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
遲疑著點點頭,阿紫同羽義對視一眼,兩人迅速抬步跟上族長、扶笙和澹臺惜顏。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芙蕖殿,此時的殿內,眾位長老已經就各自的席位坐下。 巫族是一個大種族,內部并非只有澹臺氏一個家族,還有其他好幾個姓氏的家族,只不過那些家族人員少,故而一個家族只有一個家主一位長老,澹臺氏人員眾多,有一個家主四位長老。得知靈女回歸,今日所有家族的代表人物全都來赴宴了。 扶笙站在殿門口一眼掃過去,竟意外發現主位下首坐著個眼熟卻又不該出現在靈山的人——璇璣閣主! 有些怔愣,扶笙偏頭低聲問前頭的澹臺鏡,“外公,是你讓人請璇璣閣主過來的?” 澹臺鏡顯然也是經扶笙提起才意識到璇璣閣主也來了。 頓時垮下臉來,澹臺鏡面色黑成鍋底,腳下帶風地走到璇璣閣主身側,沒好氣地瞪著他,“你來做什么?” 璇璣閣主揚揚眉稍,“我家七小子來接母親,我這個做宗親的,自然是來吃酒席慶賀?!?/br> 澹臺鏡哼聲道:“老頑固的臉皮果然厚極,不請也能自來?!?/br> 璇璣閣主笑吟吟道:“你每次都這樣說,可哪一次不是留我一頓飯才依依不舍地送我走的?” “老不死的,滿口胡言!”澹臺鏡寬袖一拂,人已經迅速坐在了主位上,鐵青著一張臉,直看得眾長老戰戰兢兢,唯有璇璣閣主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笑意盈盈模樣。 扶笙看了璇璣閣主一眼,又看了澹臺鏡一眼,心中有些好笑。 澹臺惜顏似乎對這一幕見怪不怪,按照內侍的安排坐在了璇璣閣主對面的位置,扶笙緊隨其后,阿紫和羽義的席位,因為身份的關系便有些靠后。 澹臺逸自從見到阿紫和羽義進來以后就板著一張臉,此刻得見二人入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看向主位上的澹臺鏡,蹙眉道:“這兩個人殺了我巫族一員大將,族長讓他們入席,是否有些于理不合?” 眾位家主長老一聽,紛紛想起來這兩個就是前些日子被族員發現殺了遲旻被抓上山的那兩位,頓時議論紛紛,都朝族長投去不解的目光。 今日本是靈女回歸的接風宴,澹臺逸卻用這莫須有的糟心事開場,族長當即便黑了臉。 就連璇璣閣主都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澹臺氏的四位長老更是頃刻間變了臉色,原本四長老大老遠去把璇璣閣主請來就是為了讓他出面擺平這件事,沒想到家主竟然在這么重要的場合提及,簡直讓人猝不及防。 阿紫和羽義則一致的平靜面色,似乎在等著上首的族長發言。 族長懶懶瞥了一眼澹臺逸,“身為澹臺氏家主,不分青紅皂白抓錯了人險些讓女帝身邊的人命喪黃泉,是否太過于理不合?” 阿紫和羽義的身份,除了澹臺逸和四大長老之外,其他家族的家主和長老都是不知道的,此刻聽到族長親口說出來,又見秦王沒有反駁的意思,眾人便都曉得這其中的關鍵了。 澹臺氏出了個大祭司澹臺引,澹臺逸一向好高騖遠,自然不甘心一輩子避世在靈山,意圖把目標定在朝堂上,此番抓了女帝身邊的人,想來定是想趁機威脅女帝做出關于神權世襲的讓步來。 想通了關鍵點,其他家族的家主和長老紛紛垂首喝酒吃菜,假裝不知情,畢竟秦王如今就坐在這里,而且,秦王是靈女的親生兒子,靈女是族長的親生女兒,算起來,如今的燕京朝堂都是巫族人的,澹臺氏家主若是再想打燕京朝堂的主意,便等同于內斗。 巫族有極其嚴厲的族規,內斗的人,情節嚴重者是要被廢去靈根徹底變成廢人逐出靈山的。 對于巫族人來說,無法修煉就等于一生都背上了恥辱和污點,被廢除靈根逐出種族更是生不如死。 四大長老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打眼神官司,就怕上面正襟危坐的族長突然開口要進行處罰,去寒池受刑也就罷了,后天還能通過休養調和回來,可若是真被廢除了靈根,那簡直比廢人還不如。 想到這里,三長老立即笑著開口,“族長莫見怪,家主只是對于遲旻的死一事無法釋懷而已,畢竟那是他的親傳弟子,與大祭司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就這么無緣無故死了,怪可惜的?!?/br> 四長老附和道:“對啊對啊,家主只不過是還沒從悲痛中緩過神來,今日是靈女回歸的大好日子,族長莫要因為這些事兒氣壞了身子?!?/br> 四長老一邊說一邊給前方的璇璣閣主遞眼色。 璇璣閣主笑著搖搖頭,輕輕抿了一口酒,這才看向澹臺鏡,挑眉問:“老鏡,家主綁架女帝身邊的人,這在巫族是什么罪?” 澹臺鏡輕哼一聲,他已經知道璇璣閣主要說什么了,本不想答話,卻還是極不情愿地道:“巫族祖訓,每逢亂世,靈女出山擇明君而輔,大祭司的神權是先太祖皇帝和先帝親允的,自然不能算違背祖訓,除此之外,但凡有族人起了問鼎皇權之心,便罪同謀反?!?/br> 澹臺逸臉色一白。 