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季博然已經找不到什么表情來接受荀久這個說法,他此時的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先帝賜給季太妃的那串祖母綠上也有毒,巧的是,季芷兒見過之后尤為喜歡,季太妃便陰差陽錯地將祖母綠轉手送給了季芷兒,若是他沒記錯,芷兒那些日子也是常常把祖母綠戴在手上的。 “祖母綠……?”季博然愕然瞪大眼睛,“祖母綠怎么會有問題?” “這我就不知道了?!避骶玫恍?,“不過你應該慶幸你的親生女兒陰差陽錯避過了一劫,若是季太妃沒有將祖母綠轉手送給季芷兒,那么死的人就是她?!?/br> “可是……”季博然猶豫了一下,理了理思緒,“你方才不是說此毒要想發作,必定需要引子么?如若季太妃一直把祖母綠戴在身上,沒有引子的話,毒也不會發作的吧?” “這個就得看到底是誰下的毒了?!避骶幂笭?,“很可能是當年后宮中的妃嬪別有居心,也有可能是苗疆那邊為了達成什么目的特地在祖母綠上放了毒,更有可能……本就是先帝自己下的毒?!?/br> 聽到最后一句,季博然張大了嘴巴,面上全是驚色,良久才回過神來,“久丫頭你可別亂說,這種話若是傳出去,可是殺頭大罪,再說了,先帝為何要對先皇后和季太妃下手?” 先帝的動機么? 荀久暗自思忖,會不會與那日季太妃在帝寢殿高呼她背后有人有關呢? ☆、第013章 爺孫話別,喬遷宴(一更) 荀久并沒有陪著季博然坐了多久,她還要趕著回去準備喬遷宴,故而沒再聽到季博然發言的時候,她便站起身來,客氣地道:“那我就不耽誤大司馬去看四姑娘了,告辭?!?/br> 季博然張了張嘴,原想說些什么,但這個人的思緒還沉浸在先帝御賜的祖母綠有毒這件事上,終歸欲言又止,將到了喉嚨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荀久心中冷笑,想不到季氏這樣的豪門勛貴之家內里竟是這樣的骯臟不堪,先帝能在先皇后薨逝以后特地吩咐將祖母綠拿去陪葬,想必是一早知道祖母綠上面有毒的,既然知道了還不命人將季太妃手里這串收回去,那就說明祖母綠上的毒有很大可能就是先帝本人搞的鬼。 由此推斷,先帝之所以要把有毒的祖母綠御賜給季太妃,應該有一部分原因是忌憚季氏這個外戚會逐漸坐大把持朝綱。 自古外戚與后宮緊密相連,一旦季太妃不知不覺死了,那么季氏在宮中沒了后援,便會逐漸沒落。 思及此,荀久不由得感嘆先帝老謀深算,平素里不疼寵季太妃也就罷了,私下里還向她下毒,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就算是同過床共過枕的女人,他也能狠得下心除掉。 身子有些不寒而栗,荀久想著阿笙和女帝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壞事,這輩子才能攤上這樣一個爹??! 簡直太讓人心寒了! 離開之前,荀久神情凝肅地看著季博然,“千依是皇室公主,今日卻被你那寶貝孫子和寶貝孫女弄得名聲盡毀,這本是侮辱皇室顏面的大罪,還望大司馬給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女帝恐怕不會善罷甘休?!?/br> 季博然臉色狠狠一變,他就知道這件事并沒有那么容易解決,一旦鬧到女帝那兒去,季氏便真正完了! 想了想,季博然語帶懇求,“久丫頭,能否答應老夫,先別把這件事告訴秦王和女帝?給老夫三日的時間,三日后,我必給你們一個圓滿的交代?!?/br> 季博然的這句話,說得也還算誠懇,荀久也并非鐵石心腸之人,既然有他口頭保證了三日后給個圓滿交代,那自己安靜等著便是,到時候若是還不能完美解決,自己再去找女帝也不遲。 “還望大司馬不要食言而肥?!避骶谜f完,大步離開了季府。 之前二夫人坐著去接荀久的馬車還沒卸下來,車夫得見荀久走出來,趕緊放低姿態,彎身笑呵呵請她上去。 荀久一言不發上了馬車,車夫一揚馬鞭徑直去了醫師府。 == 荀久走后,季博然繼續在石凳上坐了好久才顫顫巍巍站起來,平素精光閃爍的眼眸內此刻全是復雜的光,腦子里有些混亂,連怎么走到季芷兒院子的都不知道。 待季芷兒身邊的丫鬟寒蕊輕喚了幾聲才反應過來。 看清楚自己已經站在院內,季博然定了定神,加快步子去往偏廳。 此時的季芷兒正躺在床榻上痛得打滾,右胳膊是被蟲子活活啃沒的,臂膀根處那碗口大的傷口凹凸不平,看上去猙獰可怖,然而更恐怖的是季芷兒的臉。 她的臉已經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皮rou翻卷,鮮血淋漓,比活活被人剝下一層皮還要可怕。 府醫慌了手腳,畢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傷,饒是他心態再好也架不住這么震撼的一幕。 猶豫了幾下,府醫終是害怕得偏開頭,吩咐守在一旁同樣怕得直發抖的丫鬟,“你們幾個,快去打盆清水來給四姑娘清洗傷口?!?/br> 那兩個丫鬟聞言后拔腿就往外面跑,一邊跑一邊干嘔,臉上驚恐之色不退反增,害怕的同時又在心里暗喜。 