是才剛知道睿貴妃依舊活在世上。 阿紫和羽義回來的時候一定跟她說過了,但聽說歸聽說,總不及自己親眼所見來得真實而震撼。 門外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璇丫頭,想不到這么多年不見,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愈發重要了?!?/br> 話音落下,澹臺惜顏的俏麗身影緊跟著便走了進來,眉眼間全是溫和的笑意。 女帝的臉色,從聽到荀久話語時的震驚,到看見這個眉眼與她相似的女人走進來時轉化為慍怒,鳳眸一縮再縮,最后瞇成一條線,獨留的那一抹寒光,似乎要把澹臺惜顏整個人都刺穿到靈魂里去。 “久久,快過來?!边@時,荀久旁邊的扶笙突然拽住她的衣袖順勢一拉,帶著她整個人身子一旋,頃刻間閃到旁邊好遠。 澹臺鏡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旁邊的座椅上。 同一時間,女帝披在肩后的墨發無風自舞,暗紅錦袖里好似蘊藏了驚濤駭浪,頃刻間卷起狂風,呼嘯如鶴唳,片刻之后,一道紅光如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澹臺惜顏。 澹臺惜顏看了一眼早就帶著荀久閃到一旁的扶笙,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澹臺鏡,嗔了這幾人一眼,低聲咕噥,“一個個都沒良心?!?/br> 說罷,她足尖點地騰空而起,靈巧的身形在半空翻轉了一下,倒墜下來,兩手同時拋出一團刺目銀光,盡數將女帝的強勁功法盡數包裹。 女帝見狀,面上略微懊惱,收了手片刻又再度出招。 澹臺惜顏應對自如,每次都能化解女帝的招式。 女帝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心下一狠直接使用寂滅之火。 澹臺鏡見她要出招,原想出聲阻止,卻見旁邊扶笙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澹臺鏡畢竟沒有扶笙了解女帝,此刻見狀,只得將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繼續喝茶看戲。 澹臺惜顏是靈女,對巫族內部的一切法術都了如指掌,這寂滅之火本是傳承了數百年的巫族最高法術,到了這一代,族長澹臺鏡稍作了修改,加了一部分自創的心法秘訣進去,難度系數更大,威力也更大。 澹臺惜顏離開靈山這么多年,再加上后來經脈全斷留在密室療傷十四年,早些年習得的微末寂滅之火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她沒想到的是,璇丫頭竟然學會了,而且大成! 放眼巫族,寂滅之火大成的也只有族長一人而已,便是她這個巫族的守護神都沒辦法沖到最后一重。 故而,此時見到女帝要使用寂滅之火,澹臺惜顏面上的神色除了震驚之外,還有驚喜。 上天究竟賜給了她怎樣一對兒女??! 臭小子精于算計,運籌帷幄,璇丫頭冰雪聰明,天賦驚人。 有這樣一對兒女,簡直是她這一生的驕傲! 不及深思,女帝的招法已經使了出來,前一瞬還站在上首座位前,下一秒便以讓人無法反應的速度到達澹臺惜顏跟前,出手狠辣,招招直逼命門。 女帝用上了寂滅之火里面的招式,澹臺惜顏漸漸不敵,閃到一旁笑著求饒,“璇丫頭,你娘我才剛剛痊愈,再被你這么一收拾,估計這次不是經脈全斷,怕是要直接灰飛煙滅了?!?/br> 女帝聞言,冷著臉哼了一聲,手上卻慢慢收了動作。 “璇丫頭,可解氣了?”澹臺惜顏見女帝不再出手,笑著走過來,挑眉問。 女帝唇瓣動了動,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澹臺鏡適時地道:“看到你這個當娘的如此沒出息,璇丫頭哪里還解氣,險些被你氣得吐血了?!?