璇璣閣主再度揚起眉梢,“謀反又該如何責罰?” “廢去修為,拔除靈根,驅逐出種族任其自生自滅?!贝鹪挼氖亲彘L手下掌管刑獄的一位長老。 澹臺逸臉色狠狠一變。 璇璣閣主輕描淡寫地瞟了澹臺逸一眼,笑著看向澹臺鏡,“既然如此,那我便向澹臺氏家主求個情,廢去修為,拔除靈根實在過于殘忍,老鏡不妨給我個面子,讓他去千年寒池里泡上三天得了?!?/br> 眾家主長老身子齊齊一抖。 澹臺氏四大長老更是顫得厲害。 千年寒池那種地方,莫說泡上三天,長老選拔的時候只讓他們進去泡三個時辰,出來的時候都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璇璣閣主這招看似求情,實則以退為進,直接坐實了澹臺氏家主的罪名,既圓了四長老的請求,又不得罪哪邊人,實在是圓滑得很。 扶笙淡淡勾了勾唇。 澹臺惜顏則挑眉低聲對著扶笙道:“這老家伙狡猾得跟只狐貍似的,當初我怎么沒發現宗族里還有這么個人,早知道的話,我便輔佐他了?!?/br> 扶笙笑著看了一眼澹臺惜顏,“娘,璇璣閣主可比皇帝要有氣勢多了,他才不會稀罕去做皇帝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位置。更何況娘出山的時候,他大概已經三十歲了,你還如何輔佐他?” 澹臺惜顏一時沒了話,心中直覺得可惜,不過轉念一想,興許這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中自有注定,讓她在前往魏國的途中發現懷了身孕,再幾經周轉到了魏國生下這對龍鳳胎,姐弟倆十二年的隱忍和她自己十四年的隱遁換來了今日的女帝天下,諸侯國因為懾于秦王的勢力而不得不臣服,年年納貢,歲歲朝賀。 璇璣閣主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笑吟吟的眸光往這邊一轉,視線在扶笙和澹臺惜顏身上定了片刻,但見二人面色平靜,氣息也平穩如常,沒有絲毫異樣,他又將視線收回。 澹臺鏡聽了璇璣閣主一番言論后,假裝拈須思索,片刻后,一錘定音,“好,那本族長便給璇璣閣主一個面子,罰澹臺氏家主去千年寒池受刑三日?!?/br> 澹臺逸整張臉從一開始的慘白到后來的陰沉不過轉瞬,他瞇著眼,死死盯了一眼璇璣閣主,眸中盡是狠厲之色。 璇璣閣主視若不見,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抬起頭來回望澹臺逸,笑著道:“為家主求情乃老夫分內之事,家主不必因為激動而放在心上,頂多,我下次再來,你請我喝酒吃rou就行?!?/br> 澹臺逸怒火中燒,恨不得沖上去把這老匹夫大卸八塊,但他很快就被刑獄堂的人帶去了千絕峰上的千年寒池。 沒罰到四位長老頭上,那四人暗自捏了一把汗。 澹臺逸被帶走之后,整個芙蕖殿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族長吩咐宴席繼續,立即有身姿妖嬈的舞姬披了薄紗進來輕歌曼舞,好不熱鬧。 接風宴散去,已經是深夜。 出門之前,扶笙喚住阿紫和羽義,吩咐二人,“你們倆今夜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可就得啟程了,免得到時候沒精神?!?/br> “殿下放心?!卑⒆系溃骸拔叶俗詴缘?,明日一定準時跟著你們出發?!?/br> 扶笙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紫一眼,又問:“你可有感覺到任何異樣?” 阿紫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今日的秦王殿下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關心她的身體而不是關心羽義。 回攏思緒,阿紫搖搖頭,“殿下無須擔心,我們已經全部恢復了?!?/br> “那就好?!狈鲶险J真看了阿紫一眼,見她不像是隱瞞了什么事情,心知阿紫應該是還不知道自己后背上月形胎記的秘密。他索性也不提及,只目送著兩人由內侍帶下去安排房間。 澹臺惜顏走出來站在扶笙旁側,也看著那二人離開的方向,輕聲問:“如何,她可是想起什么來了?” “應該沒有?!狈鲶蠐u頭道:“我看她連自己后背上的月形胎記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br> 澹臺惜顏眸中劃過一絲了然,“那看來,她真正的主人還沒出現,否則她早就想起一切來了?!?/br> 扶笙沒說話,深邃的眼眸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腦海里再一次浮現南岷滅國的時候,舉國上下藍花楹轉瞬間凋謝的場景。 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 “子楚,你也別多想了?!