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荀久:“……” 季黎明:“……” 這么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進來又出去了,他竟然說沒注意?! 荀久哭笑不得,“合著來了這么半天,你就只注意羅浮春了?” “還有你?!狈鲶咸痤^,看向她的眸光柔似清泉。 這猝不及防的秀恩愛…… 荀久表示……這理由她接受。 季黎明憤憤然,剛想發作,卻聽得扶笙又道:“順便想了想婚禮的布置?!?/br> “蒼天??!”季黎明捶桌,“你們倆能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考慮了?!避骶妹嫔弦槐菊?,“據我深切的觀察,你應該對方才那位千依姑娘有那么一丁點兒意思,你若是真有意,表妹可以為你出謀劃策將美人追到手?!?/br> “得了吧!”季黎明徑自倒了杯酒猛地灌下,醉意微醺地偏頭看向窗外,聲音有些模糊,“我不過是看她有些像……” “像你母親?”扶笙接過話,問得非常平靜淡然。 荀久卻聽得心中駭然。 季黎明醉意全退,愕然看著扶笙,滿面不敢置信,“你怎么會知道?” 扶笙淡淡看著他,“你身邊若是真缺女人,只管在季府大門外貼個告示,我能保證,一天之內,隊伍能排到燕京城門外??赡闫谶@茫茫人海里撈一支只見過一次面連名字都不曉得的針,除非你對她的容貌記得十分清楚,否則早就將她畫下來了?!?/br> 不顧季黎明錯愕張大嘴巴的神情,扶笙繼續道:“難道你這輩子最想見到的女人不是你母親么?” “原來如此!”荀久驚嘆一聲,難怪她一直追問,季黎明都不肯說。 季黎明曾說他自滿月就被送去了魏國外祖父家,從未見過他母親,七歲那年,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凱旋歸來要經過魏國,他在必經之路上等了好久,只等到四個字——戰死沙場。 “你說的沒錯?!北淮林辛诵氖?,季黎明黯然垂下眸,“我沒見過我母親,只見過她僅有的一幅畫像,我恨,恨當年她沒能強行將我留在身邊,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去魏國,更不會到她死都沒見過她長什么樣子,可是思念卻多過恨,我想見她,想到心痛。那一年,我在街頭見到了一個女子,她長得和我母親好像。那一刻,我以為是上天感應了我多年的心愿,終于讓我能見她一面,所以自那以后,我發了瘋一般找那個人?!?/br> 說到這里,季黎明苦笑出聲,“可是這么久了,無論是我自己還是派出去的隱衛全都苦尋無果,那匆匆一瞥就好像上天特意恩賜給我的,只能見一面,僅此而已?!?/br> 荀久心中無奈地嘆息一聲,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料到季黎明竟然有戀母情結。 “倘若你找到了那個姑娘,當如何?”荀久有些不忍心地低聲問。 “我……”季黎明一時語塞。 這個問題,他似乎從未考慮過,只知道要找到她,倘若真有那一天,她愿意跟他回去的話,他肯定會百般對她好,可……若是她不愿意,或者她已有心上人,甚至已有家室,那他又當如何?又能如何? “我不知道?!北еX袋,季黎明心中一團亂麻。 荀久嘴角微動,原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他那般孤清冷寂的身影時將話語化成無聲的嘆息。 這種時候,除了安慰,似乎再沒有別的話可說,甚至連安慰都顯得多余。 “久久這個問題很關鍵?!狈鲶弦查_口,“找到了她,你得有個交代,你究竟是只想見她一面,還是想找到她然后將她帶回季府?” 沉默了許久,季黎明才終于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倘若她還沒有家室,倘若她愿意,我便帶她回季府?!?/br> “好?!狈鲶系溃骸澳菑拿魅掌?,我會派出秦王府的隱衛幫你去找,一定給你個交代?!?/br> “子楚……”季黎明目光切切看著他。 “不必感激涕零?!狈鲶喜豢此?,將杯中最后一口酒飲盡,“我性取向正常,只對久久有感覺?!?