/br> 澹臺惜顏嘴角抽了抽,“爹,您就乖乖坐著喝茶不好么?” 瞧見澹臺鏡的白眼,澹臺惜顏頗為無奈地揉了揉額頭,“我在密室里待了十四年,本就恢復沒多久,還能保持這樣的體力和武功,已經很不錯了,起碼能和臭小子打個平手,你不夸我也就罷了,還整天數落我,是不是親爹?” “哼!”澹臺鏡氣哼哼地道:“你早些年選了先帝那個不成氣候的人輔佐的時候、半死不活去往魏國的時候,怎么不想起來我是你親爹?” 澹臺惜顏無奈嘆息,“爹呀,都過去二十多年的陳年舊事了,你怎么老是拿出來說,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心疼子楚和璇丫頭,可我們如今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 澹臺鏡鼻腔里哼哼兩聲,不說話了。 澹臺惜顏趁機補充道:“再說了,子楚和璇丫頭若是出生在靈山,情況也不會比在魏國好到哪里去,靈山萬毒谷可不是每一個人進去了都能活著出來的,說不定他們在靈山長大的話還不會有今日一半的成就?!?/br> “娘說得對?!狈鲶虾﹂_口,“若是生于安樂,我和青璇便不會有今日,說不定至今還在碌碌無為?!?/br> 澹臺鏡瞟了澹臺惜顏一眼,“看在子楚替你說情的份上,這件事,以后我便不再追究了?!?/br> “就知道你是親爹?!卞E_惜顏展顏笑開來,偏頭沖扶笙擠了擠眼。 扶笙回以一笑。 女帝冷冷看了眾人一眼,最后將眸光定在澹臺惜顏身上,面色并未緩和多少,沉郁地道:“這么多年,為何不讓我們知道你還活著?” 澹臺惜顏面露無辜,“手腳筋全部被挑斷,若是讓你們姐弟倆知道自己有一個這樣的母親還活著,你們高興得起來?” 女帝噎了噎,本想開口說若是早些知道母親還活著,她和子楚也可以盡一份力,但是轉念想到自己之前腹腔內長的那個東西,當時她連自己還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也同母親一樣的想法,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甚至計劃搏命,贏了便成功隱遁,輸了便自此長眠。 那個時候,她又何嘗不是百般隱瞞子楚,隱瞞所有人? 想到這里,女帝的眼神突然軟了下來,再看向澹臺惜顏時,也沒有了方才的寒涼之意,反而更多了一份理解。 唇瓣顫了許久,女帝才終于吐出聲音,喑啞至極,“娘……” 澹臺惜顏收起了玩笑之意,聽到女帝這樣喊,頓時眼眶一酸,走上前緊緊將女帝抱在懷里,“乖女兒,這些年你受苦了?!?/br> 女帝和扶笙剛出生就被抱到先魏王后的鳳藻宮,由奶娘和宮人親自看守,王后撫養,所以,澹臺惜顏是從來沒抱過女帝的。 而女帝,今日也是頭一次感受到母親懷抱的溫暖。 一開始,女帝還有些不適應,畢竟她從前獨來獨往慣了,能這么抱過她的人,也只有姜易初一個,但眼下這個懷抱是屬于母親的,是和姜易初完全不一樣的溫暖。 女帝突然覺得很滿足。 從今天開始,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璇丫頭,我見你身子清瘦得很,是不是最近政務繁忙?”澹臺惜顏伸出手理了理懷中女帝的發絲,溫聲問。 女帝幽幽一嘆,“大司空府被抄家不久,大司馬又過世了,如今三公缺二,再加上前幾日子楚去了靈山,我一個人,便有些忙不過來?!?/br> 澹臺惜顏滿眼心疼,“你這孩子,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啊,是不是最近吃得少?” 女帝沒說話,大概是以前在魏國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過慣了,她不太貪食,很多時候一天不吃飯也不會覺得餓,如今聽娘提及,這才想起來今日一早到現在,自己都還沒用飯。 