卞E_惜顏溫聲道:“夜深了,快些回去歇著吧,對了,明小子那里已經服了藥,你回去的時候去看看他好點了沒,若是明日還不好,只怕我們不能急著動身,否則可會害了他的?!?/br> “嗯,我知道了?!狈鲶系瓚?,也道:“娘早些休息?!?/br> 說罷,他隨著打了風燈的內侍一路前往綴錦殿。 休息了幾個時辰,又喝了藥,季黎明的臉色明顯有了好轉,見到扶笙過來,他忙靠坐起來,問:“阿紫和羽義如何了?可有救活?” “已經完全恢復了?!狈鲶献诖查角?,借著幽幽燈火見季黎明面色紅潤了許多,問道:“你身子可大好了?我們原計劃是明日一早啟程回燕京,若是還沒好的話,就再歇息一兩日也無妨?!?/br>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奔纠杳髋呐男馗?,挑眉道:“伯母不也說了么,就是普通的傷寒感冒,喝了藥在休息一夜就好了,耽誤不了行程?!?/br> “那就好?!狈鲶戏帕诵?,又道:“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訴外面守夜的內侍?!?/br> 扶笙交代完,很快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夜無話,這一覺直接睡到天明。 內侍們早就得了澹臺鏡的吩咐將所有的東西準備好,他也要和扶笙一道去燕京參加婚禮。 梳洗穿戴好出來以后,扶笙隨意掃了掃內侍們準備好抄近路先送去燕京的巫族賀禮,又看了一眼站在房檐下與澹臺鏡說話的澹臺惜顏,笑著走過去,請喚了一聲:“娘?!?/br> 澹臺惜顏笑著轉身,嗔道:“臭小子怎么不多睡會兒?” “習慣了?!狈鲶险f完,眉目間露出幾絲為難,“娘能否幫我找兩個三四歲的孩子,一男一女?!?/br> 澹臺惜顏一愣,“找這么小的孩子作甚?” 扶笙想起荀久之前的諄諄囑咐,好笑道:“做花童?!?/br> ☆、第021章 青絲變白發,剜心之痛(一更) 一夜的時間,大司馬季博然的死傳遍了整個燕京的大街小巷,很多人聽到第一消息的時候都覺得傳播者是在開玩笑。 大司馬那樣戰功赫赫而又身子骨硬朗的人,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 因此,一大票人為了求證,成群結隊去了季府核實消息,才剛到大門外,就被門口的白燈籠和門楹上的冷白綢布驚得面色大變。 有了核實者準確的答案,大司馬的壽終正寢便成了一顆猝不及防的炸彈,一夜便讓整個燕京城都沸騰起來,沸騰過后又是滿城的哀戚。 大司馬為人光明磊落,對朝廷忠心耿耿,退休年紀仍在兢兢業業為國效勞,這樣的肱骨之臣去世,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女帝政務繁忙,并不曉得季府內發生的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季博然昨日來辭官的時候,她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得知了大司馬的意圖之后,女帝二話沒說便允準了,還讓人賜了豐厚的獎賞,卻沒想到大司馬給自己辭官以后,還代替兩個兒子辭官。 當時女帝有些愕然,停下手中的筆問他:“大司馬到了退休年紀,辭官回家頤養天年乃理所應當之事,為何連宗正寺卿和太倉令這兩位也要辭官?” 季博然顫著聲音道:“陛下,季氏虧欠了九皇子和十公主二十年,老臣思來想去,也只有讓季氏的繁華謝幕,逐漸淡出天下人的視線,才能讓九皇子和十公主光明正大的活,老臣心意已決,還望陛下成全?!?/br> 女帝深深皺眉,大司空府剛剛被抄家,三公缺一,如今大司馬又來辭官,三公缺二,此刻連宗正寺卿和太倉令也要辭官。 太倉令也就罷了,不過是大司農屬官,還可從下面選拔人擢升上來,可宗正寺卿乃九卿之一,且這段時間在籌備子楚大婚,若是就這么走了,朝廷空了大半不說,能否如期讓子楚如期順利大婚還是個問題。 女帝原本不想同意,可季博然又說:“陛下,老臣余下的時日不多了,唯一的心愿僅此而已,還望陛下成全吶!” 再三皺眉過后,女帝終于心痛地收下了季博然手中的另外兩份辭官折子,扔在一旁不欲多看,捏著眉心,臉色不太好。 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時辰的功夫,李公公便急匆匆來稟報大司馬壽終正寢了。 這樣震驚的消息,饒是女帝一向波瀾不驚也被嚇得不輕。 “李公公,你開什么玩笑!”女帝當即站起身來,緊蹙著眉頭。 李公公立即跪到地上,“哎喲我的陛下,老奴哪兒敢欺瞞陛下呀,這消息還是季府特地讓人前來通報的,老奴只不過是傳話而已,不敢造謠?!?/br> “壽終正寢!”女帝滿臉不敢置信,“幾個時辰前還生龍活虎跪在御書房求朕同意讓季氏遷回祖籍的人竟然這么快就壽終正寢了?!消息可不可靠?有沒有可能是自殺或者是謀殺?” “二老爺親自來傳的消息?!崩罟炭值溃骸跋雭硐⒉粫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