/br> 荀久扶額,想著這個人總是在嚴肅時刻還能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讓人哭笑不得。 季黎明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扶笙的毒舌,他也不甚在意,落在扶笙身上的眸光不曾移開,“我的意思是,有生之年遇見你,竟能省我一大筆積蓄?!?/br> 扶笙:“……滾!” 從小竹樓出來的時候,夕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暮色初升,秋風送涼,天空好似一塊上好的淡墨,汝河對岸的八大胭脂巷已經燃起了綺麗燈火,于暮色中呈現美人含羞帶怯的朦朧微光。 今日雖是荀久請客,卻還是同上次遇到顏碩一樣,因為一個琴師千依而勾起了季黎明的傷心事,導致三個人都沒怎么盡興。 “不要……快放開我,嗚嗚……求你們放開我……” 青灰石板鋪就,長滿了青苔的廢舊小巷里,隱隱傳出女子低弱的求救聲。 昏暗天光下,隱約可見兩道健碩的男子身影將女子扣壓在墻壁上,另外一只手正迫不及待地去撕扯女子的衣襟。 這種場景,無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中都很常見,不用想也都明白小巷內正在上演著怎樣的一幕。 并行的三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側目望去。 荀久神情一凜,袖中手指條件反射地攥緊了放銀針的那個位置,同為女人,看見這樣的場景若是就此走開,實在有些于心不忍。 原本還沉浸在悲痛中的季黎明突然之間反應過來,面色震驚,卻不等他反應,扶笙已經“嗤啦”一聲快速抽出季黎明腰間的短劍。 短劍小巧,卻在夜色下呈現冰霜一般的銀寒之色,再加上扶笙周身的冷氣,頃刻之間就將小巷內的空氣都給凍結了幾分。 巷口高墻之上僅掛著一盞褪了色的燈籠,里面光影明滅未定,閃閃爍爍,迷離微光鋪散在扶笙沉黑色繡暗銀曼陀羅錦袍上,愈發顯得他面色凜冽。 這即將是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 荀久抱手靠在巷口,等著看扶笙如何收拾那兩個猥瑣男。 雖然她想不明白扶笙何時竟有這般俠肝義膽去管別人的事,可既然遇上了,那么他們三個人里面總要有一個出手去救人。 扶笙也許不是最合適做這種事的,卻是最不合適讓她出面去救人的。 所以,轉來轉去,還是他出手最為妥當。 扶笙的速度很快,好像幽冥暗影浮動,不過瞬息就到了那兩個壯漢跟前。 荀久正想大贊一句這個人武功之高絕,卻聽得旁邊徹底清醒過來的季黎明面色突變地大叫一聲“遭了”,然后飛速沖了過去。 遭了? 什么意思? 荀久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看季黎明那個樣子,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荀久暫時放下了看戲的心態,一路狂奔至他們面前。 方才那兩個壯漢早已被扶笙兩腳踢翻在地,此刻正蜷縮在地上痛苦打滾。 而扶笙手中的短劍鋒利的刃口正橫在女子雪白的脖頸上。 看清楚了這一幕的荀久簡直難以置信。 不僅僅是因為方才險些被褻瀆的女子正是小竹樓里才見過面的琴師千依,更多的是因為扶笙此刻的舉動。 他竟然要殺了千依?! “子楚!你醒醒!”季黎明在一旁拽住扶笙拿著短劍的那只手臂不讓他真正劃傷千依的脖頸。 季黎明這一喊,荀久立即意識到了不對勁。 扶笙的氣息不對勁! 此刻的他,就好像從地獄里放出來的惡魔,全身上下充斥著暴戾的氣息,似乎不把眼前的女子殺死不罷休。 而且聽季黎明的語氣,他似乎已經完全陷入魔怔境界。 “阿笙!”荀久急得大喊,“你快醒醒啊,她是琴師千依,我們才剛見過面的,你不能殺她!” 扶笙毫無反應,握住短劍的那只手骨節已經泛出青白色,可見用力之大,若非季黎明緊緊拽住他的胳膊,荀久毫不懷疑千依整個腦袋都會被他給直接削下來。 “到底怎么回事???”荀久急得直冒汗,蹙眉看了季黎明一眼。 季黎明忙道:“現在沒時間解釋,子楚心魔發作了,你快喊他,一定要將他喚醒,否則千依姑娘會被他直接殺死的!” “心魔……什么心魔?”