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齊夫人搖頭道:“公是公,私是私,這件事就如同扎在我心頭的一根刺,一天不拔除,我便寢食難安,倘若久姑娘真有辦法幫我解決了,那你有什么要求,我若是能滿足的,一定不推脫?!?/br> “夫人別想太多了,您這個病狀,應該多多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興許等明天我就能想出法子了,不管如何,這個手術是一定要動的,您腹腔內的東西是一定要取出來的不是么?” “好?!毕嗵幜诉@么一小會兒,齊夫人越發覺得荀久為人和善,再加上她說的那些話以及每個神情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齊夫人不由得放寬了心,聽從荀久的囑咐早早就上了床榻歇息。 荀久將齊夫人沒動過的飯菜端了出來,又輕輕合上門,這才重新走至院中。 扶笙在葡萄架下坐著。 招桐恭敬地立在一旁,見到荀久,趕緊小跑著過來從她手中接過托盤,并訝異道:“那位夫人竟然沒有用飯?是不是嫌棄我們這里的飯菜?” “不是?!避骶梅愿浪龑埐颂幚砹?,又道:“齊夫人沒胃口,只喝了兩口湯?!?/br> 招桐“哦”了一聲后速速端著托盤下去了。 荀久在扶笙對面坐下,接過他親手剝的一個荔枝吃下才郁悶道:“你知道被我留下的那位夫人是誰嗎?” “是誰?”扶笙抬起眸。 “是大司空最后娶的小嬌妻?!避骶妙j然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我早上才……”意識到險些說漏嘴將韓奕調戲她的事說出來,她趕緊改口,“也就是說,她是韓奕的后母?!?/br> “嗯,所以呢?”扶笙問。 “這些都不是重點?!避骶冒逊讲琵R夫人對她說的那番話原原本本跟扶笙說了一遍。 末了,抿唇問他:“你可有什么法子讓大司空盡快接受齊夫人沒有懷孕而是腹腔內長了東西的事實,并且同意她動這個手術?” 扶笙默然片刻,緩緩啟唇,“你的關注點可能有點問題?!?/br> “嗯?”荀久不解,拉長了尾音,滿臉疑問。 扶笙面色平靜,又給她遞過來一個荔枝,云淡風輕道:“你應該反問她大司空為什么會質疑她在外面有人?!?/br> 荀久眸光微動,似乎從扶笙這句話里面抓住了關鍵的信息。 突然之間豁然醒悟,荀久一拍腦袋,“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她方才只是說出造成腫癰的第一條可能性,齊夫人就已經慌亂成那個樣子,若非是正中下懷,她應該要堅持聽自己說完所有的可能性才是。 “你怎么就那么聰明呢?”荀久托腮看著對面正有條不紊為她剝荔枝的男人,覺得這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高顏值面容,怎么看都不覺得膩,關鍵是還配上了高智商。 她應該慶幸自己賺到了么? 驀然聽到這種夸獎,扶笙剝荔枝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抬目看她,微微一笑,“大概是……有菩薩罩著?!?/br> 荀久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信???” 她之前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而已,沒想到他還真的放在心上了! “怎么不信?”他微揚眉,“你是神棍,你嘴里說出來的話,應該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br> 荀久撇撇嘴,暗想著這個人傲嬌病又犯了,不就是想說她說的話他都會信么?為嘛不能找個直接的方式,非要拐彎抹角的? 說好的深情款款,說好的甜蜜告白呢? 到了他這里,一點都不浪漫! 輕咳兩聲,荀久正了正神色,“既然問題糾結在齊夫人的外遇問題上,那我們接下來要如何做?” “很簡單?!狈鲶系溃骸办o靜坐著等?!?/br> “等?”荀久愣了愣,又看了看天色,這個時候的確來不及去少府了。 