季芷兒在府上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平日里被打被罵也只能默默忍著,難得今日久姑娘替她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得見季芷兒那生不如死的模樣,簡直是大快人心!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狠色并得意之色。 不多時,二人各自端了一盆清水回來。 府醫一直偏開頭坐在桌邊,不敢太靠近季芷兒的床榻。 兩個丫鬟才剛進門,就被后面趕來的一個婆子好一頓罵,“你們兩個這半天是去偷人了?打個清水這會子才回來,都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說話的婆子不是別人,正是季芷兒的奶娘周mama,整個季府,除了二夫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這個奶娘是真心疼寵季芷兒的了。 驀然得知自己從小奶大的姑娘就這么被人欺負了去,周mama痛心疾首,一邊罵兩個丫鬟一邊伸手將銅盆接過,眼中含著淚花,坐在季芷兒床榻前心肝寶地叫著,擰了巾櫛輕輕替季芷兒擦去臉上的血污。 這時,寒蕊從外面進來,低聲道:“老太爺過來了,此刻正在偏廳,讓我前來問一問四姑娘傷勢如何?” 周mama含著淚,氣惱地瞪了寒蕊一眼,“如何如何,還能如何?姑娘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老太爺不讓人懲治荀久那不要臉的小賤人也就罷了,還不請個好一點的大夫,此時便是派人來問,又能問出個什么來,難不成問一問便能讓姑娘恢復了?” 寒蕊聞言,臉色大變,赫然怒道:“周mama,你怎恁的膽兒肥竟敢當眾這般議論老太爺?” 那周mama方才是被季芷兒的傷勢嚇到,再加上心中有怨言,便不管不顧一股腦兒地數了出來,此刻聽見寒蕊的厲喝,才驀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她驚得臉色變了又變,趕緊一個大耳刮子扇在自己臉上,邊哭邊說,“都怪我,一時情急才會……” “行了!”寒蕊跟隨季芷兒之前,是二夫人親自調教出來的丫頭,性子自是隨了二夫人,此時見狀,也曉得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她厲喝一聲,眼風往里面瞟了瞟,看見季芷兒仍舊是那副人見人怕的模樣,她抖了抖身子,勉強穩住心神,“我這就回去稟報老太爺,你們好生照顧好四姑娘?!?/br> 那兩個丫鬟本想借機跑出去,被寒蕊這么一吩咐,只能絞著衣袖無措地站在原地。 府醫提了筆正在開藥方。 周mama將半擰干的巾櫛放到季芷兒的面部替她輕輕擦著。 “啊啊啊——痛,痛死我了——啊——你想做什么!”季芷兒突然之間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叫聲霎時間響徹整個院子。 周mama大驚失色,連忙放下巾櫛抱緊了一個勁兒打滾的季芷兒,嘴里驚呼:“姑娘……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疼……奶娘,我疼……”季芷兒嘶啞著聲音,眼淚簌簌落下來,剛好沾染到傷口上,緊接著又是一陣痛苦的嘶嚎。 周mama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伺候姑娘這么多年,從來只見她被當成寶貝寵著,何曾得見過這般讓人心疼的模樣,季芷兒每嘶喊一聲,就如同有鋼針在她心臟上扎了一針,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四姑娘別怕,奶娘在呢!”周mama連哄帶騙,手上卻再也不敢動作了,只將責任推到端水的兩個丫鬟身上,怒斥:“你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這水如此寒涼,姑娘可怎么受得住,滾出去換溫水來!” 季芷兒左手顫顫揪著周mama的衣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好受些。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難掩彼此眼中的得意之色。 痛么? 痛就對了,那水中加了鹽,傷口上撒鹽的滋味,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嘗得到的。 對視之后,兩個丫鬟齊齊出了房門,心中暗爽。 周mama這個老古董竟然讓她們去取溫水來給四姑娘清洗傷口? 連正常水溫都受不了的傷口還能用溫水清洗? 相視一笑,兩個丫鬟似乎看到了待會兒季芷兒被溫水燙得滿地打滾的模樣。 == 偏廳里,季博然坐了許久才見寒蕊匆匆回來。 “芷兒如何了?”季博然焦急問道。 