荀久一臉茫然。 “來不及解釋了!”季黎明咬著牙用力將扶笙已經頂在千依脖頸上的短劍拽回來一些。 地上兩個壯漢見到這驚悚的一幕,早就嚇得兩股戰戰,趁荀久他們不注意一溜煙跑出了小巷。 千依臉上的面紗早就被兩個壯漢扯下來,清麗素凈的面容上此刻只剩慘白和驚恐,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持劍欲殺她的男子,一雙美眸里水汽氤氳,淚光閃閃,恰如春雨細細撫過剛冒新芽的草尖,惹人憐愛。 “阿笙,你快醒醒!”荀久還在著急大喊,她不敢晃動他的身子,唯恐一個不小心致使利刃直接朝著千依劃下去。 “子楚……”季黎明驚駭過后放軟了語氣,“子楚你聽我說,這里是燕京,不是魏國,你是秦王,是女帝最為看重的親王,是她的左膀右臂,你們已經在九年前就回到燕京了?!?/br> 扶笙眼眸內的赤紅色退去了一些,緊攥住短劍的手指也稍稍松了松。 季黎明見剛才的勸慰有了效果,繼續說:“你還有一個最愛的女人,荀久,你們馬上就要大婚了,你聽到沒,你都快大婚了,這里再不是魏國,再沒有人會欺辱你?!?/br> “哐當”一聲,扶笙手指一松,短劍直接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卻讓人心顫的聲音。 扶笙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荀久趕緊扶著他,將他的一只手搭到自己肩頭,準備就這么帶著他走出去。 季黎明彎腰撿起匕首,抬眸之際借著巷口的微弱光線看清楚了千依的面容,頓時嚇得又將匕首掉到了地上。 聽到聲響,荀久頓了腳步,無法回頭,她只能背對著季黎明問:“表哥,發生了什么事?” 季黎明沒有回答荀久的話,而是定定看著千依,唇瓣翕動了好幾次才喃喃出聲,“竟然……是你?” 千依剛從險些被殺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就對上季黎明滿含激動的雙眼,她一時有些茫然,趕緊理了理衣襟,慌忙垂下頭,“敢問,二少識得千依?” “幾年前,我曾在街頭見過你一面?!奔纠杳饕惨庾R到自己太過激動,趕緊收斂了幾分情緒,歉意笑道:“姑娘莫介意,只是你太像我一個故人了,所以……” 千依雪白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聲音輕柔,“若非二少出手相救,千依很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小女子無以為報?!?/br> “不不不!”季黎明連連擺手,“我不要你報答什么,只是想說,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也很榮幸?!?/br> “承蒙二少厚愛,小女子不敢當?!鼻б拦Ь吹馗A烁I碜?。 “你分明一早就出了小竹樓,為何還會逗留在此?”季黎明想到她方才險些被那兩個壯漢欺凌,面色頓時寒涼下來。 千依原本恢復了幾分的面容聽到季黎明這句問話以后再度黯然下來,纖纖素手絞緊了衣袖,許久才低聲道:“千依,無處可去?!?/br> 這么個嬌滴滴的美人在夜深人靜之夜險些被欺辱,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季黎明心心念念找了許久的姑娘,此刻再聽聞她說無處可去,悲憫愛憐之心自然大起,心底完全軟化成一灘春水。 季黎明眼底閃過絲絲欣喜,“既然姑娘無處可去,那你可愿……” “表哥,我一個人扛不動,你過來幫幫忙?!狈鲋杳圆恍训姆鲶险驹谙镒涌诼犃巳窟^程的荀久突然開口,聲音中隱隱含著幾分不悅。 “這……”季黎明看一眼千依,又看一眼背對著他的荀久,一時間有些為難。 荀久沒聽到季黎明過來的聲音,不由得怒了,語聲恨恨,“你不是阿笙的發小和兄弟嗎?怎么這時候見他昏迷不醒,你卻不管不顧了?” “表妹,我……” “二少還是快些過去吧!”千依牽了牽唇角,“小女子這就告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