扶笙耐心給她上課,“齊夫人并非一個人前來的,那些被她遣回去的丫鬟必定會在大司空的逼迫之下說出齊夫人的行蹤,大司空府上距離你這里隔著一條琳瑯大街,坐馬車的話需要一炷香的時辰,但難免大司空心情急迫,不放心懷有身孕的新夫人這么晚了流落在外,所以他會催促車夫加速,故而還能再縮短三分之一的時辰,也就是說,頂多不會超過兩盞茶的功夫,大門必將被大司空府上的人敲響,你若是這個時候進宮去少府,應該會錯過一場好戲?!?/br> 荀久合攏掉在地上的下巴,順便再把兩個眼珠子也拉回來,驚恐地望著扶笙,說話打結,“你……你還是人嗎?” 這么強的計算能力,豈不是間接表明以后她所有的行蹤都可以在他的全盤掌控之中? 身子一凜,荀久突然感覺到此人太可怕。 扶笙很無所謂地挑挑眉,“有菩薩罩著,應該算是半個神?!?/br> 聽到大門外急匆匆的敲門聲,荀久哭笑不得,“你這哪里是半個神啊,簡直是老神棍好么?” 哀怨完,荀久親自起身去開門。站在大門外的人穿著一身靛藍色短打,頭戴黑色小羅帽,明顯的家丁打扮。 見到荀久,那家丁先是被她的風姿給晃了晃眼,聽到荀久淺咳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忙問:“敢問,您是久姑娘么?” “我是?!避骶玫溃骸澳闶莵砜丛\的?” 家丁搖搖頭,“不是看診,而是我們家老爺有請?!?/br> 荀久知道眼前的人是大司空府上的,可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憑什么他家老爺有請,她就得去? “我又不認識你家老爺,他請我去做什么?”荀久懶懶瞥了家丁一眼。 家丁面上露出為難之色,怯怯指了指身后,“老爺就在后面的馬車里,他吩咐了小的務必要將久姑娘帶過去?!?/br> “不好意思??!”荀久言笑晏晏,“這里只有大夫,沒有犯人,想要看診的話請自己上門來,當然,如果你家老爺只剩最后一口氣走不動過不來了,那么也不用過來了,直接拖回去準備后事,免得耽誤了交代遺言的時間?!?/br> “你!”家丁不由得瞪圓了眼睛,“你不要命了!竟敢這么詛咒我們家老爺!” “我什么我!”荀久冷下臉來,“如今天色已晚,你們家老爺既然到了我大門前還要耍大牌不肯下車,非要讓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過去,我怎么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萬一他對我做了什么,或者是即將做什么而未遂致使名聲傳出去,你們賠得起么?” 一連串的質問加上凌厲的語氣讓家丁有些吃不消。 沒想到長相這么美艷的女人竟然還生得一張利嘴。 “你可知我們家老爺是誰?”家丁越想越不服氣,他好歹也是大司空府上的一等家丁,竟被這么個聲名狼藉的女人訓得一無是處,若是讓老爺知道了,只怕得扒下他一層皮,他仰起脖子,橫眉豎目瞪著荀久。 荀久冷笑著瞪回去,“你家老爺這么大的架子,莫非是天王老子?” 家丁一嗆。 “難不成是六國之主?”荀久眼中浮現譏諷。 韓茂宏之所以會親自來找她,無非是為了兩點:韓奕和齊夫人。 韓奕被她那樣懲罰,以后的確是舉不起來了。 韓茂宏就這么一個兒子,怎么可能會善罷甘休? 因此,荀久敢確定,大司空多半是為了韓奕來的。 既然注定了待會兒見面會有一場惡戰,那么不如趁此機會先來個下馬威,讓韓茂宏知道她荀久并不是隨便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放肆!”那家丁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大怒,“我們家老爺乃當朝三公之一的大司空,你一個小小賤民,竟敢屢次出言侮辱,該當何罪!” “哪個大司空?娶了四位夫人,只留得住一位的那個大司空么?”荀久的身后,一道清冷如裹了寒冰的聲音飄過來。 家丁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剛想開口反駁,卻見扶笙已經站到了荀久身旁。 得見來人竟然是秦王,家丁登時就腿軟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嘴里連連道:“小的有眼無珠,竟不知秦王殿下在此?!?