寒蕊搖搖頭,面露遺憾,“老太爺,四姑娘這傷,只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br> 臉色一沉,季博然捏緊了手里的茶盞,又問:“什么叫做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就是怎么個‘好不了’,老夫在問你傷勢如何?” 寒蕊垂下頭,如實道:“四姑娘面上全是血,一只胳膊斷了,痛得直叫喚?!?/br> “府醫呢?”季博然直皺眉,“府醫如何說?” 寒蕊再答:“奴婢過去的時候,府醫什么也沒說,但看那樣子,也是一時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畢竟四姑娘一只胳膊不在了,總不能找一只來給她裝上?!?/br> 重重拍桌,季博然一臉憤怒地看向自進門就沒吭聲安靜坐在一旁的季黎川,“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黎川此時正在為自己身上沒解開的毒而苦惱,聽到季博然這么問,他立即想到若非季芷兒早上去他院子里講那一番話,說不定此時她還在自己房里睡覺,哪里會無端攪入這亂哄哄的事件中來,最后還讓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毒! 思及此,季黎川眼神一厲,“還能怎么回事,季芷兒看不慣孫兒,趁機對孫兒下了毒!” 季黎川這一說,季博然立即回想起來之前在走廊下,荀久親口承認了季黎川身中劇毒,只不過暫時不會發作。 沉沉壓下一口氣,季博然無奈道:“為今之計,也只有你帶上禮品前去醫師府親自求久丫頭給你醫治了?!?/br> 季黎川一聽爺爺要讓自己去求那個女人,頓時寒了臉色,眼眸中陰鷙更甚,微怒道:“爺爺怎么能讓我去求一個女人?” 季博然大怒:“不去求人醫治,莫非你想學芷兒那樣發作?” 季黎川一噎,隨即悻悻閉了嘴,低垂下腦袋,似乎在琢磨該怎樣才能讓荀久出手幫他。 季博然雖然怒,卻也能理解季黎川此時身中劇毒無可奈何的心情。 微嘆一聲,季博然擺擺手,“事不宜遲,你即刻備上厚禮前去醫師府,對了,聽聞今日是久丫頭的喬遷宴,禮物挑選得貴重些,否則她看不上眼?!?/br> 季黎川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站起身,他朝季博然揖了一揖,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季黎川才走后沒多久,南山院那邊便有小廝匆匆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老……老太爺,不……不好了,二少收拾了東西要帶著千依姑娘搬出季府去外面住?!?/br> 一樁接一樁的事情讓季博然頭疼不已,驀地聽到這個消息,他騰地立即從座椅上站起來,臉上表情已經不能用震怒來形容,總之是怒到極致而又無可奈何。 “快!你先去攔住他!”季博然對著那小廝道:“一定不能讓他們二人踏出府門半步?!比羰悄嵌苏姘岢鋈?,就等于明著告訴天下人季黎明為了一個女人與季氏決裂,季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再經不起這樣的丑聞摧殘了。 最緊要的事,季黎明是季博然看中的繼承人,若是就此走了,季氏的將來也就玩完了! 小廝領了命迅速原路返回南山院。 季博然身形晃了晃,險些兩眼一閉厥過去,寒蕊趕緊上前來攙扶住,又讓人迅速去世安院取了老太爺的龍頭拐杖來給他,這才緩步前往南山院。 此刻的南山院門口,一排小廝站成人rou墻阻了季黎明和千依的去路。 季黎明鐵青著一張臉,怒喝,“你們幾人活膩了是不是?” 小廝們平日里同季黎明混得很熟,且季黎明從來不在他們面前擺架子,故而一群人整天混得像兄弟一般,今日得知季黎明要離府再也不回來,小廝們商議過后,快速做了決定,先讓一人去通知老太爺,其余人等全部留在南山院阻攔二少。 聽到季黎明的冷聲發問,小廝們互相對視一眼過后齊聲開口,“二少,留下來吧!” 季黎明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中盡是冰寒,“讓開——” “二少……”其中一個小廝道:“小的自您從魏國回來以后就一直跟在您身邊伺候,咱們這么多年的主仆情誼了,您真的舍得拋下我們就此離開?” 季黎明原本挺感動這小廝念著舊情,可聽到“魏國”這個字眼以后,臉上更添霜寒。 他是因為什么才會去的魏國,而又因為什么與龍鳳胎meimei失散多年,再因為這一失散,千依的身份便永遠見不得光,更因為見不得光,所以今日在府里被人欺凌了! 想到這些,季黎明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逐漸染上想殺人的惡魔之色,咬緊牙關,他赤紅著眼眶,一把抽出腰間短劍明晃晃地對著幾人,一字一頓,“我再說一遍,讓開!否則休怪我短劍無眼?!?/br> “二少!”眾人何曾得見過這個樣子的季黎明,聞言后紛紛跪在地上,“小的們是衷心希望您能留下來?!?/br> 之前發言的那位更是視死如歸,跪直了身子,一臉正色,“二少想要走出南山院,那便從小的尸體上踩著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