澹臺惜顏見狀,更加心疼了,但她心知眼下不是責怪的時候。 松開女帝,澹臺惜顏轉頭看著扶笙,道:“臭小子,還不趕快讓人備飯?!?/br> 扶笙挑挑眉,云淡風輕地道:“我府上的廚師不在,今日想嘗嘗娘的手藝?!?/br> 女帝也勾了勾唇,“我贊同子楚的想法?!痹捦?,看向荀久。 荀久自然不可能跟著這兩姐弟附和,只得低聲道:“我去打下手?!?/br> 扶笙想起了之前在小農場的那一次,有些遺憾,“可惜這里沒有河豚,否則的話,你便可以讓外公、娘親和青璇都嘗嘗那種鮮美的味道了?!?/br> 荀久無所謂地道:“沒有便沒有唄,吃別的也一樣?!?/br> 她說著,抬起步子就要去廚房,卻被扶笙一只手拉住衣袖。 荀久愕然,紅著臉掃視了眾人一圈,最后才將目光定在扶笙身上,“你做什么?” 扶笙用下巴點了點澹臺惜顏的方向,“娘欺瞞了我們這么多年,懲罰她燒一頓飯也不為過,你就不要跟著摻和了?!?/br> “子楚說得對?!卞E_惜顏笑著道:“久丫頭還沒嫁過來,是秦王府的客人,哪有讓客人親自下廚的道理?你們就等著吧,娘親自去下廚,保證讓你們好好吃上一頓?!?/br> 阿瑩阿寶這時從上面跑下來,一左一右揪住澹臺惜顏的衣袖,稚嫩的聲音聽得人心里酥酥的。 “姑母姑母,我們也去好不好?” 女帝蹲下身,拉過兩人粉嘟嘟的小手,面含笑意,“你們兩個還小,不能去廚房那種地方,就待在這里,一會兒便能吃飯了?!?/br> 阿寶點點頭,“都聽大表姐的?!?/br> 阿瑩見阿寶留下,也只能跟著點點頭。 澹臺惜顏趁機從懷里拿出方才扶笙讓小廝去買的包裝好的糖人遞給阿瑩和阿寶,順便摸了摸兩人的腦袋,“你們乖,等著姑母,用不了多久就開飯?!?/br> 女帝看著澹臺惜顏這行云流水的遞糖人動作,倒覺得沒什么。 那邊荀久狠狠抽了抽嘴角,抬目望向扶笙,“你讓小廝去給娘買來準備送給女帝的便是這兩個糖人?” 扶笙揚眉,不置可否。 荀久捂了捂臉,“出去以后我能說不認識你么?” 扶笙也不惱,笑答:“你不認識我,那我們便從頭來過好了,嗯,就從你送香囊開始認識?!?/br> 經扶笙這一提,荀久才霍然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把香囊送給扶笙。 摸了摸袖袋,荀久意外發現香囊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荀久將回憶倒帶理了一下,自認為沒有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動作,那么,香囊是什么時候掉落的? 懊惱地皺了皺眉,荀久偏過頭準備跟扶笙道歉,言明改日重新繡一個,鼻尖卻嗅到了似有若無的白檀香味。 眸光一動,荀久轉念間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蹙眉瞪著扶笙,她沒好氣地道:“你竟然偷我東西!” “我這是光明正大的拿走屬于我的東西,怎么會是偷?”扶笙一邊說,一邊變戲法似的將那個浮光錦繡菩提花的香囊拿出來在荀久眼前晃了晃,揚眉問:“若是我不提起,你是不是就不準備送我了?” “自然不是送給你的!”荀久被他氣到了,哼了一聲將臉歪向一邊。 “送誰?”扶笙笑看著她。 “管得著嗎你!”荀久不想理他。 “乖,幫我掛上?!狈鲶蠑傞_潔白如玉的掌心,將香囊送到她面前。 “不要!”荀久將身子扭向一邊,看阿瑩和阿寶在女帝身側有說有笑。 扶笙看著她生氣時小女人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你不幫我,那我幫你?!?/br> 他說著,微微一彎身就要將香囊系在她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