/br> 他說著,便自己扇自己嘴巴,“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扶笙冷冷看他一眼,眸色深沉,“你方才……稱呼久久為什么?” 看來“御品醫師”的身份不頒發圣旨昭告天下是不行了! 那家丁心里“咯噔”一聲,他剛剛可是指著荀久的鼻子罵她是賤民來著。 可如今…… 秦王竟然稱呼荀久為“久久”,那想來巷陌間的傳言非虛,這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思及此,家丁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他自知說什么都是錯,只好一直不停地叩頭,額頭上很快便淤青一片,有血液滲出。 “殿下恕罪,小的知錯了……” 扶笙懶得看他,目光掠向他身后不遠處的馬車上,冷聲問:“那里面坐的可是大司空韓茂宏?” “正是……”家丁磕頭磕得眩暈不已,再加上扶笙的氣場威壓,想也不想連連點頭。 “好大的膽子,見到本王不下車,莫非還得勞煩本王親自去請他下來?”扶笙的語氣愈發凜冽。 “小……小的這就去請?!奔叶≌f完立即站起身,搖搖晃晃朝著馬車跑去。 韓茂宏今日剛回到府上便聽下人們說夫人自中午出來后就一直沒回去,剛開始的時候,無論他怎么逼問,丫鬟婆子們都不肯說出夫人的下落,后來他一怒之下便揚言請家法,丫鬟婆子們受不住才不得已招認了齊夫人在荀久家。 韓奕早上被荀久在御花園教訓了一頓后來又莫名其妙瞎了雙眼的事情,他也是剛剛曉得不久,頓感痛心疾首。 前面這么多夫人全都福薄,除了第一任夫人,后面竟再沒有能為他誕下子嗣的,后院的侍妾們原本也有懷上的,可一個個勾心斗角給斗沒了。 他如今都快年近五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不容易盼來新夫人的第二次身孕,卻沒想到無端卷入了這些事兒中。 荀久那毒婦早上才對付了他大兒子,莫非如今連幼玉肚子里的嬰孩都不放過?! 想到這里,韓茂宏周身寒氣凝重,殺氣迸發,渾濁的老眼內滿是憎恨之意,恨不能親手將荀久千刀萬剮才解恨。 “老,老爺?!奔叶獯跤醯嘏苓^來。 韓茂宏掀開車簾,甫一見到家丁滿額是血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你這是怎的了?” “老爺……”家丁來不及憋屈,言簡意賅道:“秦……秦王殿下在里面?!?/br> 韓茂宏陡然變了臉色,不敢置信地死瞪著家丁,“你說什么?” 家丁小聲將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老爺,秦王殿下說您在他面前擺架子,您還是快些下去,免得惹他發怒?!?/br> 韓茂宏的臉色一下比一下黑,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王這個時候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沉沉咽下一口惡氣,他重重掀簾出來,車夫極有眼見,趕緊攙扶著他踩著小杌子站到地上。 到底是兩朝元老,幾十年的官場不是白混的,老臉上的陰霾不過轉瞬便悉數隱藏起來,換上混跡官場必備的標準笑臉,一步一步穩穩走過去,揖了一揖,“老臣見過秦王殿下?!?/br> 抬眸之際,略帶殺意的眸光在荀久身上停了停,很快又隱匿在他那一臉的標準式社交笑容里。 “大司空好有興致,這么晚還出來溜達?”扶笙冷然的目光瞟他一眼,語氣寒若冰霜。 韓茂宏臉色僵了僵,隨后扯出一抹笑,“秦王殿下就莫拿老臣開玩笑了,內子今日出府,至今未歸,婢女們指明內子來了久姑娘這里,老臣此番前往便是想將內子接回去?!?/br> 荀久無聲冷笑。 早就聽聞大司空韓茂宏總喜歡在人前裝好人,今日一見才知傳言有誤。 他并不裝,反而很直接,直接就先篤定齊夫人來過這里,堵住荀久想反駁的后路。 那么,倘若稍后齊夫人不見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就跟荀久脫不了干系。 反正整個燕京城都知道大司空是老來得子,如今他是弱者。 弱者向來都是被同情和憐憫的。 齊夫人要真出了事,他便可以利用百姓的同情心和輿論讓她再度身敗名裂,到時候即便扶笙向保她都不能。